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刚一进家门脸色就不大对劲,和以往不同,最腻歪的外公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拥抱我,更没有嘘长问短,见我精神气色都还不错地跑去粘着外婆,便拉着爸爸妈妈来到了书房。
当天下午爸爸妈妈神情怪异地把叫了过来,虽然爸爸一脸镇定但是不难从妈妈的举止中觉察到一丝隐隐的异样。
“小林,今年暑假你有什么计划安排啊?”爸爸试探地问我。
“没有啊,今年天气太热了我就想在家里呆着啊。”我内心总是期盼着等等说不定哪天会来找我,万一我不在济港岂不遗憾。
“小林啊,马上开学就上初中咯,你现在真的是长大了,很多事要慢慢学着自己承担了,今年暑假爸爸妈妈想让你一个人出去锻炼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啊?”爸爸继续试探着问我。
我瞥了一眼平时最心疼最不放心我的妈妈,见她低着头、侧着脸、攥着手,一副紧张的样子。
“你们不怕我出去闯祸?”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我知道这一定跟我这次受了风寒以及去年那次大病有关,我是心疼妈妈的,看她紧张又为难的样子,笑着说:“哈哈,我太愿意了,老爸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安排我的快说快说!”
“其实就是个夏令营,”没等爸爸开口妈妈说话了,“而且那个地方你不陌生,也有爸爸妈妈的熟人在那儿,爸爸妈妈就是想你能锻炼锻炼,哎,妈妈确实也不能太宠着你,毕竟你是个男孩子,早点学会独立没有坏处的,哎。。。”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我这心里也是难受,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虽然我骨子里是个独立又叛逆的男孩儿,但毕竟是个独生子从小也算是被大人们宠着护着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妈妈更是几乎每天都陪着我,别说让我一个人离家生活了,就连放课回家迟了半个小时都得询前问后,担心的不得了。
这突然毫无征兆地跟我说要参加个夏令营,也太奇怪了,更让我心中疑惑的就是外公这次一反常态的举动还有他们当天上午一个多小时的谈话。
再一想,说到底也就是个暑期夏令营啊,不过是一群孩子在一起玩玩闹闹,怎么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妈,没事的,你儿子我到哪里能吃亏啊,快跟我说说什么夏令营啊,要去哪里啊,多长时间啊?”我迫切地问道。
“嘿嘿,小林啊,还记得去年外公带你去的那个齐阳山吗?”外公不知道何时从客厅走了过来,脸上恢复了往日对我溺爱般的微笑。
“齐阳山?”我先是一懵,但毕竟有些小聪明,虽不记得这山的名字不过立刻反应过来外公说的正是去年背着我上山求医的那个地方。
“我知道了,就是去年您带我看病的那个山?还有那个凶巴巴的大和尚,对了,您说是您战友来着。”
“哈哈,他可不是大和尚。”外公慈爱地摸着我的脑袋,“你应该叫他怀仁爷爷,他以前可是我们整个华南军最出色的军医也是最勇敢的战士,后来啊他就隐居当了个道长。”
“什么?坏人爷爷?!外公,您的老战友不会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头吧!”我故意调侃着说到。
“哈哈,你这个怀仁爷爷要是占山为王,估计一个师的兵力都打不下他那山头。”外公怎么会不知道我的玩笑话,继续说道:“小林啊,上次你病重多亏了我这个老战友妙手回春治好了你,而且这个怀仁爷爷对你一直很关心,这一年经常跟我联系都是问你的情况,他跟外公的关系就像亲兄弟一样,所以也就把你当了亲外孙一般,上次的事他一直觉得跟你有缘,这次呢也是有个机会,他的道观举办了这么个夏令营,很多孩子都想去体验下不一样的生活,还能学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我琢磨着挺不错的,我家小林啊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今年夏天又特别热,那齐阳山上据说茂木丛生、山泉涌动是个避暑的绝处,不如就去玩儿一段时间,放松放松,你看怎么样啊?”
其实刘恋走了之后,这个假期在哪儿过怎么过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况且我虽然还摸不清楚外公让我上山真正的原因,但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把这个事儿定了下来,何必拒绝让妈妈为难呢?
