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时辰后,众人已经将近日的所有事项商讨完毕,正在烧掉不必要的纸张,打算离开去办各自手头上的事情。
卫子栩组织了几番语言,想叫住钟轻妍,带她去吃饭或者做些别的。
没想到被司扶清抢先了一步,“师妹,快,把这身衣服换上,跟我去一趟大理寺。”
卫子栩默默收回想好的话,一脸冷漠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早知道不把司扶清调回京城了,碍事。
钟轻妍没注意到卫子栩的落寞,接过司扶清手里的包袱,径直去了右手边的空房间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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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前往大理寺的马车里。
“先说说案情吧。”轻妍靠在柔软舒适的抱枕上,正吃着从醉春苑带出来的点心充饥。
她换了身湛蓝色袍子,因为五官清丽,身形偏瘦,此时看上去倒像是个长得好看些的少年郎。
司扶清简单说了情况,“一个青州的知县,似乎是夏贵妃那边的,不过无关紧要。去年大旱时,贪了不少赈灾的银子,他的幕僚已经全都招了,但是我们找不到他把银子和账本藏在哪儿了,所以一时定不下来。”
轻妍咽下一口茶水,语气淡漠,“就熬着呗。”
司扶清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们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是……”
“什么意思?”钟轻妍眯了下眼睛,“出岔子了?”
司扶清点头,“你听说过白予泠吗?”
钟轻妍点点头,“见过。”
在钟鼎楼帮她解围的女子,很有意思。
于是司扶清继续说道,“在你回京之前,她为祚王写了篇文章,说大理寺滥用刑罚、严刑逼供什么的,总之如今有夏贵妃的人在大理寺指指点点,我们很受掣肘。”
轻妍仔细了思虑一番,说道,“想想办法吧,暂时把那些人都打发走,也不用太久,一天大概就能问出来。”
司扶清了然,“看来只能这样了,师妹,你先休息吧。”
轻妍接上他的话,“等会儿你再补觉,我白天审,你晚上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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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建得很是气派,轻妍随司扶清在正门出下了马车,穿过院子走过回廊,半刻钟后到了刑房。
两名狱卒迎了上来,“拜见大人,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司扶清一脸冷漠,干脆下令,“提审杨裕。”
那两名狱卒得了令,一人立在原地,一人去寻正在巡视的同伴,准备提人。
审问室内。
“叫什么名字?”
轻妍靠在椅背上,看着两尺之外那个戴着镣铐的中年男子。
“杨裕。”
迅速跟上下一个问题,“哪里人士?”
“青州。”
…………
“是做什么的?”
“在下不过一介小小的知县。”
“一个小知县就能贪十万两银子啊,”轻妍身体前倾,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笔银子在哪儿?”
杨裕神色平静,淡然回答,“我没有贪银子。”
轻妍降低了语速,似乎胜券在握,“去年春旱时,陛下给文古县拨了三万两银子赈灾,你用了多少买粮食?在哪儿买的?又用了多少买药,和哪一家药材行做的生意?”
杨裕一一回答了。
轻妍点点头,站起身招呼一旁狱卒,“走了。”
她找了个地方坐着,每隔半个时辰就去问一遍已经问过的问题,当然得出的答案也大同小异。硬是从早上耗到了傍晚,其间司扶清处理了夏贵妃的“眼睛”,同时也补足了觉。
“怎么样了?”司扶清结果轻妍递过来的一沓纸。
“后面那些具体的问题,多问几遍,让他说清楚。他已经有点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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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妍走出大理寺时,意外遇见了卫子栩。
“昨晚你缠着我带你去吃蟹酿橙。”卫子栩解释道,“你不清醒的时候说的,你还记得吗?”
轻妍摇头,“可是我饿了,所以我们去哪儿吃蟹酿橙?”
