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凌烟阁被付之一炬的事情,在北疆各地流传,众说纷纭。
酒肆青闾中传的更是神乎其神,这些地方本就是消息灵通之地,再加上往来客商的传递,这谣言犹如漫天的纸屑,风云而至。
“你们听说了吗,凌烟阁被贼人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真是惨烈至极,尸横遍野。”
“是啊。”
“这李郇何许人也,居然敢贸然劫持巡御史的车马,还公然杀人。”
“真的是闻所未闻,千古奇闻。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怎会如此的莽撞。”
“嘘嘘,你作甚你可是在可怜那贼人不成。他如今可是衙门,与皇城司的头号匪首。”
围坐在一块吃着饭食的客商,赶忙制止了另一个人的话语。
作为一个效率极高的部门(大部分时期是这样),皇城司不仅办事效率极高,而且情报网遍布全帝国,简直堪称无孔不入,而其抓捕审问职权更是几乎不受节制,再加上诏狱的恐怖,自然令人望而生畏。
在几人讨论那场大火的时候,在酒肆的锦旗下方,一具脏兮兮的尸体横亘在门口正好挡住了酒肆的正门口。过往的行人与客商皆是嗤之以鼻避之不及。只能纷纷桃之夭夭。
“掌柜的那乞子,又来撒泼打滚了。至今已有了数日的时辰。这样下去可还得了。”
“都是苦命人啊,正不知道这老天爷怎吗回事。五旬之前灾捞不止,而今果丰将至却又遇上旱情。城外流民遍地日趋严重,恐有倾城之危。”
“是啊。今日小子回家途中,就差点被那些流民给抓了去。做成人彘。想到此处他的身体不由的一冷。”
这倒不是道听途说,这种事只要有心人细细打听,必然会一览无余,易子相食的人伦残局,在人性的面前只会被无情的放大。
朝廷对此也是越来越力不从心。再加之北疆之外的外族之人同样也是受到了天灾的影响南下牧马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致使朝廷的重心偏向边防体系。
“人各有志,谁让我们遇到了呢。”
“你从后厨那几个烧饼给那个尸体。”
掌柜的也不知道怎么去称呼门外的那句尸体,只能言表其意。简洁明了,特有所指。
“掌柜的真的要如此吗。”
这话换来了掌柜的白眼。
“混小子,老夫的话都不听了。皮痒痒不成。”
掌柜的说完不等小二做出回应,抬起脚就朝着小二的屁股踹来。但被小二矫健的身姿,灵巧的躲过了这一脚。笑呵呵的便朝着后厨内去拿烧饼给那具尸体。
正午的太阳高高的挂在苍穹之上,俯瞰着这一方山水田园,与略显苍凉落败的人间景象。
阳光下的李郇头顶上茂密的头发,将他整张脸都给掩盖了。只露出一张苍白裂开的嘴唇。
小二从酒肆内的酒缸内摇起一壶掺了水的米酒。
径直看向李郇干裂的嘴,然后将酒一滴一滴的倒入他的口中。
这一滴米酒犹如一口清凉的泉水,让干渴的大地瞬间得到了滋润。
李郇一把将酒壶夺来,丝毫不顾及周围行人的目光,焉如酒鬼下世一般,皆是狐疑。
这是那里来的疯子居然再次撒起了酒疯来。
平日里善于察言观色的小二见状,赶忙将手中的烧饼一同塞进了他的怀中。在将手抽进自己的衣袖不停的擦拭起来。
“臭乞丐,掌柜的心善见不得你横尸街头,拿了东西快快离去,不要在扰了酒肆的彩头。”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酒肆。
可在刚要踏入门口的时候,面前的李郇带着傻笑,就是那种憨厚中带着老实,拘谨加上胆小。
紧接着便跪倒在地。
同样也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人群中。只留下有些凌乱的小二茫然在原地。
殊不知李郇的这一跪使日后的掌柜二人拥有了无以比拟的荣华富贵。
他摸着怀中的烧饼,踉踉跄跄的在城中的一处落败且到处布满蜘蛛网的断壁残垣的茅屋内站定。
此间主人怕早已经仙逝,不见了踪影。
从墙角那鲜艳的的落红中可以看出。必然是凶多吉少。
床上躺着浑身是伤的陈东祥,脸色苍白的如同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他的手指变得亦是如此。
他看着这位与之朝夕相处了不到半年的男人。一路走来,为了躲避何横与杨坤的暗杀,多次救危难中的自己,致使伤势加重,命悬一线。心中除过感激只剩下感激。
他的泪水早已经变得干渴就像没有了江流的河道。
“回来了。”
“嗯回来了。”
继而从怀中拿出只喝了几口的米酒。
“东叔,你要的酒我拿来了。”
