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煊加入了转移话题的队伍，“都找了五年了，实在找不到就别找了。”
“那可不行，”司扶清轻笑，眼下的泪痣似乎也有了感情，“我欠她太多了，这辈子一定要找到她。不过说来奇怪，最近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给你帮忙的那些人就先在你府里待着，什么时候找到了再给我送回来，”卫子瑜喝完手里的茶，起身朝门外走去，“我要回京准备反攻了，下个月初三醉春苑见。”
说罢，他的眼神变成了轻妍所恐惧的那种，湿漉漉、阴森森，似乎浸满了致命毒液，前方有一场的硬仗要打，不拿出藏锋的武器怎么必胜。
当初他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讨大业，最终得出的计划是让他和具言蛰伏，以求来日出其不备，将敌人一击必杀。
所以外人得到的的情报是，太子阵营里仅有云麾将军风煊和闲散文人司扶清这两个主干，一个在军营里的坐镇后方，一个在江湖上笼络人心。
谁也没想过整日闲散的广安世子卫子瑜，和卫颜首富具言也是太子阵营的核心之一，而京郊这个有些萧瑟的青云观，就是他们定期见面的地方之一。
以及，太子阵营有两把利刃，影刃和暗刃。
影刃由风煊一手创立起来，负责护卫和刺杀，可他先前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京城，所以影刃平日里主要是由卫子栩掌管，直到一年前才转交到风煊手中。
暗刃则是由司命先生，带着卫子瑜和后来加入的风珂慢慢发展起来的，负责情报的收集和传递。人员身份复杂，主要是权贵之家的仆人和小妾。
正是由于暗刃的存在，过去的半年里，卫子栩即使身在北疆，也能完整无误地了解京中形势。
当朝皇帝偏爱夏贵妃和祚王，卫子栩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加上皇帝自祚王出生以来就一直有废太子的想法，只是最初因为祖宗规矩，后来因为卫子栩办事完美实在挑不出错处，才一直搁置着。
风向不利于他们远航，因此只有隐忍，在隐忍中等待机会。
在暗处蛰伏的十年里，暗刃已经收集了祚王一方的许多罪证，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利用这些东西给他们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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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半夏等到了翻墙回来的轻妍，她还未开口询问此行如何，之湛就以一句奉太子之名叫走了轻妍。
当然，半夏还是听见了轻妍说的那句话，“半夏，给你家聪明可爱善良的大小姐煮碗馄饨哦。”
“见到司命先生了？”轻妍刚进屋子，就听到这句话。
“见到了，我拿了他们的回信回来。”轻妍把信递了过去，紧接着她抚平了衣裙的褶皱，准备行礼。
被卫子栩摆了那么一道，轻妍心里对他意见不小，可眼下她正需要卫子栩的帮忙，所以礼数还是要做全的。
“不必了，坐吧。”卫子栩指指一旁的木箱。
从桐乡到青云观，一来一回也是六个时辰的路程，马车又颠簸，她早就疲倦到了极点，自然乐得照做。
卫子栩拆开了信封，不疾不徐地读着，轻妍见他一时无事，便闭眼休息了起来。
片刻后，半夏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轻妍拿出帕子垫在碗底，捧起碗慢慢吃着。
卫子栩终于看完了信，心情愉悦，一切事情都在往他预料的方向去。
他折好信纸收入信封之中，一抬眼便看见了坐在那里的轻妍，眼底倦意浓重，嘴角却带着浅笑，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吃着馄饨。
一碗馄饨就能哄开心的小姑娘吗？
留意到了卫子栩的视线，轻妍停了下来，“有件事情，想求殿下帮忙。”
“说。”
“事情有些复杂，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殿下能帮我回京吗？”
“可以。”
听到卫子栩的许诺，轻妍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卫子栩可是太子啊，而且根据今天在青云观的所见，那些他隐瞒着的势力肯定不弱，他既然许了诺，那她回京就是一定的事了。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为了和我做这个交换？”
“也不全是……”被人揭穿了真实目的，轻妍有些不好意思，“你都掉到我院子里了，不救你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那为什么在看到我的玉佩后，又把那个出去找人帮忙的丫环叫了回来？”
原来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都被他看出来了啊，行吧，轻妍放弃掩饰了。
“因为我猜到了你是太子，想要独享这份救你的好处。”她索性直接把目的说出来了，省得日后用无数谎言去圆今日编的谎。
“不过就算你不是太子，我也会救你的，前提是你不会伤害我和我那两个小丫环。”
“你倒是……直白。”
“人生在世，单是活着就已是竭尽全力，若是再戴上一张张面具与旁人耍尽心机，那这人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卫子栩默然。
