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长出了一口气,回身将绑在身后灌木丛上的腰带取下,重新在腰上扎好,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那富贵胖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车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见他走过来,忙拱手答谢。
两人攀谈几句,邓艾这才知道,对方是新野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姓黄名虎,人称“黄老虎”,算是南阳豪族黄氏的一个分支。因宛城守将侯音作乱,波及周边县乡,所以举族南下避难,不幸半路上与其他人走散了。
而黄老虎得知他是孤身一人赶走群匪,也是赞不绝口。
“少侠,你救了老夫一家老小!讲道理啊!老夫得谢你,得重赏!”说着两只胖手就在身上乱摸,可惜刚才钱袋已给人抢去了,身上又没什么别的东西。
邓艾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心说也别摸了,把车上那锅涮肉给我就行。想着想着,似乎空气中那肉香味更浓了,他忍不住又偷偷咽了咽口水。
黄老虎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颇有些尴尬,忽然抬头问道:“少侠是姓邓?可是元侯邓太傅之后?”
“啊?额~”邓艾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含含糊糊地打个哈哈想混过去。
不料黄老虎误以为真,开心地将那肥胖的右手往左手手心里一砸:“好!好!懂了!”
邓艾还有些纳闷,懂了?懂什么了?我都不懂,怎么着你就懂了?
“老夫知道赏你什么了!”只见黄老虎哈哈大笑道:“来!跪下叫爹!”
啥?邓艾当场就石化了,这疯疯癫癫的胖子脑回路怎么长的?要谢我还要我管他叫爹?
黄老虎见他傻眼了,哈哈大笑道:“我跟你讲啊,你走运了,老夫有个女儿,长得是沉鱼落雁、貌美如花,和你年龄也般配。讲道理啊……”
邓艾听了眼睛一亮,哎!这样也不错哦!白捡个女朋友……
正浮想联翩,忽然旁边的马车门帘一掀,探出个脑袋来。
邓艾一见这张脸,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泼下,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这是张面大如盆的脸,比那黄胖子的肥脸小不了多少,上面施了一层厚厚的白粉,两团腮红和猴屁股似的,将眼鼻口一齐挤在中间。
只见那被染得鲜红的嘴巴一张:“嘿!小哥长得还挺帅的嘛!”激得邓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黄老虎说得正兴起,突然被人打断,颇不高兴,板着脸道:“回去,哪都有你。”
那胖脸女子脸一沉:“怎么了嘛?看看怎么了嘛?”
黄老虎斥道:“你这瓜婆娘,就你多事,要不是你非要吃火锅怕颠簸,咱们能和别人走散了?你吃火锅就算了,还要唱歌,还把劫匪招来……”
胖脸女子给他吼了两句,一摔门帘嚷嚷道:“回就回了嘛,嚷什么的嘛!”
黄老虎变回个笑脸转向邓艾说道:“哎!咱刚才说到哪来着?对了……”
邓艾赶紧打断道:“多谢黄……黄老爷美意,只是在下年岁尚轻……”
“啊?你还不到十五岁啊?”黄老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惋惜道:“发育倒是蛮好的。”
这时,旁边一个仆役凑上来道:“老爷,咱们快走吧,一会劫匪又要回来了。”
“哦!对!对!对!快走,快走!”黄老虎恍然大悟,说着就转身将那肥硕的身躯挪上马车。
好容易爬了上去,他忽然想起这么好像有些不对,一拍脑门道:“那个,少侠啊,老夫知道你们做游侠的讲道理,不上女眷的车,就不拉你了啊。”
说完,也不等人回话,急急催着车夫:“快走,快走。”
那车夫刚要扬鞭,黄老虎又想起个事,赶忙止住,转身从车厢里掏出个布袋,一把塞在邓艾怀里说道:“出门走得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些你留着路上吃。走了啊!留步!留步!”
说着话,马车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留下邓艾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茫然地打开那布袋,里面卧着的赫然是两个胡饼,就是他以前吃肉夹馍的时候夹肉的那种大饼,还没夹肉……
啥子个情况?小爷救了你一家,你就给我俩大饼?他气得将饼连着袋子一起砸向那马车消失的方向:“小气鬼,小爷饿死也不吃你的破饼。”
半个小时后,邓艾穿行在树林里,手上抱着个胡饼,一边走一边啃:“真香!”
