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邓艾发问,厉都尉却摇头道:“不是百姓要反,从古到今,百姓领头造反的事例有几个?”
邓艾立刻明白过来了,泥腿子无权无势,有多是一盘散沙,就是想造反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厉都尉接着说道:“你可知道那李越的来历?”
邓艾依旧摇摇头。
厉都尉解释道:“陇西李氏,可以说得上是陇西郡最大的豪门望族。自秦设立陇西郡开始,第一任郡守便是李氏始祖李崇,李崇之次子李瑶为南郡守,封狄道侯;其孙李信为大将军,封陇西侯。后代中,又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以及他的从弟李蔡。后来韩遂、边章之乱,时任陇西太守李参相应反叛被杀。自此,陇西太守一职才落入旁姓之手,但郡中大大小小官吏仍多出自李氏门下。”
别的人邓艾没听说过,李信、李广这两个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亲戚,还都出自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厉都尉又说道:“可以说,陇西便是李氏,李氏便是陇西。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李越还没做什么动作,整个西凉都已经惶惶不安了吧?”
邓艾点点头,确实,这样的地方豪强想要造反,必定是群起响应,恐怕没有一个强势郡守是压不住的。
“老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州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旁边。
“走一步看一步吧。”厉都尉摇摇头,显然也没什么好办法。
邓艾想了想说道:“明日还没消息,我就再去一趟王家坞堡,好歹搞清楚情况。”
厉都尉点点头:“也好,凡事小心。”
天色已全黑,王家坞堡外火光映天,数十处篝火随意散落在庄外田间,数以百计的青壮汉子围绕着火堆,肆意地饮酒笑骂。虽是天黑看不太清,却也可以想象,这偌大的良田必然早被糟蹋得不成模样。
“王少庄主,出来喝一盏如何?”三两个醉汉踉踉跄跄地徘徊在壕沟边上,放肆地冲着寨墙上挑衅者。
寨墙上一片漆黑,不见一个人影,只从冰冷地女墙后透出浓浓杀意。
从邓艾他们藏身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堡内的情况,寨墙上虽是无声无息,堡内却也还星星点点的亮着几盏灯,看来情况尚不算太坏。
他们来这有段时间了,小心避过路上几个懒洋洋的岗哨后,众人悄无声息地藏身在这里。底下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流民匪团,看似有些组织的样子,但又不是军汉。这些人的营地扎在谷口避风处,只留三五个人看守,大队人马却大刺刺地驻扎在两里外的王家坞堡下耀武扬威。
邓艾一边细细观察,一边心中默道:”不知道王双怎样了?以他那样的火爆性子,应当忍不下这口恶气吧?“
他低声问道:“安平,你觉得怎样?”
州泰伏在他身边,同样压低声音道:“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这群贼寇约莫三百人上下,这样散布开来,既无阵势,又无规矩,还公然在战场上醉酒。当下只要有一半的兵力、哪怕只有三成,也足以一举击溃。”
“可惜,王双手上没有。”邓艾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
州泰默默的点点头:“不错,堡里总共不过百余人,除去老弱妇孺,能有三五十人就顶天了。”
邓艾继续问道:“若是现在给你三十人又该怎么打?”
州泰似乎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那便只有擒贼先擒王一途,只是,你看那边。”说着他用手一直田地里最大的那堆篝火,“那,应该就是贼首所在。可惜这厮颇为狡诈,营地处在最远处。堡里的人要杀出来,至少还要经过三道防线,几乎不可能短时间内突破。而一旦那点人被缠住,周围贼寇立刻就会围上来。这样一来,恐怕要脱身也难。”
邓艾点点头,王双忍着这口气没冲出来想来也是这个原因,看来这莽汉也还有点脑子。
“屯丞,咱们现在怎么办?”说话的小黑,他是自告奋勇跟来的,说是邓艾他们不熟悉西凉的地势地貌。
“先等等,不着急。”邓艾低声答,“对了,你会不会说羌语?”
“懂一点,怎么了?”小黑觉得有些奇怪,需要翻译?他在这观察好一阵了,下面应当都是汉人,并没有人说羌语。
“好,你们在这等着。”邓艾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一扭身,消失在黑夜中。
夜深了,半悬挂在空中的那轮明月已被浓厚地黑云遮蔽住了,只依稀漏出几缕若有若无的微光。
山间河谷的风越刮越猛,狂风呼啸着卷向原野上的人们,就连地上熊熊燃烧的篝火也忽闪忽闪地四下乱扭,像是快要熄灭的蜡烛一般。
那些喝高了的醉汉被寒风一催,也都坐不住了,三五成群地跑到寨边叫骂几声。这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回应的,于是这些人又都歪歪斜斜地向自家帐篷撤去。不多时,满地便只留下数十堆尚在风中跃动的篝火,以及一地狼藉。
寒夜里,没什么是比酒酣之后钻进温暖的帐篷里饱饱睡一觉更舒服的了。不出两刻钟,除了几个缩在大石后瑟瑟发抖的哨卫外,所有的人都已进入梦乡,震天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就连谷口外呼啸的狂风都被压了过去,风声渐渐弱了下来。
大石后,两个裹着麻衣的汉子一边盯着远处那座坞堡的影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说,浪哥想什么呢?大冷天的让咱兄弟们在这吃风。”其中那个癞头的汉子抱怨道。
“听说是有什么安排,只要困在这,逼那小子投降就行。”另一人随口敷衍着。
“还费这劲。”
“不然还能咋了?”
“要是我,早下令攻寨了,这会指定都搂着个小娘们暖暖和和地躺被窝里,那多舒坦。”
“想得美,真打进去了,那些娘们也是归当官的。”
“哈哈,那也比在这喝西北风强。”
“要说打,你敢上啊?没看见那姓王的小子,谁打得过他?”
“怕个球,他就一个人,再厉害能咋的,一人一口唾沫就喷死他了。”
“嘿嘿,也是,不信弄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