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来自钟轻妍的穿越日记:
“已经算不清楚的第几天,多云。
“今天要怎么开始呢?还是要再感慨一次,我的运气真的非常不错。
“十六年前的某个夜晚,因为经济形势太好,人类的道德水平普遍上升,我和师兄暂时接不到什么案子。所以在那段空闲下来的时间里,我迷上了阅读穿越小说。全息技术可以使人几乎身临其境地感受一部小说的内容,同龄人里很少有人会看这种曾经在一个多世纪前风靡的小说,可我偏偏被里面的情节撩拨得心花缭乱的,尤其想体验一把穿越的感觉。
“啊……然后我就立马出了车祸,到了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朝代。历史书上绝对没有这个朝代的!难搞。
“而在昨天晚上,为了消磨时间,我翻了本青黛她们用来解闷的话本。讲的是在民间游历的太子和一位官家小姐之间,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我就稍微羡慕了那么一下,我以圣洁的白鸽起誓,真的只是羡慕了那么一小下。然后……那位当朝太子就浑身是血地掉我院子里了。
“得,这下不但得给他治伤,还得提防着他会不会一时兴起杀了我。话本里的爱情想都别想,毕竟那是无聊的读书人信口胡编出来的故事,要是放在现实里,在我这边一不小心就发展成事故了。
“不知道是哪一位天上仙人掌管我的命运线(虽然我是无神主义者),拜托您稍微放放手吧,别总是满足我这些花里胡哨的心愿,谢谢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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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夏,月色晴朗。
钟轻妍翻动最后一页书,视线迅速从右移到左,飞快扫完了这个故事。
又随便翻了两页后,她抬头看向远处,自己的那两个小丫环:半夏青黛,正在另一盏灯下裁剪着衣料。
如今已是七月,天气即将转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两人已经开始准备缝制秋季的衣物了。
她合上书,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时辰太晚了,这灯光也不够亮,再看下去对眼睛不好,于是唤了半夏青黛一声,“不着急做秋衣,夜深了,快些休息吧。”
说罢她走到床边,换上睡衣躺到了床上。
不过片刻,半夏青黛也吹灭了蜡烛,在另一边的小榻上睡下了。
今天晚上的月光还挺好看的。
钟轻妍翻了个身,望着透过窗户映进来的那一小块奶白色,这样想着。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和金属碰撞石头的清脆声音。
像是人和武器。
什么情况?!钟轻妍被吓了一跳,同时被吓到的还有屋子另一边的半夏青黛。
她们住的这个小院在整座宅子的西北角,某种原因影响下,方圆五十米之内,除了她们三个,一个人都没有。万一有歹徒闯进来,她们三个一定一定招架不住。
半夏小心翼翼支起半边身体,低声说道,“我出去看看,青黛你留在这里陪着小姐。”
钟轻妍小声制止了她,“不行,现在还说不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她披衣起身,借着月光将屋内环视了一圈。之后走到桌边,拿起两个烛台,拔下上面的蜡烛,将其中一个递给已经过来的青黛,“青黛,躲在门后,如果那人进来你就用这个砸他,狠狠地砸,不要怕,出了事情我会去衙门保你的。”
青黛一向胆小,听到后半句话,更是吓得快要哭了出来。
钟轻妍又从博古架上拿下来一个花瓶,伸手递给半夏,“半夏,你躲在这边,那人一进门你就用直接砸过去。砸脑袋啊,看准了。青黛你就别砸脑袋了,你那个烛台太重了,万一人死了事儿就不好保了。”
接着她躲到青黛那边,耐心等待这个闯入者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院子里再无动静。
钟轻妍招招手,小声道,“青黛,你和我出去看看。半夏,你去后门的门房找人过来,跑快一点。”
说罢,她走在前面出了屋子,眼神示意半夏抓紧去叫人,自己则带着青黛往另一边走去。
攥着烛台的手藏在身后,说不慌是假的,她手心的出的汗都快让手掌和烛台的摩擦力降低成个位数了。
走得近了,钟轻妍闻到一股血的味道,并且听到了略有急促的呼吸声。她吹亮左手的火折子照明,一个受伤的男子正靠在墙角,暗红色的血染了白色锦袍。
青黛吓了一跳,大叫一声,烛台也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钟轻妍皱了下眉,从上到下打量了男子一番,视线最终落在了他的腰部。
她匆忙转过身,安抚住发抖的青黛,轻声道,“快去叫半夏回来帮忙,这人需要我们救治。谨慎点,别让旁人知道院子里来人了。”
青黛走后,钟轻妍蹲下身,借着火折子的光仔细观察这个人的情况。
他受伤的地方在右肩,已经被人用黑色布条包住了伤口,她对人体血管分布的了解比化妆品熟多了,这不算是致命的伤,她能处理。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钟轻妍拍拍他的脸,顺手摸了下颈部的动脉。
男子声音非常虚浮,“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我叫钟轻妍,是这座院子里的主人。我懂医术,等一下会给你处理伤口,你相信我啊。”
“多谢。”
钟轻妍接着问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右肩还有别处有伤吗?”
