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岁月荏苒,一转眼,六年就过去了。
已然桃浪之月,阳春和日,明媚柔睦。
“吱——”暮岁寺的庙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秃秃的小脑袋探出门向外张望,这便是刘倩,在看到一个老人走来时便大开大门,飞快的跑到其面前,扑在了老人的怀里。
“师傅,你可算回来了,倩儿想死你了。”刘倩腻着荷园。
“现在天下太平,人们都想超度以前亲人的亡魂,只能来找为师了,不过走了半天,你就等不急了?”荷园笑眯眯地说,下巴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当然急了,师傅走了半日,这暮岁寺中只有我一人,无聊死了。”
“是是是,为师的错,呵呵,来,今日是你的选法日,为师要为你起一个法号,以后为师便不再唤你倩儿而是你的法号了。”荷园弯下身抬手在小和尚的鼻子上刮了刮,牵起刘倩的手,走进暮岁寺。
“师傅,唤我的名字不好吗?我不想要法号,法号不好听。”刘倩撅着嘴,嘟囔道。
“那可不行,一日成僧,便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法号了,像师傅这样,早就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在我人生的这后几十年里,我一直都被别人换作荷园。”荷园摸着刘倩的头笑着说。
“那好吧,师傅要给我起个好听的。”刘倩望着荷园,眼睛亮亮的。
“呵呵,好啊,师傅起的你肯定喜欢。”荷园捋着胡子带领刘倩进庙。
庙内前院正中有一个圆形的土坛,坛旁挺立着劲拔的苍柏,暮岁寺自建庙以来已有百年历史,在这百年间,岁月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土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荒藤缠在古树上茂盛得自在坦荡。
荷园将刘倩牵至土坛上,坛上有三个树墩和一尊大佛,大佛直接立在土坛上,经年累月经受风吹雨打外表包裹的釉质早已皲裂,荷园指着坛上的其中一个树墩对刘倩说:“来,坐下,我来为你授字。”
刘倩依照师傅的话坐了下来,张望着荷园。
荷园站在刘倩身前,看着四周的树,又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风轻起,淡淡的芳香袭来,空气里透露着明媚的味道,荷园的胡子在风中颤动着。
荷园睁开眼转身对着大佛说:“今日,暮岁寺八字代第一代荷园在此拜见我佛,将授字于第二代,阿弥陀佛。”
荷园朗声道:“刘倩,且听仔细了。”
“是,师傅。”刘倩也严肃起来。
“暮岁寺自始建至今,共有五代主持,共有九十八年历史,贫僧为第五代,第四代为吾师,康松法师,吾得字为荷,为吾师所授,并命,自我这一代起则要严照八字代授字,八字代分别为荷,庭,叶,淼,珮,长,盛,㐇。”
荷园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今日,八字代第二代,刘倩,授字,庭,法号,庭竹,授字之人,荷园。”
荷园面对刘倩,微笑着说:“庭竹,这便是你的法号了。”
刘倩躬身回礼,见状,荷园颔首点头:“从今以后,我就可以传授你佛法奥妙了,以前虽然让你唤我师傅,但我并未传授你佛法,只是教你识文断字,如今你已经是一位正式的僧人了,现在我就是你真正的师傅了。”
刘倩回道:“是,师傅。”
荷园笑着,又道:“好了好了,来,随为师来,带你看个事物。”
荷园越过刘倩走向后院,刘倩挠挠头,也是赶紧跟上去,问道:“师傅,干什么啊?”
荷园目视前方,神秘地说:“这可不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
刘倩撇撇嘴:“有什么天机嘛?”
荷园依旧笑呵呵地摇着头。
来到后院,荷园让刘倩原地候着,走进后院的厢房中。
后院不大,一座亭子,一条鹅卵石小径,还有小径两旁的花花草草,在花草中,有一块空地尤为明显,空地满覆着湿软的泥土,刘倩坐在亭子里看花。
盏茶功夫,刘倩便看见荷园走出来,荷园一手掂着铁锹,一手提着一棵不知种类的小树苗。
“师傅,这是什么树苗啊?”
“这?这是为师前几日上街购置吃食时,看见有位东瀛人在卖树苗,奈何无人能听得懂东瀛语,因此这人的生意非常不好,为师不忍心见他如此,便挑了一棵寒樱买了来,辛亏为师年轻时曾在东瀛待过一段时间,会一点东瀛语,要不然就买不下来喽。”
“那你买它是种吗?”
荷园笑呵呵道:“傻庭竹,不种,那我买它作甚,为师早在前几日就想为你买一件礼物了,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这个,就权当你的生日礼物吧。”
“师傅万岁!”
“来,随为师将它种下。”
荷园领着刘倩走到那一片空地上,将手中的树苗放下,开始用铁锹掘地,半响后,一个斗状的坑出现了。
“庭竹,把树根放入坑里。”
“哦。”刘倩将树苗直起,和他差不多一般高,刘倩把树苗放在坑里,荷园便继续掘土埋填着。
刘倩放开了手,树苗站起来了。荷园用脚踩踩土,揩揩汗,荷园今年七十三了,但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的老人,仍然精神瞿烁,身体硬朗。
荷园抬手摸着刘倩的小光头,手心被头发茬扎的痒痒的。
“别摸了师傅,会长不高的,信不信我拔你胡子!”
“好,好,不摸了,不摸了,走,为师带你去茶山,好久没带你去了,应该两个月没去了吧。”
“茶山?好啊,是两个月没去了,快快走啊,师傅。”刘倩拉着荷园的手说道。
“别急,待为师收拾一下,身上弄的全是泥巴了。”荷园说完走出后院,“庭竹,你把铁锹扛来。”
“哦~”
……
乡道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移动着。
两人牵着手,僧袍在风中舞动摇曳,乡道蜿蜒曲折,绵延至远方,风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遮掩了远处的山,青绿的山……
一人看着前方,一人看着过去。
“可知,一刹那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