没错，是很可怜。
把一半的自己做成傀儡，另一半的自己做提线的人，每天戴着不同的面具和不同的人周旋，压下心里真实的想法、对着厌恶的人谈笑风生。
可如果不这样，卫子栩想到那些写了一半的圣旨，恐怕就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卫子栩觉得她纯真过了头，这样可怎么在她那个家里生存下去啊。
轻妍见他沉默了下来，于是悄摸摸拿起了汤匙，抓紧时间消灭掉了剩余的馄饨。接着她用帕子擦了擦嘴，“把衣服脱了。”
“什么？”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换药啊。”说完后轻妍才发现她说得好像不太明白，容易……让人误会。
卫子栩放下书信，脱了半边上衣，“有劳钟姑娘了。”
轻妍打开昨晚留在这里的药箱，仔细思量着取出了需要的东西，之后她往卫子栩的方向望过去，不巧正好看见了他线条分明的胸腹肌。
昨晚神经绷得太紧，她都没注意到，卫子栩的身材，真的……很不错啊。
轻妍定了定神，低着头走到卫子栩面前，拆绷带、消毒、上药粉。听闻卫子栩受伤，司命先生特意给了她一瓶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粉。
轻妍取了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
“没想到你会医术。”
“皮毛而已，只能应急。殿下若是方便出门了，还是最好去找一个正经大夫治伤。”
虽然消毒做得很谨慎，但她真的怕什么伤口感染之类的并发症啊！
卫子栩看着她红透的耳朵，心里生出了疑惑，钟轻妍，该不会对他有了倾慕之情吧？
其实并没有，耳朵红只是因为她刚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轻妍拿了一卷干净的绷带，帮他重新包着伤口。
“你去了青云观，想来肯定也知道了一些我的秘密，不怕我灭口吗？”卫子栩想试探一下她。
“不会的，”轻妍系好最后一个结扣，看向卫子栩，目光真挚，“我相信你。”
卫子栩感觉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说罢，轻妍转身去把东西放回药箱里。
如何取信于人？你只需要一点点心理学知识。
临走前她往卫子栩那边扫了一眼，因为左肩的伤，卫子栩穿衣的动作有些艰难，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念着他是个病人的缘故，轻妍放下了手里的药箱，过去帮他穿好了衣服。
随后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未留意到卫子栩有些微红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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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卫子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走在那幅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画卷之中，夏虫吟唱声里，他看见了立于河边的钟轻妍。她就穿着今日的那身月白襦裙，衬得五官清丽无比。
施一分则明媚，减一分则寡淡。
接着他像是被蛊惑了心智一般，竟然走上前，吻上了那片花瓣一样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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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京城，明晟宫城，宣政殿。
将要下朝之时，御史大夫安正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爱卿请讲。”
“启禀陛下，近来祚王殿下行事屡屡有失礼节，于皇家颜面实在不妥。更有甚者，微臣已经听到了传言，说是祚王纵容手下收受财物。请问陛下，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久久一阵静默过后，龙椅上的人发了话，“子祚年纪尚小，礼数什么的，朕会派人去教导他。今日政务繁琐，众爱卿都受累了，若是无事，就退了吧。”
安正并不吃惊，陛下一向纵容祚王，即使明知祚王做了什么错事，也不会施以重罚，至多说上两句禁足两日。
可这次不一样了，他想起了家里的那些账册和书信，若是那些东西被呈上陛下的桌案，结果可不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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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
皇帝刚进殿门便道，“德贤，你去传朕口谕，让子祚去平州看看今年的防洪工程修的如何。”
“陛下，这会儿都七月了，工程早就修完了。”总管太监卫德贤提醒道。
“那就让他去盯着今年拨下去的赈灾银子，平州那帮老狐狸，年年都贪赈灾银子，是时候该收拾他们了。这次让子祚出京去避避风头，顺便也立个功劳回来。”皇帝喃喃道，“事事不如他哥哥做的好，朕怎么把位子传给他？”
