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贝阿伦仔细观察着那两根手指指。
慢慢推测着事情的原貌。
“他们在黑暗里,中了陷阱……”他指了指其中一根,上面有几丝血痕,指甲缝里夹着泥污。
“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跌进陷坑,被里面的铁丝划伤了——然后他们被逮到,带到了首领面前。”
“你怎么知道的?”
“骨头的切口这么整齐,行刑的人用的一定是一把好刀,一刀两断。”贝阿伦看着两人,“我们知道这些土匪的装备是些什么垃圾。一定是一个首领动的手。或者说,某个区域的首领。”
他走到地图前面,标出了几处区域。
“他们出发了两天……能到达的地方,只有这几处有水源和泥巴——他们可能在这儿中了陷阱。”
贝阿伦抓起耳朵观察着。
“根据血的颜色和气味来看,这些手指从被割下来到现在,不超过一天半。”他划掉了几个圆,“考虑路程,就只剩下了这个地方。”
他画了个圈。
“这儿很可能就是土匪最近的一个营地。”
他继续分析。
“如果这儿是营地的话,能够监视的岔道出口大概是四个——我们一共有十三个出口,现在看来,对方的营地至少有三处……而考虑战略位置和环境的话,这一处的位置尤为重要。”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岔。
“这儿很有可能是对方的大本营。”贝阿伦放下了笔,“你们觉得呢?”
两人静静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一片手指,居然基本上推出了战场的基本状况。
“我觉得你真他妈是个天才。”蛇沙喃喃自语着。
娜塔莎直直地看着贝阿伦,眼神里带着一丝奇异的神采。
“我说,头儿……你看这家伙。我把他推荐给你,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
她点点头,拿过了一旁的杯子。
“去,给贝先生倒茶。”
2.
在贝阿伦的安排下,三个人机会没有多花多少时间,就重新编排了这次行动的任务表。
贝阿伦甚至根据地形,罗列了几种可能的陷阱。
只要小心,就能够最大程度减少人员损失。
两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现在大部队再次出发的时候,至少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从一根手指里面就能看出这么多情报。”蛇沙开着玩笑,“下次给你送来一颗人头,看看你能不能把鼠王揪出来”
贝阿伦冲他淡然一笑。
蛇沙恐怕做梦也想不到,鼠王就坐在他对面,喝着他亲手泡的茶。
娜塔莎冷着脸低头不语。
“你对鼠王没兴趣?”
“我对杀了鼠王有兴趣。”她冷冷地开口,“当然,在他死之前,我会好好地拷问他,为什么要发动叛乱,残害我们欧罗人。”
她小心地收起手指,似乎为惨遭荼毒的手下感到心疼。
“你去华族贫民区呆上几天,就知道为什么了。”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很尊重你,贝先生。”娜塔莎盯着他,神色渐冷,“因为你很有才华,更因为你是地堡秩序的支持者。”
贝阿伦发现,提及华族的话题,这个女孩眼中居然藏着一股深深的恨意。
“我们这次清剿行动,就是为了清理掉这些残存的败类,掐灭地堡下一次叛乱的火苗。我们会杀掉很多华族——如果你对那些叛乱分子有任何同情和犹豫,现在请你立刻退出这次行动——请你记得,你究竟是那一边的人。”
战场之上,任何的犹豫与仁慈,都会让局面变得万劫不复。
旁边的蛇沙拼命冲他使眼色,示意他住嘴。
待到娜塔莎冷淡地起身离去后,他才走过来白了贝阿伦一眼。
“你小子怎么了?突然来什么劲?”
“我只是说了句公道话。”
蛇沙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头儿最近很看重你,她一向不把什么男人放在眼里,对你这个态度,我还是头一次见——恐怕那些贵族小老爷知道了,会嫉妒的恨不能活生生把你吃了吧。”
蛇沙突然抓住他的肩膀,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
剩下的,只有阴狠。
“但是你别忘了,你终究只是个华族出身的贱种贵族——以后永远不准帮华族帮腔,懂了么?”
