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想多了……
看着这两个老人像是风烛残年一般,可脚下比他这个年轻人还利索。两个人轮流背着那小孙儿,走得比他还快几分。也不知道是常年劳作的缘故,还是说因为心系小孙儿,想要早点赶到。
邓艾苦着脸勉力在后面跟着,尽量不露出太明显的怯意。刚才褐袍老汉给的那个胡饼早就吞进肚子里,化出来的气力这会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一行人在大道上匆匆赶路,邓艾感觉约莫只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抬头看看时,日头已经偏西。他正担心今晚又无处安身,却远远看见两辆马车,停在前方路边的大树下。
这里不比之前的深山老林,在官道上遇见马车也并不奇怪。这两辆马车看着平平无奇,并没什么什么奢华的装饰,看着比黄老虎的马车还要简陋些。他只是羡慕地望了几眼,又迈着酸胀的腿继续赶路。
不料还未走近,一名男子却横身拦在路中间,看衣着干净整洁,态度也显得颇为恭敬,不像是拦路打劫的样子。
邓艾心怀忐忑地迎面走上前去,那对老夫妻早已战战兢兢地躲在了他身后。
还没等他说话,对方却先开口道:“敢问可是邓施主?”
“嗯?啊……是,在下邓艾,你是?”邓艾一愣,怎么着?这儿居然会有熟人?可看面容,对这人又完全没印象。
那男子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施主上车,家师命在下专程在此等候施主。”
邓艾更纳闷了,回头看了看两位老人,正要说话,那男子一指另一辆马车说道:“这幼童的病不用担心,请三位上这辆马车。”
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那辆车边也有个与他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男子,已掀开车帘,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
邓艾更摸不着头脑了,想了想问道:“敢问尊师是?”
那人笑了笑:“施主一行专程来见他老人家,难道还不知道吗?”
邓艾心头一跳,顿时恍然大悟。
只是他独自坐在马车里后尚且还不敢相信,那人怎么知道自己一行人要去找他?他怎么知道自己姓邓?他怎么知道那孩子病了?难道这世上当真有神仙?
想了一会,转而又释然了,一个大活人都能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汉末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遇着个把未卜先知的神仙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他真是个老神仙,那孩子的铅中毒就一定有救了。这事想明白了,他也就放下心来。左右看看,这马车内部空间并不大,最多勉强能挤进三个不太胖的成年人。
车厢通体原木打造,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车内壁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太极图案标记,传统太极图案的阴阳鱼之间距离宽了些,在这多了条弯弯的小河。他上次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车辕边上也有一个,不是很显眼。
车窗和门上都挂着厚厚的帘子,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不过根据屁股下传来的阵阵颠簸,似乎马车已离开了大道。
刚才那男子正是这辆马车的“司机”,虽然看着挺和气,但邓墨也没敢掀开帘子去搭话,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车厢里。他记得以前看黑帮电影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剧情,人质被绑上山的时候都是这样,不许说话,也不许向车外张望。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质,只不过没被黑布套上头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邓艾知道到地方了,正盘算着要不要自己下车时,车帘被一只大手掀开,站在车边的正是刚才那男子。
邓艾下了车,不自主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现在天色已晚,光线虽有些昏暗,不过也还不影响视线。
这里应是个山谷,四面群山环绕,层层叠叠、郁郁葱葱,远处山间似有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在马车后是一条崎岖的山间小路,道路狭窄不说,路面更是由杂乱无章的怪石铺成,也亏得这马车竟能驶得进来。
正暗自赞叹之际,他忽然眉头一挑,怎么只有一辆马车?那对老夫妻和孩子呢?
他张口正要询问,却见那驾车男子微笑着稍一侧身,伸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邓艾顺着手势看过去,只见在这道路尽头,参天古树之下露出半座庭院来,隐在山后林间,也不知道有多大。这庭院看起来和那马车一样,并不怎么奢华,不过白墙黛瓦之上,处处透着古朴大气。
院门前立着一位中年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做派倒是老气,一身鹤氅大褂,束发盘髻,头上一顶南华巾,大冷天的手里还拎着把白羽扇慢慢的摇,边上陪立着一穿白衣、一穿黄衣的两个总角童子,十足的道骨仙风。
这个是老……神仙?不管是不是,总归是这里的主人,不好让人久等,邓艾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趋过去。还没开口,他的视线却被旁边一物吸引住了。
这是门前的一块大石,约莫有一人高。上面刻着一个斗大的图案,正是那变形的太极图,中间那道弯弯的河流让人印象深刻。
“这是我水镜山庄的‘流水太极’。”那道骨仙风的老神仙缓缓说道。
水镜山庄?原来镜湖仙境就是水镜山庄。邓艾猛然被惊醒,赶忙拱手施礼道:“晚生邓艾,见过老……老神仙。”
头还没抬起,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噗嗤”一笑,那老神仙也爽朗地笑道:“你也看我当真很老吗?”