卫德贤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对了，”皇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太子回京了吗？”
“陛下，”卫德贤组织着恰当的言语，“今早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在桐乡遭了刺杀，受了轻伤，现如今正在桐乡养着。”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风谌在京里吧？让他去桐乡跑一趟，查清楚到底是谁意图谋害太子。竟然敢动太子，简直是打我皇家的脸！”
“唉……”
卫德贤听见这声叹息，心里就明了了，陛下又要发牢骚了。这时候，一句话都插不得，只需站在一旁默默听着就好。
“上次好不容易寻了个由头把太子外派去北疆，就是想借机给众臣民看看子祚的能力，可结果呢？太子运气好，赶上外敌来犯，在北疆打了两场漂亮的仗，那些大臣便求我将他召回来了。子祚处理政务至多算得上不出错，毫无天赋可言，真是……他若是有这个兄长的一半，朕也不必这么头疼了…………”
卫德贤垂首听着这位发牢骚，面上不曾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是为太子打报起了不平。
论人品论才能论武艺，太子都比祚王好上千百倍，陛下怎么就认准了祚王呢？
太子殿下办事稳当，几乎没出过岔子。虽然面上对人都是一个冷冰冰的样子，可毕竟礼数周全哪，私下也没少帮他们的忙。殿下比不得风将军那般会行军打仗，可也上过一两次战场，知晓战事不易，也能体恤将士辛劳、百姓疾苦。
可祚王呢？
性子暴戾张扬暂且不提，而且正如陛下所说，祚王在政务上的确没有天赋，倒是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懂的不少。做个闲王自是好的，可事情就难在祚王偏偏想要那个他配不上的位子，陛下心里也是默许的。于情于理，太子殿下都太过委屈了。真是造孽啊！
如今，朝堂上隐约形成两派。
太子殿下那边，几乎都是德高望重的贤臣，或者德才兼备的后起之秀。祚王却是靠了权势金钱婚姻，笼络起那些佞臣。
谁更适合这个位子，一看便知啊！
只是，一边是众心所向，一边是天子所愿，他究竟要站哪一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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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广安王府内。
卫子瑜将茶水倒进香炉，灭了那股令人头疼的香味，随后他起身打开了窗户，院子里清新的花香味于是就钻了进来，冲淡了这屋子里的压抑。
这时卫子瑜才开了口，声音沙哑，“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立于紫檀雕花书桌前的黑衣男子抱拳行礼道，“禀世子，属下昨晚派了两队影卫前往桐乡，准备接太子殿下返京，可殿下说他另有打算，所以暂时不会回来。于是影卫们自觉留在了桐乡保护殿下，只差了一人回来报信。”
黑衣男子是风谌最得力的手下：何冥，在风谌因为上战场而不在京城时，就是他负责统筹影刃的护卫和刺杀。如今风谌在京，他就依照风谌的指令办事，选两队影卫去保护太子、揪出桐乡的杀手，顺便来跟广安世子说一声太子的消息。
“知道了，下去吧。”
见黑衣男子出了门，一旁身着秋香色袍子的男子补充道，“刚才收到消息，祚王已经把埋伏在桐乡的杀手撤回来了，那两队影卫又留在了桐乡护卫，肯定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卫子瑜走到书桌前坐下，“我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我是为我自己感到难过啊！”
“这话怎么讲？”
卫子瑜长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风煊是个直肠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权谋之事，自然帮不上我什么忙。”
难得听到有人说风煊的坏话，具言露出了得意的笑。
“今早你到的时候，我本想着或许你还能帮着做些事情，可转念一想，你除了会赚钱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长处了。唉……子栩又不在，看来这乱摊子还是得我一个人来收拾了。难！我太难了！”
具言的笑落了下来，“卫子瑜，你给我好好说话！你那破花园还建不建了？！”
卫子瑜不动声色，“我打听到了顾少侠的消息。”
具言失了神，屋子里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默。
卫子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幸好你收到昨日收到子栩出事的消息后，骑了一夜的快马赶来京城，不然还要迟上一日才能收到消息。”
他们的情报网都是共享的，他能打听到的，具言定然也不会错漏。只是京城离夏州有段距离，所以平常的消息都是半个月送一次，只有京城这边发生了事关生死的事情时，才会当即派人快马赶往夏州。
“放心，已经有暗卫跟着顾少侠了，不会失去下落的。走吧，现在去给你接风洗尘，再聊聊她的近况。”
具言吃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