贝阿伦此刻果断地做出一副犯了错的样子,虚心道歉。
“我没想到她这么恨华族。”
蛇沙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我给你讲个老故事吧……关于十五年前叛乱的事。”
最高议长罗斯托夫家,其实有两个孙女。
娜塔莎其实有一个姐姐。
“在娜塔莎长大之前,她可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蛇沙眼里闪烁着缅怀的光,“我年轻的时候,在沉水区省吃俭用好几年,就是为了买张地堡环线列车的票,赶在‘避难日’游行这一天,隔着几条街远远看她一眼。”
蛇沙砸着嘴,似乎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街道上满是游行的人,带着假面的人群手捧蜡烛,灯光和烛光如同星河般流淌。
人们把手中的孔明灯点燃,看着那些光点扶摇直上,停留在高高的在天花板上。
那景象,据说像极了旧时代的夜空,那夏夜烂漫的银河。
银发的女孩站在教堂的阳台上,无聊地托着腮看着来往的游人。手风琴的和歌声伴随着欢笑,回荡在地堡之中。
人群冲着她欢呼,年轻的蛇沙失魂落魄地眺望着。
那遥远缥缈的女孩,美好到几乎不像是这个地堡的存在。
她伸出手松开自己的那盏灯,可是一阵风吹来,那灯未及飞升,便坠落了下来。
蛇沙他被疯狂拥挤的人群挤到一边,弄丢了帽子,扯坏了外套。
几条街的青年发疯地伸出手,只为了去抢她落下的那盏灯。
少女开心地笑了。
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这儿是密不透风的地下世界,他们头顶上,是厚实不透风的岩层。
她的微笑,似乎比头顶闪烁的“群星”更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然后第二年,内战爆发了。罗斯托夫议长带着军队去和主力作战,鼠王被叛徒出卖,死在了核心区大门。”
蛇沙面露阴沉。
“带头的‘左先锋’没法控制已经崩溃的军心,那些华族叛军在核心区四下流窜……后面的事你可能知道一些。”
贝阿伦点头。
人们筑起街垒,展开巷道战。
很多疯了的华族叛军闯入了贵族区,试图拿核心区贵族的家人当做人质,来换自己的命。
“很不幸,有那么一群发疯的叛军,恰好冲到了罗斯托夫议长家里。而出现在那些红了眼的禽兽面前的,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地堡第一美女。几十名叛军在那条街盘踞了一整天,才被击毙……等军队赶到的时候,那朵花已经被摧残得谢了。”
一阵沉默。
蛇沙擦着茶杯,这个以残忍为乐的汉子,此刻眼里居然满含深情。
“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折磨华族的理由——为她复仇。”
“啊,当然不是。”蛇沙笑了,“我只是喜欢折磨那些人而已。”
“……”
“从小我就喜欢撕苍蝇翅膀。至于复仇什么的,我跟她有没有什么瓜葛……倒不如说,现在我有些羡慕当时那些叛军。死后有没有地狱我不知道,他们临死前可是真的上了天堂。”
贝阿伦皱起眉,看着蛇沙舔着嘴唇,心里一阵厌恶。
“你就不怕娜塔莎听见?”
“她只是个情绪激动小丫头,有点心理问题。”蛇沙耸耸肩,“大概是那时候受了刺激。有小道消息说她躲在柜子里看见了一切,还有说法是叛军原本连她也没打算放过,幸好军队赶到及时……不管怎么说,以后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蛇沙认真地看着贝阿伦,“所以你更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即使她表面上对你态度很不错,但是恐怕骨子里,还是恨着你是的华族出身。”
“这样最好。”贝阿伦认真地说,“即使有一天我们反目成仇,我也不会下不去手了。”
蛇沙怔怔地瞪了他三秒。
随即被逗得前仰后伏。
“总之,我们不要惹这个小妞生气——让她带队已经够让我们操心的了,要是还得收拾烂摊子,我可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