“没。”
“那你受伤多久了?被什么利器所伤?”
“半刻钟前,剑。”
怎么这么惜字如金?不应该啊,他伤得不重,还没到说不出话的地步,难道是失血过多了?这样可就难办了。
“麻沸散。”
男子的声音有些微弱,钟轻妍没听清楚,凑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被下了麻沸散。”
“麻沸散?好,我知道了。”
她正愁没有麻药呢,这下倒是方便了。
随后钟轻妍听见院门打开的吱呀声音,知道是半夏青黛两人回来了,忙起身道,“快,帮我把他抬到屋里。”
钟轻妍说着,把手抄在卫子栩腋下,特意避开他的伤口,半夏青黛一人抬起他一条腿,晃晃悠悠地把他抬进了东耳房。
由她指挥着,三人一起把卫子栩放到了那个被几个箱子拼成的小平台上。
“小姐,咱们怎么救他啊?”青黛拉住她的衣袖,怯怯地问。
“不要慌。”钟轻妍握住青黛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去房里拿药箱过来,还有蜡烛、干净的棉布、棉花和酒。”
在她从前的世界里,父亲和爷爷奶奶都是医生,她从小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东西。
钟轻妍瞟了一眼他腰间那块玉佩,脑内开始飞速运转,想着所有自己见过的、练习过的处理伤口的方法。
其实她救人是有原因的。
在别人看来,她现在的身份是户部尚书府嫡出的大小姐,可准确来说,是被赶出京城、安危难测的嫡出大小姐。
这次得罪的人有着深不可测的背景,她必须回京才行,只有在钟家的庇佑下,才能保住这条命。
关于回京,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试过了了,没一个有效果的。
青黛前些天的话还在耳边徘徊,她不敢再等下去了,如果这次搭上了太子这条线,说不定她能借他的势力回京。
刚才她又仔细看了一眼,屋子里光线亮些,确定上面是龙纹没错了。用这个纹饰的人,且年龄也和他差不多的,除了太子她也想不出谁了。
虽然这个太子也没啥势力吧,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怎么着也是个太子啊。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这个男子,眉眼温润勾人,花瓣唇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偏偏鼻梁和下颌又是拒人千里的冷冽线条。如此组合到一起,一股美到霸道的凌厉气质扑面而来,着实令她惊艳。
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不过原来都是隔得远远的看一眼,不像现在可以近距离地随意观察。
她看得有些呆愣,直到青黛扯了扯她的袖口,这才勉强回了神。
钟轻妍掐了把虎口,从脑子里删除那些有的没的,彻底集中了精神。
“半夏,倒一碗酒,把棉花撕成小块泡进去。青黛,把蜡烛都点上,再把棉布裁成三指宽的长条。”
钟轻妍拿起剪刀,剪断包扎伤口的布条,再一点点剪开伤口处的衣服。
先用自制的酒精棉擦净血污,查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切面整齐、约三指宽,看来很快就能痊愈,出血量不大,那应该没有伤到重要血管。
烛光有些暗,她凑近了去判断伤口是否需要缝合。
她不是专业医生,更没有那些医疗器械,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比如缝合、比如接骨。
如果卫子栩真的伤得很重,她一定立刻叫人送他去医馆。
所幸伤口不深,钟轻妍松了一口气,于是再次给伤口消了一次毒,之后用消过毒的木片仔细上了金创药。金创药是外祖父家的独门秘方,止血效果很好。
最后用裁好的干净布条当做绷带,熟练地包扎好伤口。
处理好一切后,钟轻妍终于松了一口气,精神完全放松下来。
忽然她感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转头望去见是卫子栩。他眼里带着审视,有些无礼,但是那双眼睛极美,正如今晚的月光。
心里猝然一动,这男人帅得有些犯规了。
钟轻妍定了定神,随便叫了半夏或者青黛帮忙,“去抱床被子来给他盖上,注意别压到伤口,窗户开一道缝通风。东西先别收了,抓紧去休息。”
话一说完,她就立刻转身离开了。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就乱了阵脚了。
一是因为卫子栩那张帅脸,一是因为困倦。
脑子快转不动了,她现在极度需要睡眠。走去卧室的路上,钟轻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于是越过身后的青黛,快步走到那面墙那里,吹亮火折子照明。
果然,地上和墙上都沾着血迹。
这座宅子是钟家的,周姨娘安排了人盯着她,这些血迹一定要在天亮前清除掉,不能被人发现她这里藏了个受伤的太子。
不然麻烦大了。
而且据她推测,卫子栩是被人追杀所以才躲到了她院子里,如果院子外还有血迹的话,那么杀手很有可能循着血迹找到她这里。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已经西移了一段距离了,现在大概凌晨一点,夏至日刚过没几天,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天就亮了。