邓艾尬尴地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人也不介意,笑道:“不必拘礼,老夫复姓司马,这里人都称我一声水镜先生。”
水镜先生?司马?之前听他说水镜山庄的时候,邓艾就觉得耳熟,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名字,这时忽然想了起来,一手颤颤抖抖地指着对方,一边结结巴巴道:“司……司马……徽?”这个动作多少是有些失礼了。
那白衣童子脆脆地斥道:“先师祖的名号是你乱叫的吗?这是家师复姓司马讳镜,现水镜山庄之主,亦称水镜先生。”
司马镜也不生气,和气地解释道:“先父已仙逝多年,留下这座水镜山庄,某虽不才,亦只得勉力维持,以求不负先父之名。”
邓艾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水镜先生”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说谁继承了这座山庄,谁就是水镜先生。
“对了,先生,与我同来的还有……”他忽然想起来,还丢了几个人。
白衣童子又插口道:“你就别操心人家了,那三人自有人照料。”
“哦……”这是人家的地盘,既然别人都这么表态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了,鹿儿、鹤儿,你们去收拾间客房。施主,你随我来。”说着,水镜先生宽袖一摆,转身离去,怎么看怎么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邓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半步,忍不住开口问道:“先生,您知道晚生要来?”
司马镜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自己一股脑说出来:“这个不奇怪,义舍里有我水镜山庄的人,施主的一举一动老夫自然是知道的。”
“哦……”原来时这样,邓艾心里有点失落。
司马镜接着说道:“义舍的事老夫都知道了,施主宅心仁厚,果然不负天象,老夫很欣慰啊!”
“嗯?”邓艾听到天象,隐隐又有些期盼,开口问道:“先生知道晚生的来历?”
“老夫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施主的来历?”司马镜一席话让他大跌眼镜,他愣愣地站在那,连脚下都忘了迈步。
司马镜发现他的异样,转身看了看他摇头道:“世人都说我水镜山庄里住着神仙,可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失望。
邓艾回过神来,赶紧收敛神色,紧紧跟上,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刚才说的天象?”
“哦!那个啊?”司马镜应道:“你可知道我司马氏一族的渊源?”
邓艾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司马镜也没看他,自顾自又说道:“我司马氏一族本是殷商王族之后,掌管祭祀占卜,家学渊源,于演算天象自有独到之处。六百年前,先祖又得遇异人,师承鬼谷一脉,自此于周易卦象一道更是大有所成。”
“水镜山庄师承鬼谷?”这两个名字邓艾都是听说过的,历史课上虽然没有,不过好多游戏、小说都有提到。
“这是自然,镜湖就是鬼谷,鬼谷就是镜湖。”司马镜说着说着忽然愣住,想是想到了什么,惊愕的问道:“难道你不知道?”
邓艾也愣住了,我怎么会知道?
“难道水镜山庄真的也没了?”司马镜忽然变了副神色,那样子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一点也不像个得道高人,倒像是个气急败坏的赌徒。
邓艾给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弄懵了,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刹那间,司马镜又恢复了常态,连连说道:“算了,算了,你别说了,天机不可泄露。”
邓艾彻底弄糊涂了,我说什么了?怎么就泄露天机了?
司马镜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也知道了,我水镜山庄并没有什么神仙。只不过早些时候偶然得了一卦,卦象上说会有异人降临,此人知古明后,亦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知识和智慧,可挽救天下于即倒。”
其实卦象里还有一事他没说,按照历史发展,司马氏一族将成为历史的罪人,而这从天而降的少年或许可以改变这一切。
邓艾听了心中暗惊,莫非这人是我?我是天选之人?来拯救天下的?天下要倒了?是什么意思?即使是他这样的学渣,也马上想到了曹魏篡汉,司马代魏,再然后就是祸乱中原大地数百年的八王之乱。
难道我真能做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越想越兴奋,不料,司马镜又说道:“不过,卦象上还说,此人也有可能会搅动天地,更会带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末世浩劫。”
邓艾大惊失色,慌乱中抬头,正对上对方那明亮而又锐利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对方的目光像柄利剑一样,刺得他浑身不舒服,让人只想躲闪。他喃喃道:“怎……怎么会这样?”
司马镜继续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知道,卦象上能看到的就这么多。”
邓艾给他盯得极不自在,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我……我……”
司马镜周身戾气忽然一敛,摇摇头说道:“老夫也不知道是该助你还是阻你。”
邓艾脑子里有点乱,脱口道:“那我该怎么办?”
此时二人已不知不觉中走到一间厅堂之中,司马镜走到一张供桌前,取出三支清香点燃,又对着墙上一幅人像庄重地拜了三拜,将香轻轻插入桌上的香炉中,这才转过身来,将邓艾领到旁边一扇门前说道:“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自己去看吧。”
此时天色已晚,那门内光线似乎不太好,看得不十分真切。邓艾见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进去,犹豫了一会,还是咬牙一头闯了进去。
跨进门的那一刹那,他只觉身子微微一震,再抬起头时,眼前的一幕不禁让他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