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是万一刘恋提前来了济港可就见不着了,转念一想,反正也就一个多月,开学都在一个学校了,有的是机会“骚扰”她。
我故作轻松地对外公说:“好啊,终于不用在家里当电灯泡了,外公你可不知道,你这女儿女婿天天在家可腻歪坏了,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说着坏笑着瞅了爸爸妈妈两眼。
都快要哭出来的妈妈“噗”地一笑,按着我的头一把扎进她那软绵绵的双峰,说:“我的好儿子,你长大了,妈妈不能一直宠着你惯着你了。”
爸爸也走过来微微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篮球递到我的面前:“别忘了他,回来之后可别退步了。”
收拾好了东西,一家人就兴师动众地一起送我上山了。
我巴望着窗外,傍晚时分,济港的天昏昏沉沉,从市中心开往市郊的路在这高峰时段还真不好开,耳边是爸爸的口哨是妈妈的叮嘱是外公的唠叨也是外婆的吴侬软语。
窗外渐渐暗,又渐渐亮堂,车灯、路灯、霓虹灯映着我的脸在车窗上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一会儿黄,而此时此刻我眼里的车窗上却是一张带着浅笑的、清纯的脸,逐渐模糊。。。逐渐消失。。。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眼前是外婆慈祥的面庞,脸上痒痒的湿湿的,一定又是外婆把我给吻醒了。
小时候外婆就喜欢亲我肉嘟嘟的小脸,睡前总是用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柔柔地抚着我的面颊,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那感觉万分舒适全身都酥了一般。
想想这几年自己慢慢大了调皮了,学校课程也紧了,少了很多时间与外婆陪伴,也很久没有这样被她轻抚了,望着窗外的山路,想着自己即将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呆上一个多月突然有些不舍与伤感。
“醒啦,小林?”外公的话瞬地打断了我的思绪,“还记得这儿吗?后面的路车就不好开了,大卫啊,你们就在车上等我,我这个老战友啊脾气古怪的很,不大待见陌生人,我自己带小林上去就好了。”
“都听您曾大将军的安排。”爸爸下车顺手点了根烟,还不忘跟外公贫上句嘴。
外公也没工夫顾他这长不大的女婿,背上我的旅行包,引着我下车往山上走去。
“外公,包我来背吧,挺重的。”
“没事儿,外公硬朗着呢,你只管照着路别崴脚了,你现在大了外公啊也没多少机会帮我大孙子背包咯。”
听外公这么说我也就没再坚持,一手打着手电筒照着山路,一手转着篮球小心翼翼地与外公并排走着。
说来也怪,可能是这山路确实崎岖,平时最爱唠叨的外公这一路上出奇的安静,一句话没有。
我也努力平复着自己不舍的情绪,其实内心对于这第一次的“出家”还是既兴奋又期待的。
晚上的齐阳山格外的匿静,山路虽陡,但耳边夏日里嘁嘁瞿瞿的蝉鸣,鼻口深林中清旷鲜澈的木香,以及脸畔日落后轻抚微扑的暖风,让我感受不到脚上的劳累,一刹间一团温润的湿物从高处直落在我的脑门儿,顺着鼻梁滴在了我的衣服上,我用胳膊夹着篮球伸手抹了抹那湿物,在手上搓了搓,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嘎。。。嘎。。。”一阵低沉又响亮似乎还带着些许嘲讽的鸦叫打破了一切静谧。
紧接而来的是我划破星空的一阵乱叫与咒骂:“啊!!!!!鸟屎!!!!!!你这该死的乌鸦,我问候你老母亲!!!!!”
就这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树林慢慢散开,蝉鸣渐渐消失,叮咚的水声不知何时娓娓传来,只见一列只有一米多宽的石阶在月光的映照下出现在眼前,顺着石阶望去一面高约六七米的牌楼在一片茂盛的大树丛中若隐若现,我聚精一看藏蓝色的牌匾上印有三个金色的大字,不由地念出了声:“观阳齐?”
“那是齐阳观!我的傻孩子哦。”外公瞬间来了精神,抓起我的手大步上前,“走,快上,咱们到啦。”
待我们走到石阶前只见一个估摸二十上下面容清秀,一身灰色长袍,道士模样的小伙子正坐在牌楼前,带着耳机,两只手横拿着手机,嘴里不停地碎碎叨叨,一看就是在玩儿手机游戏呢,简直与这一身古装造型格格不入,愣是把我们爷孙俩儿给看傻了眼。
我俩怔怔的站了几秒钟,还是外公先缓过神来,拍了拍我示意我原地等待,走上石阶俯下身说:“这位道友,请问怀仁道长在吗?”
也不知那小道士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仍是埋着头摆弄着手机嘴里还骂骂咧咧。
外公看了我一眼,又清了清嗓子向前一步放大了声音说:“请问!你家怀仁道长在吗?”
这小道士似乎还是没听见,估摸正巧是游戏打了一半间歇的功夫,抬起了头捋了捋袖子又拽了拽裤腿,这才发现面前弓着一人,他先是一愣,眼珠子一转,瞬地拉下耳机绕着手机转了几圈麻溜地揣进了衣袍的大口袋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俯身作揖道:“请问阁下可是曾居士?”
“正是正是。”外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指了指石阶下的我说,“那位是我的小孙儿,特来拜见怀仁道长,有劳这位道友通报一声。”
“曾居士客气了。”那小道士瞬间一本正经的样子直逗得我想笑,“师父就是嘱咐我在这里等待二位的,请跟我来。”
说罢便领我和外公推门进了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