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光来势汹汹,刺得王伟忍不住闭上眼睛,同时下意识地将双手挡在眼前,想要阻挡住这虚无缥缈的异象。
可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紧闭上双眼仍让他感觉身处在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挡在额前的双手也阻止不了那白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流像洪水般灌入他的大脑之中。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子一轻,下坠之势仿佛也停止了,整个人像是漂浮在空中。脑中却是不停地闪现着各种各样的场景:一会是他正坐在教室里心无旁羁地听讲,一会又像电影中那样到处是乱兵烧杀抢掠;一会是他和伙伴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一会又变成大漠上成千上万铁骑纵横沙场;一会是他们一家三口在餐桌前相谈甚欢,一会又成了破瓦残垣前一女子抱着具童尸痛不欲生;一会是街角处,几名青少年谈笑风生;一会在乡村里,数不清的凶残野蛮人挥刀狞笑……
这些场景,有的是他熟悉的,有的却是他从未见过,都如走马灯似的,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闪过。
忽然,场景一滞,定格在一个小屋子里。王伟一愣,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叶佳旎?是他们班上的班花叶佳旎?是他一直暗恋的那个叶佳旎?
他感觉有点局促,一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边用躲闪的目光偷偷看了看眼前这人。叶佳旎还是像往常一样开朗大方,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王伟不安地躲开她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这里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房间,那书桌、那床、那衣柜、那书架,无处不是陪伴了他十来年的点点滴滴。
沉默了好一会,气氛有些尴尬,他鼓起勇气看向心目中的“女神”,刚说了句:“佳旎……”
不料,那女孩冲他一笑。
他像是触电了一般,浑身僵直着一动也不能动,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圆形的吊灯。不一会儿,觉得有些晃眼,又紧张地用力把眼睛眨了眨。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一愣。眼前那耀眼的光晕还在,只不过似乎离得太远了,像是挂在天际上的一轮红日,光晕旁边的也不是家里天花板那种象牙白的墙壁,而是点缀着朵朵白云的无边蓝天。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脑中还有些眩晕,又感觉到腰上还有什么动静,双肘吃力地将上半身撑起来,向下望去。
只见眼前两尺处,一双滴溜溜的老鼠眼也正盯着他的脸看,这人尖嘴猴腮,穿着一身怪异的粗布短袍,头上戴着个滑稽的白头巾,两只手却是正捉在他的腰带上。
“啊~!”两个人同时大喊起来,分别连滚带爬地退出好几米远。
王伟手脚乱蹬,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来。他一边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裤腰带,一边哆哆嗦嗦地嚷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那“老鼠眼”也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嚷嚷着:“你…你…你是人是鬼?”
王伟本身就胆大,稍稍慌乱后回过神来看着对方,这人穿着打扮滑稽得很,说起话来口音也很奇怪,有点像东南沿海那边的客家话,不过奇怪的是自己居然听得懂。
“老鼠眼”见对方这样子,也安定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没死啊?”
王伟恨恨道:“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一边说着,一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草屑。
刚拍了两下,他的手忽然僵住了。视线中,他的身上穿的居然也是和那“老鼠眼”一样的粗布短衫,脚上穿着双褐色的布鞋,腰上是条长长的布带缠成了好几圈。再一摸头顶,虽然看不见,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顶着和那人一样的头巾。
“怎么回事?我的衣服呢?我的鞋呢?我的书包呢?”他惊恐地四下张望。
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让他魂飞魄散。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一辆破碎的马车散落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散得满地都是。在马车边上,一匹硕大的褐马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更恐怖的是,在这堆残骸中,还躺着两个人,两个看似血肉模糊的人。
王伟长这么大,架没少打过,却还从来没见过死人,更别说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饶是他胆大,也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他别过身去,扶在一棵大树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忍着心底的恐惧。
那“老鼠眼”确定他不是鬼怪作祟,也放下心来,走过来,很亲热地拍拍王伟的肩膀问道:“喂!你没事吧?”
王伟被他一拍,吓了一跳,连连两步又躲到一边去,眼中满是惊恐地望着对方。
“老鼠眼”不满道:“干嘛?你小子不会是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吧?”
王伟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谁啊?”
“老鼠眼”瞪了他一眼:“我是阿忠啊,你摔糊涂了啊?你没事吧?怎么说话这么怪?”
王伟见他这个神情,似乎和自己很熟悉,也就稍稍放下些心,眼中余光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又慌慌张张地嚷道:“死人了,那死人了,快报警啊!”
“老鼠眼”听不明白:“报警?什么报警?”
转而他又恍然大悟:“你是说报官是吧?省省吧!这兵荒马乱的,哪条路上不死几个人,你上哪报官去?”