由于担心那些劫匪折回来,他只得藏身在树林里,不过可以顺着山道走,倒也不怕迷失方向。
沿着山路边走了不到半天,便是条宽敞的大道,上面足足可以容下两辆马车对向而行。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多是和他一样,向着南方匆匆赶路,想来也是逃难的。偶尔也能见到些向北去的,不知道又是为什么。
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的,显然是居家搬迁。阔绰的驾着马车、牛车,一家老小带着仆役丫鬟浩浩荡荡的前行。没钱的只能由家中男丁推着辆轮板车向前去,老弱妇孺跟在旁边步行。再穷苦些的连推车都没有,只能驼着背将行李担在肩上,埋着头吭哧吭哧地赶路,在他们的身边,哪怕是垂垂老者和黄口小儿,也得背上重重的包裹,跟着人流默默前行。
邓艾自幼受的是尊老爱幼的教育,有心上去帮忙,可他一个人又帮得了多少。索性硬着心肠,低着头赶路,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行进了小半天,稀稀拉拉的人流慢了下来,邓艾远远的看见道路当中摆了一排路障,像是一些粗大的木料削尖了组装在一起,不让人靠近。
路障的后面站了一排黑衣黑甲的士卒,手持长枪警惕地指着这群不速之客,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路障前面还有几个同样打扮的军士,正高声指挥着,将这些流民赶到路边的一个大院子里,看着像是个难民营。
他留意了一下,黄老虎的马车似乎没有在这里,事实上这个难民营里一辆马车也没有。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自然是不敢上前询问的,只得默默地跟在人群中被拥进难民营中。
可同行的难民那么多,其中自有些脾气大的,赶了那么远的路却被拦在这,还能有什么好心情?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抱怨着。
邓艾跟在旁边,也囫囵听了个大概。原来这些日子里,南阳下来逃难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人一旦多了,聚在一起在哪都是大问题。于是樊城守将曹仁下令将道路封锁了,禁止流民南下,不过那些驾着马车的有钱人似乎不在此列。
为防止难民闹事,他们在这路边设了个“义舍”,每天施点粥,也算是还有点人性
这儿说好听些是个“义舍”,实际上只不过是由一条稀疏栅栏围成的空地,里面连一间屋子都没有,只在端头上堆起个土台,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空地里人声鼎沸,到处挤满了人,站着、坐着、卧着,闹哄哄的乱成一片,就连门口的公告牌下也站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
邓艾本是不愿去和这群脏兮兮的家伙凑热闹的,虽然他自己身上也并不比别人干净多少。不过,人群中一个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想不到啊,这浓眉大眼的徐大也会叛变。”
“叛什么变,人家只是杀了几个当官的跑了。”
“杀了朝廷命官还不叫叛变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子曰……”
浓眉大眼?邓艾心头一动,奋力将人群拨开条缝挤了进去。
嗯!不错,就是他,虽然这年头的中国画实在是不怎么写实,不过很明显,布告上的那个逃犯就是那人,就是他前些日子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个“浓眉哥”。
告示上除了那张简笔画头像外还有寥寥几行字,他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自己看得懂这种小篆,草草扫了一遍。上面说这人名叫徐质,因杀了亭里的求盗和三名亭卒被通缉。
这写得也太简单了,只知道他杀了四个人。不过说起来这个叫徐质的真够猛的,一个人杀了四个,看不出来啊,当时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等等……徐质……徐质……这个名字有点眼熟。邓艾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这人看着年龄不大,后三国时期的名将不多,到底是谁呢?
勇猛……武力值应该不低,忽然脑中一个形象闪过,没错,一定是他了。三国游戏后期剧本里面数得着的大将,徐质,武力值八十多的那个。
坑爹啊!游戏里这家伙明明是个长着猪鼻子的莽夫,好像还拿着个大斧,怎么会是这种浓眉大眼的正派形象……
亏大发了,穿越这么多天以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名将,还是野生的,居然就这么让他跑了。邓艾哭丧着脸,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厉害角色,怎么也要留在身边啊。何况这家伙又正是杀官逃亡的时候,正好笼络。
嗯?杀官逃亡?等会儿,好像有点不对……邓艾回想一下那天的情景,额角的汗水不由自主地趟了下来,不会吧……那天的事该不会都是他干的吧……他要杀我?
越想越觉得心惊胆颤,没错的,八成就是这么回事。
邓艾心中忍不住暗暗咒骂,老天真是不公平,什么世道啊?穿越小说他也不是没看过,别人穿回来后都是名臣良将哭着喊着过来抱大腿,赶都赶不走。合着轮到自己来,刚一照面就差点给人拿去喂了狼?他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