氤氲的酒气顺着流转的气息,缓缓充斥在整间屋子中,芳香四溢的宛如春日里盛开的紫罗兰。。
陈东祥猛的一吸随之酒气顺着他的鼻孔直冲天灵盖。继而发出畅快潇洒的笑意。
“好酒。”
“真想回到兄弟们的身边,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他不尽感慨到。回忆当初的流光岁月与盛世年华。
他从不抱怨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
“我的女儿,茵茵才六岁,就被杨坤抓了去,卖入了乐籍,天大地大,你我父女二人何时才能与之重逢。”
听着不停嘴里念叨的陈东祥。
李郇的心中很不是滋味。要说追其溯源这源头便是自己的自作主张与无知。
同时也悔恨当初为何要将陈冬祥请出山,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如今现在的惨案。
“对不起东叔。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办。只能向着眼前的捶死之人忏悔。
但陈东祥组织了他。“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唯天命如此,少东家何须有愧于心。做女子惺惺之态。”
“听陈某一言何横与杨坤二人都是心思深沉之辈,手段皆是狠辣之徒,你如今最大的弊端就是太过于年少,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如今成了朝廷的通缉要犯。可其二人可不会让你落入官府的手中,听其审判,斩草除根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平日里你也算是个熟读诗书礼仪的读书人的,其中艰险我不便不惴多言语。。”
“唯今之计,你可去上京城只有那里可护佑你,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只要到了那里何横与杨坤即使知晓你的位置,他们也不会明目张胆取你性命。”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物,交到他的手中。
那是一块玉珏,整体成苍青色。古朴典雅的饰文脉络层次有理。熠熠生辉的光泽在日光的照射下透过其通滑的表面与折射,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看其样式像是从宫中流转而出。普通的达官显贵都不可能去佩戴它,这关乎到礼制,只有皇氏子弟可子用之。
“带着此物,你可去寻找左都尉尉迟琳嘉大人,他可护佑与你。”陈东祥一脸郑重的说道。且是不容质疑。
“之后之事一切都只能自行其事了。”
陈东祥再三嘱咐着李郇深怕他漏掉了一点。
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良苦用心的他心中将一切都妥当安置之后。
陈东祥气喘吁吁继续说到。且身体不断的颤抖起来。“少东家,陈某有一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东叔,你可说来。”李郇不做迟疑赶忙回应。
“将茵茵带回来,照顾好他。拜托啦。”说完他的眼中渐渐没有生其只留下一双空洞且死不瞑目的眼睛,注视着木梁之上斑驳的蛛丝。
从他与陈东祥二人被迫逃出山阳伊始,身后的杀手就不断的袭杀二人,一路走来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若不是眼前的男人一路护佑,他定然逃不出那些人的手掌。
他心中的悲戚仿佛整个天地都无法安放。一口未泯的米酒撒向干燥的地面。双膝跪地,重重的一记响头拜别这个对于他来说如父如母的男人。
直到落日余晖散尽,跪在地上的腿宛如铁塔一般沉重。
直到好久他才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
趁着夜色他背着陈东祥从一处一人能够进出的狗洞,出了开城,这里是距山阳县几十里外的邻县。要不是杀手的追杀他们也不至于从这里出入城中。
开城在一月之前就已经关闭了城门。
致使城外聚集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无辜百姓。同山阳的近况一样,冰火两重天,涝灾之后便是旱灾。
