人们常说,每一个从大山走出来的山里读书娃,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深深地吸引着对大山充满好奇的读书娃。而走出大山的过程,都是山里读书娃长大、成长的过程,都是思想放飞、眼界开拓的过程。
现在,我走出大山,已经有近三十年了,人已到了中年。
人到了中年的我,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不再聪敏的耳朵,总是能在自己一个人独处闲暇的时候,听见自己小时候的砍柴声儿,即便那个时候的砍柴因为多数是在别人家的山林里“偷”而常常不会发出声儿。
砍柴,也叫打柴。记得,我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也就是8岁不到的样子,便开始有打柴,直至中专毕业之后,包括进入社会参加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帮家里砍柴,替父母分担些,后来稍大一些的时候,自己砍的柴,便成了家里烧柴的主要来源,包括初中学习时间特别紧张的时候。
小学时,常常于放学的时候,特别是趁夏天天气长,于下午放学回来,去到寨子周边的山,特别是当门的和邻家屋后的近处,砍枫香、杂木,捆了之后,扛(老)回家,一捆一捆地排在、码在院坝边上显摆着。显摆着?是的,显摆着。既是在显摆自己砍的柴“好”和柴“多”,也是在显摆自己的孝道和勤快,在向人标明自己小小的年纪,便可以为家里做事,和为家里大人分担事务了。
到后来,再大些的时候,因为砍柴更多、更大捆些,和为了砍的柴晒干得快些,及堆放不占地方,便将砍来的柴立着堆靠在后阳沟堡坎上、猪圈壁上、屋壁上,父母烧柴的时候,会按照柴堆处的柴的干湿度,先行抱干的柴烧。
记得念初中的时候,因为中学离家有近1个小时的山路和马路,走读或住校的缘故,我会把学习用在住校期间或走读的路上(边走边看),会把复习提前(因为时间紧,才挤时间,或达到笨鸟先飞的效果)。然后,利用走读在家的时间,力所能及的帮家里做些家务事儿,利用星期六、星期天,全身心地全天候地,去山里砍柴,一天砍上5捆以上的柴,两天砍上10捆以上的柴,以保证“家里一个星期,1捆柴差不多够烧1天,10捆以上的柴够烧一个星期”。
我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在星期六、星期天是几乎不带书回家的,是不在家里学习的。之所以,那样子去做,为的就是让父母能把精力用在庄稼地里,而不为烧柴犯愁。当然,我确实也做到了家里烧柴的完全供给,也因为如鲁迅先生所言“时间就如同海绵里的水,要挤就总会有的”一样,而没有荒废学习,反而因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原因,我养成了安排时间的习惯,凡事早早地有了计划,并按计划进行,从而使自己过得很充实,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
砍柴,会去很多地方,有屋当门、坟山林、仓后面、金子槽、云盘、湾里这些近的山林,也有老原顶、消坑坨、水井岩、消锣山、肖家、大石凳、大松树、大柏树、燕子岩、周家等等这些远的高的陡的山林,还有消坑、堰塘、麻风洞、枫香树(该处有一不知什么时候留下来
的空坟穴)、老虎洞、犀牛洞等等传下来、说起来、听起来、看起来确是危险的能恐慌人的地方。
砍柴,有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这个时常常是在自家山林里砍柴。除此之外,更多的时候,是在邻村那些位于我们寨子里的山林里去砍。像屋当门河坝村的、老原顶马家山村的、水井岩河坝村的、荒山地和大石凳火石界村的。这些地方,因为鞭长莫及的缘故,便成了我们的领地,并经常性地三五成群的去满坡山岭地砍。
砍柴,有的时候,会因为山林里的杂木,实在经不起我们这些童年的小子长年累月地砍,或实在是柴长得没有我们砍得快的时候,而搞得我们有的时候,砍1捆柴需得跑遍一匹山,甚至三五结伴串谋了去到邻家的山林里偷柴。