卫子栩笑,“到了不就知道吗?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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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卫子栩带轻妍去了他早就订好的包厢,又点了一大桌子菜。
他点的菜式很全面,甜的咸的辣的淡的鲜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种口味各种种类都有,当然还有蟹酿橙。
“我喜欢吃偏甜的菜,”卫子栩见她避开糖醋排骨,盛了一勺辣子鸡丁。
轻妍咽下食物,“看得出来。”
她还记得在桐乡时,,被一桌子甜菜支配的恐惧,
“那你呢?”卫子栩问。
“我喜欢辣的。”
轻妍一天没正经吃饭,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最后不忘评价一番,“你人真好,怪不得这么多人愿意为你卖命。”
“我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我知道,”轻妍一副她明白的表情,“你只有对千里马才这么好。你放心,我最近一直在努力学习,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我会成为千里马的。”
卫子栩无奈扶额,他忽然觉得司扶清对钟轻妍的评价真的很有道理。
卫子栩似乎思考了许久,问道,“我很好奇,本来的你是什么样子,你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特别好的世界。”轻妍回忆起了很多画面,“我们有合理的秩序、完善的奖惩规则,做了好事的人会被褒奖,做了坏事的人会被惩罚,不会有人逃出制裁。
“还有充足的食物,不会有人挨饿。还有,小孩子一定要去学校读书,而且不用交特别多学费。有水患、旱灾时,最可爱的人会冲上前,大家齐心协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你们是来自大同世界吗?”卫子栩放下筷子,颇有些震惊。
轻妍不好意思地笑,“也没有那么完美啦,我们的世界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我们搭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框架,可是如果不严格实施的话,这个框架再完美也没有意义。”
“可这里,”卫子栩的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连你说的这个框架都没有。”
“不会啊。”轻妍又尝了一勺蟹酿橙,放下筷子道,“任何事情都是从无到有的,更何况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优秀的人。”
“那是自然,”卫子栩笑道,“风谌风葭是将领、子瑜扶清是谋略家、具言背后有一座金山,他们是我朝今后的希望。”
轻妍眼巴巴地听着他数完,弱弱问了一句,“没有我吗?”
卫子栩笑道,“你也是希望。”
是这个世界的希望,也是他的希望。
轻妍老脸一红,被人夸奖真开心啊。
“等会儿我们去哪里啊?”轻妍问,如果去城北,她就买两盒湖笔,如果去城南,她就买两盒点心。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在回钟府的马车上,卫子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轻妍疑惑,还是因为现在是黄昏吗?
卫子栩一脸认真,“以后你迟早要见到我不好的那一面。”
轻妍想了想,“你也迟早会见到我尖酸刻薄的那一面,哪里有完美的人啊。停一下!”
车夫停下了车,轻妍跳下去,在青竹斋买了两盒湖笔。
她上了马车,把那个包的很好看的盒子递给卫子栩,“这个给你,别不开心了,跟你说件事情。”
卫子栩接过,丝毫不掩饰眼角的笑意,“你送我东西?”
外面正巧响起了马蹄声,轻妍没听清楚,“送?对啊,老板说买一送一。”
卫子栩垂眸,淡定地转移了话题,“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你知不知道,祚王身边的那个白予泠?”
卫子栩有些吃惊,“你对她感兴趣?”
轻妍点头,“我看过她写的文章了,她真的是个人才,你可以考虑一下把她纳入你的麾下。”
还有就是,白予泠特别合她眼缘,她总觉得两个人是同道中人。
“她不可以。”卫子栩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
“她没有弱点,我不会让这种人待在我身边,没办法信任。更何况她现在还在为祚王办事。”
“可惜了,”轻妍叹气,“她真的很有才华啊。”
卫子栩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知道往日风光的平州才女,为什么沦落到了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吗?”
轻妍狂点头,卫子栩知道的,肯定是她打听不出来的。
“她进京的目的不纯。她是带着平州知府贪银子的证据进京的,据说是她的老师见到了平州百姓频频受水患之苦,所以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平州知府做妾室,暗中对平州知府进行了调查,才知道平州知府将京城拨去平州修建堤坝的银子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那个女子收集到了很多证据,悄悄交给了她父亲,也就是白予泠的老师,所以白予泠才进了京,就是为了在御前告平州知府一状。”
“这些文人想得太简单了。找到证据不算什么,问题是如何让他受到处罚。平州的官员之间盘根错节,如果处罚了平州知府,那么整个平州的管理都会乱掉。更何况,平州知府还是陛下的旧友。”
“那白予泠……”
卫子栩苦笑道,“陛下本是想让她在朝中做个什么官的,但没想到她竟搞了这么一出。陛下正为难怎么处置,正好夏贵妃开口,就把她留在夏贵妃身边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她私下和卫子祚见了几次面,于是卫子祚就开口,让她去了祚王府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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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之羽好奇地看了正坐在书桌前发呆的卫子栩一眼,拉住经过的之湛问了一句,“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之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睹物思人吧。”
“睹物思人?”之羽踮了踮脚,看到了卫子栩眼前的那盒湖笔,又问了抱着一堆书册之湛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殿下让我去给钟姑娘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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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
“卫子栩,不是,殿下真的是让你送这些?你是不是拿错了。”
轻妍翻了一遍眼前这一摞书,再次向之湛确认。
“没错,就是这些。”之湛老实回答,“不打扰钟姑娘休息了,之湛告辞。”
轻妍看了看之湛已经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些言情小话本,卫子栩这么体恤下属,还关心下属的娱乐活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