一路走来他见过太多的人间惨事。人伦纲常在这里如同虚设。父杀子,子杀妻。白骨皑皑绵延百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也算是个读书人,即使他也无法避免这种事情。
他杀过人,杀过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因为他们要将他杀了做成两脚羊。
在一处风水即佳的宝地至少在他认为是,用他那一双不知多少天未洗手,一把一把抛开坚硬的地面。
将陈冬祥放置其中。他那双空洞且不甘心的眼睛被他给轻轻抚平。
一块简单的木牌新挖的泥土推。一捧黄土点缀在坟头。这便是他的归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留任何痕迹在人间。
到了第二日,同样还是那条街,同样还是那个人。
只不过他今日却与往日颇有不同。只见其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附在身上,乱入鸡窝的发须整理的人模狗样。
焉如一位体验生活的贵公子。
在经过人群的时候,周围的行人与买卖的商户,皆是一脸的诧异。
“这不是那个前几日的小乞丐吗。”
判若两人的映像给这些人惊讶,人人不由得赞叹道。“看不出来这小乞丐居然是一位小郎君。”
莺莺燕燕的闺中姑娘们说的最是大声。但却无一不是赞美李郇的俊朗。但也仅仅是而已。
李郇羞意渐生,拘谨的向着周围的街坊邻居的辑礼,算作回应。
然后就四处张望起来。直到酒肆的旌旗高高飘起。他缓缓走进酒肆之中。
偌大的店面中只有几个厮客在饮酒。小二在招呼过这些之后便在一处角落里,打起了盹来。
至于掌柜的此时正眉头紧锁的立于柜阁上,一手拿着笔豪眼睛盯着账册。不停的唉声叹气起来。
“掌柜的。”
这一声不轻不重,正好钻进掌柜的耳朵里。二人就这样目光相对起来。
“来了。是的掌柜的。”
“你可想好今后有何打算。”
李郇能够从山阳县逃至开城,眼前之人就是他入开城遇到的第一个人。
他与陈冬祥被杀手暗杀快要濒死在街头的时候,被他所救。出于同情的目的他将二人安置在了那间破屋中。每日供以饭食。
“小子打算去上京城避祸。特来辞行。”
“也罢,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法。”
“这样吧,你在这里多呆几日,开城即将会有一队商队去往上京,结伴而行,总比一人行之好。世道不安全啊。”
李郇听之有些道理,也就没有太过于言语。
顺势答应了下来。而他不知道的是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山阳县此时却是草木皆兵。
“还没有李郇的下落。”何横有些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眼球,同时质问自己单膝跪在的贴身随从。
“主公,我等搜索了所有可疑的地方皆是没有其人的踪迹。””
这个回答让何横有些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但与之相比作为同盟着的杨坤却没有任何的不满。
今次他与何横联手算计了赵桀,皆是二人私自所为,从来没有通知过朝廷一丝一毫。
不管他们二人用神马身份通知朝廷,唯有一个身份,却不能上达天听。
皇城司是陛下的一把刀,一把只能够听从陛下的刀,而此时这把刀却脱离了朝廷的辖制。对于朝廷而言这无异于叛国。
所以追踪李郇的任务只能交由何横去做。
“听说不就之后朝廷跟洛阳张家的毛皮商队将从凤阳府经过,大人可有此事。”
这话说给何横,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此事属实。”
“那便不用去寻了,那小子想要离开凤阳,只有商队能够帮助他们离开我们的掌控。”
何横一下子就明白了杨坤的意思。
便不做迟疑的对着随从说道。
“就按他说的办。若是遇见不必请示于本官可当场击杀。”
“诺。”
整间屋子在随从退出的一刹那,便回到了寂静之中。何横看了我眼杨坤有些忌惮,不愧是皇城司。监察天下可不是浪得虚名。只可惜朝中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看不清这些,还打算蒙蔽陛下的圣听,可笑可叹。
朝堂之上的党挣如今是越演越烈。何人才能为天下李宁百姓做主啊。想到此处他的心飞到了城外万千百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