那个年头,人们不仅常在自家的山林里砍柴,而且还在自家山林边上的田间地头耕作,甚至还因为“除了农活,没有其它的什么事儿”,在“看柴”“望山”,以防别人去偷。所以,敢去“偷”,并且“偷”成功,而且还经常性去偷,定实是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至今回味起来,乐天说道和特别自豪的事儿。
结伴去偷砍山柴的人,一定得是手脚快、砍柴功夫高的人。否则,便没有资格。在这件事儿上,我的一个堂弟,就因为砍柴容易闹出声音,捆柴不善于伪装,而容易在从“柴主人家”的门前过,或在路头路尾,被“柴主人家”怀疑,而遭到盘问或拦截,而经常性地被我们拒绝入伙。
我们那些偷砍邻家山柴的伙伴,最多的时候有七八个人。那时,我们还自命戏言为弯刀帮。最少的时候也不会少于两个人。砍柴、砍棒棒,甭管多么粗,我们都会时常配合了,由一个人将柴抡压弯了,一人趁势上去,拿刀用割草的方法,慢慢地消无声息地将抡压弯了的柴从它被抡压弯了的地方下手去割,直至割断。甭管多么长,我们都会砍成几截,将粗大的、好的捆在里边或中央,外围、周边用细细的枝叶遮挡了,捆在一起,而成功地通过柴主人家的屋当门和柴主人家无从怀疑的两眼。
砍柴,还讲究准备工作。磨刀不废砍柴功,说的就是磨刀的重要性、砍柴准备工作的重要性。
磨刀,我们常常是集中到最后一个伙伴家,在伙伴家的磨刀石上,将磨刀石磨出一地泥水,用水往磨刀石上一冲,刀便露出锃亮锃亮的刀锋来。将弯刀(砍柴刀),握在手中,或插在腰背处(屁股上面一些)的布裤带上,一直走到砍柴的山林中。
待到了目的地,我们会选一处中间地带,或选一处易于捆柴的平台,在该处或在去的路上,选中一根藤绳、或细长的杂条(有韧劲韧性的那一种),或砍上一根竹子,解剖成2厘米左右宽、细长细长的竹片,以作捆柴用。
除此之外,砍柴也还得在到了目的地之后,选一个方向钻进林子里,开始动手去砍。通常,我们常常不会选在别人的身后,而是四散开去。因为那样,才不会跟在别人后面并因前面的柴已被砍了而落到无柴可砍的境地里。通常,我会站在原地,用双眼远远地望望,扫视一下四周,然后选定一个方向,并锁定一个方向的某一处(柴好且集中的),快速地走过去砍下它们。什么是“柴好”?其实,标准有很多。有长的、多的、高的、粗的,有枝叶繁茂不扎手、不摁肩的,有老硬、经得起烧的,有水分不多容易干而不显水重的……,到底哪一种好呢?众说纷纭,仁者见仁的事儿,谁的说法好一些,不好下结论,主要是综合去看,选的好,常常是能在一处就会收获一大半捆柴,而且还是好的品种,甚至是只有一个品种,属清一色的那一种。
那个时候,我们都特喜欢“舞麦籽”“岩青杠”“米青杠”“杂弯”等等杂木柴。遇见粗大的、老硬的松树枝丫、柏树枝丫,将其砍下,混合捆在整捆柴的中央,也挺好!实际上,砍柴的准备工作,最主要的有三点:一是磨好刀,即有一把好的快的刀,那样砍柴才不影响速度,要不然别人砍两根柴,你却只砍了一根柴,别人把柴砍完了,你便砍不到柴,别人砍好了一捆柴,你才砍到一点点;二是选好捆柴的木条子藤绳,去到山林目的地的途中,我们常常都会用心留意,用眼留神了去看,一旦找到了便事半功倍,一旦没有找到或找得不好,就捆不起柴,捆不紧、捆不好柴,从而影响整个砍柴的时间,影响扛柴回家于路途中的搬运,差的情况甚至会在路途中,遇到捆的柴垮了而散落一地,造成得重新收拾归整起来,得重新捆扎;三是选方向选点选材,选到了,则砍起来速度快,柴好,心情也会很好。
除了,讲究准备工作,砍柴还得注意砍柴后将柴捆好后的搬运,因为每一捆柴都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大化了,扛在肩上用头、脖子顶着,低着头弓着背,俯视着脚的正前方的山路,很是费力和辛苦,整得常常是汗水湿透了衣裳,汗水浸湿、灌满了眼眶。所以能少扛一段路就尽量少扛一段路。最好的,便是能从高坡上往低处像滚圆木一样,用手推着、用脚蹬着捆好的柴滚着下去。
从高坡上往低处像滚圆木一样,用手推着、用脚蹬着捆好的柴滚着下去,在寨子周边的山林中,老原顶就有那样的条件。我们就是经常性地在老原顶的半山腰的坡上、顶上,一段一段地推着蹬着砍好的捆好的一捆捆柴,一段一段地滚,那情景特壮观,那心情特爽儿。如果因没有捆得扎实,而垮了散落成满坡都是,那心情便会显露得特别地沮丧。