看来今晚注定睡眠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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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珝见她们出了这间屋子,心里的绷着的弦便瞬间松了下来。
即使是对有善意的人,他也很难完全信任。他试着抬起左手,仍然没有任何知觉。
这次完全是他疏忽大意,才让人让人有机可乘。
背后的人也不难猜,仔细想来,触角能伸到驿站,除了那对母子,他想不出来会是谁了。
他只不过在北疆呆了半年而已,京城的局势竟然就这么乱了。
朝堂上新人频出,他的大半势力也已摇摇欲坠,夏贵妃是觉得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所以想要让她的儿子取代他了吗?
身下的箱子硌着骨头,盖着的被子却又厚又柔软,带着清香的气味,这是她的东西?
他对刚才那个女子饶有兴趣,一眼看上去机灵冷静,却偏偏不懂得掩饰自己,她的心思几乎被他看透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户部尚书府上的嫡女吧,倒是比画像上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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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卫子栩阔步走进房间,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饮下两杯后,他解下披风挂到床侧的衣架上。
眉眼间掩不住的疲倦,将他那如冷刃般的气质占据了去,让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像是失了平日里的威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修竹的清苦。
影卫之羽随后也进了房间,“殿下要不要用些晚饭?”
“已经在路上吃过了,不必再麻烦了。”
“属下明白。”于是之羽去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驿卒。
他们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精疲力竭了,就算驿卒备上天上神仙们吃的的酒菜,怕是也没那个心思了。幸好明天就可以抵达京城,他不用想就知道之儒那家伙一定会好好为他们接风洗尘。
之羽还没来得及回忆东宫美酒的滋味,就听到了从殿下房中传出的响动。
作为影卫的警觉立马被点醒,他拔了剑冲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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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前。
卫子栩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四个魁梧男子,“是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那位简单行了个抱拳礼,“殿下,兄弟们只是想请您去喝杯茶,顶好的雨前龙井,可不是您刚刚喝的那种普通货色。”
“那杯普通货色里掺的麻沸散可不普通,”卫子栩冷笑道,他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毫无还手之力,而之湛之羽还未意识到他这边发生了什么。
离他最近的,是那个插了杏花的青瓷花瓶,于是卫子栩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打碎了那个瓶子。
弹指间,之羽破门而入和那四人厮杀了起来。
这是卫子栩经历过最惊险的一场刺杀,整个驿站都被训练有素的杀手占据,而他们这边,只有他带出京城的八名影卫。
他们逃出生天的概率几近于零。
影卫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流成河,而杀手似乎有增无减。风起,吹动浓厚乌云遮蔽住了那轮明月,给这个夜晚平添了十分阴冷。
之湛将手里的长剑舞出了血花,才勉强护着受了伤的卫子栩逃出了驿站。
杀手们穷追不舍,仅剩的两名影卫挥剑上来缠住了他们,于是两方人马在空旷的大街上对打了起来。
之湛借着夜色和同伴的掩护,背起卫子栩跑出了一段路。他注意到了旁边这座宅子,打算在里面找个安全的地方让殿下躲上一躲,于是他背着卫子栩爬上院墙旁堆积的杂物顶,翻过了第一道院墙。
透着青瓦花窗,之湛见里面那个小院里并没有灯光,笃定了无人在此居住,所以他又借着着青瓦花窗翻过了第二道院墙。
他从衣服上扯下几根布条,仔细包住卫子栩正在流血的伤口,“殿下身上有伤,不妨先在此躲避片刻,属下处理掉那些人后马上过来接您。”
说罢,他就翻墙离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