从小砍了那么多年的柴,经历的趣事,看到的趣事也都很多。可以说每一天每一次都有故事。比如:老原顶半山腰上形似腰带的沟渠、枫香树山脊上的沟渠、火石界和牛房的沟渠和黄家寺边上“坑水砀”的水渠,让我联想到了这些沟渠的相通。后来,我向年近八旬的父亲进行了核实,得知那黄家寺边上的坑水砀水库里的水,原先是可以通过上面这些相连的沟渠走山过坡、灌溉沿途数十公里的村村寨寨的田土的。这些沟渠,父亲年轻时曾参与修建过,沟渠贯通后,我们寨子的田土还曾享受过沟渠里的水有那么两年的时间。后来,说是水量小的原因,水库里的水便没有再放流经过我们寨子,进而灌溉我们寨子沟渠沿途的田土。
是的,这沟渠的一头在区里四角乡的黄家寺,一头在区里思林乡的马河坝,目的是给人畜都缺水的马河坝送去水……。是的,虽然这些沟渠于现在,多数已经荒废,而且多数沟渠已经不再相通。但,原先蜿蜒在崇山峻岭间的沟渠,却不得不让人想起这些个工程有点儿河南“红旗渠”战天战地的味道,不得不让人想起上个世纪新中国建立后六十、七十年代那个时候的人们集中在一起战天斗地的生产生活的场景。
比如:我记起了,今天在思南老家一学校教书的侄子,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我在老原顶半山腰沟渠边的路道上没砍到柴,脚底板却踩到了砍柴的弯刀上,流着血被我一路背到3里外的山下医治的场景,因为它记录下了我和侄子在小的时候一块砍柴的其中的一个片断。
比如:我、正洪、正辉、春发等几个结伴去偷砍弯里杨大爷、杨二爷、杨三爷三兄弟家的大松树、大柏树上的大丫枝的那一回,轻轻地、一点点地砍,必须使砍柴不发出一点点大一点点的声音,我们砍的人做到了不发生大一点点的声音,而蹲在半山腰要道上巨石后面放风的春发,却让杨大爷从山下爬到了巨石跟前,才发现有人而“狼狈”跑回,跟尚挂在大树上的我们报警,然后我们听到他的报警后,一边扔下弯刀,一边避开枯旧的枝丫桩而“狼狈”梭下树来,什么都不顾了的作鸟兽散的场景。
比如:我和寨子里的伙伴—跃进,在肖家砍柴,一只大肥的野兔,从树丛中,跑上道被我们一个人从路的这一头扔弯刀去砍,一个人从路的那一头扔弯刀拦道去砍,而荒不择路地于路的中段的里侧跑掉了的场景。
比如:我在青杠林懒子哥家的沙地里,用弯刀追着小野兔跑过去、跑过来,最后把小野兔追跑得累了慌了,使它累得慌得愣下来走神不跑了,然后在我被它愣下来走神的时候跑进山林消没了影子的场景。
比如:钻进剌笆笼砍柴惊动了树梢上的马蜂,走在山道上惊飞了杂木树丛的脚里的马蜂,而被蛰了发痛、发痒、发肿、发红的场景。
比如:手抓柴,身上包括被衣服裹遮的地方,碰到草绿色的“八角钉”,被蛰了发痛、发痒、发肿、发红的样子。
比如:消锣山上,有一形似一头盘着大黑色头巾的老翁石。老翁石上大下小,我们五六个人在其头部顶上或坐或站,可仰观天马行空,可俯瞰寨子里的炊烟、人儿和狗儿。记得,有一次砍了柴,自己攀爬至老翁石的头顶上的边沿,刚想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却被盘踞在老翁石头顶上的巨蛇,吓得急急地避开蛇的眼儿,自己快速地不带任何声响地缩回头,然后冷汗淋淋地退离下来的样子。
比如:砍了柴,站在消锣山上“老翁石”的头顶上,俯瞰了,瞧看寨子里自家屋顶上的炊烟儿,瞧看母亲有没有站在木屋的院坝里,或房子边上的稻田坎上,大声地悠长地叫喊我的乳名,知会我回去吃午饭的场景。
比如,于火石界巴毛冲公路坎上一长宽皆有两三米,高近三米,可容纳七八个人在上面玩扑克牌的大石凳上,可俯瞰鹰、鸟穿飞于公路下边的林木、草丛中击杀小野兔的场景。那林木、草丛中,从被鹰、鸟击杀的小野兔的嘴中发出的声声哀鸣,激励着我们这些砍柴娃、放牛娃,从大石凳上,急急地爬下石凳去,然后再急急地跑到公路下边的林木、草丛中,跟鹰、鸟争夺被击杀了的小野兔。最后,因发现捡起的小野兔已经死了,而且太小而又不得不扔掉了的场景。
比如:寨子里儿时的伙伴正彪,一个人在酷热的下午,去一个名叫“松树坡”的山林里砍柴,因在松树下睡过了头,被月亮爬上了头,被其父母扯破了嗓子喊了,才醒过来,一根柴也没有砍着,拿着弯刀,披星戴月,穿山越岭闷着头往家里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