王伟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忐忑,手指着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那……”
“老鼠眼”看出他的疑惑,指着旁边的大山说道:“你小子运气真好,方才马车从山崖上摔下来,老子还以为你们仨都死定了。也不知大晴天的,打什么雷?”说着又看了看天,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王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边上果然是一座郁郁葱葱的高山,半山腰上横穿着一条山道,山道边似乎还有一道滚石滑落的痕迹,看来马车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
“老鼠眼”自顾自地说道:“方才老子还以为你死了,所以想取下你腰上那把刀。你不要乱想啊,老子可对男人没兴趣。”
王伟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果然,右边腰侧挂着一把两尺来长的钢刀。
他用力搓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又问道:“这……这是哪?”
“老鼠眼”不假思索地答道:“这里是宛城地界,估摸着快到新野了。”
宛城?新野?王伟一听又愣住了,这两个地名有点熟悉,但是自己怎么会跑到河南来了?他赶紧又追问道:“这是河南?”
“老鼠眼”皱着眉头,像看傻子一样:“什么河南,这里是南阳。”
王伟愈发搞不明白了,他挠了挠头,看着对方那一身怪异地打扮,又颤颤巍巍地问道:“今……今年是哪一年啊?”
“老鼠眼”越发觉得眼前这人奇怪:“建安二十四年啊,唉?我说你是怎么了?糊里糊涂的,说的什么话?”
建安二十四年?王伟脑中一懵,虽然历史成绩不好,不过常玩岛国那款三国游戏的他也知道“建安”是什么意思。
建安年?这是三国时期?他脑中一片混乱,不会错的,这款游戏他玩了至少上百遍,是除了特殊动作片之外,他最喜欢的岛国产品。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是三国?”
“老鼠眼”越看越觉得不对:“什么三国,这是……”
忽然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脸贼笑地盯着对方:“嘿!我说,你不会是真摔傻了吧?”
王伟给他看着有些不安:“没……没有啊!”
“老鼠眼”笑着点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你说,我是谁?”
王伟小心翼翼地答道:“阿……阿忠?”
“老鼠眼”才想起来,这个答案他刚才自己说过,转而又问道:“那你是谁?”
王伟愣了,对啊,我是谁?他皱起眉头尽力思索,总觉得有个名字就在嘴边,但就是想不起来。
“老鼠眼”看他这副表情,开心得笑了出来:“哈哈,你小子还真被摔傻了。”
王伟追问道:“那你说我是谁?”
“你是……”‘老鼠眼’刚要说话,忽然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你啊,你叫邓艾,字士载,就是前边棘阳县人,记住了吗?”
王伟听得迷迷糊糊,又问道:“那我怎么在这?”
“宛城侯音造反了,整个南阳全毁了,你是来逃难的。”‘老鼠眼’向山上一指。“喏!你刚才就是赶路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的。”
王伟看看山上,又看看地上碎裂的马车,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们是什么人?”
地上躺着的两具尸身,一具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具看似很年轻,约莫三十岁左右,都穿着考究的绸袍,那年轻男子还带着个奇怪的帽子,看起来像是有些身份的人。
“老鼠眼”敷衍道:“都是过路人,你管他呢。”
王伟听着听着,忽然脑中电光一闪,忙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是邓艾?邓士载?”
“老鼠眼”狡诘地一笑:“是啊,怎么?”
“嗷呜~~~”正说着,远处山林中传来阵阵狼嚎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老鼠眼”听了脸色一变,慌忙背起旁边一个大包袱就要走。
王伟还想再问几句,赶忙伸手一拉,正抓在那个大包袱上。包袱被扯开,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有一些像是食物的东西撒了一地。
“老鼠眼”大惊,面上忽地浮出狠戾的神色,“刷!”的一下抽出腰刀,指着王伟恶狠狠道:“你要干什么?走开,这都是我的。”
王伟也给他吓了一跳,赶紧跳开几步高举双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我……我就是想……想……问问……”
“老鼠眼”飞快地收拾好包袱,负在背上,恶狠狠地嚷道:“问什么问,赶紧走吧,天快黑了,狼要来了。”
王伟赶紧问道:“你要去哪?”
“老鼠眼”不假思索地答道:“樊城。”
王伟“哦”地应了一声,就想跟着他一起走。
“老鼠眼”看他跟来,赶紧又把包袱牢牢护住,扬起刀虚砍两下吼道:“走开,再跟着我就砍死你。”
王伟赶紧把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犹豫了一会,又冲着那背影喊道:“那他们怎么办?”
树林里远远传来一句回答:“不怕狼,你就把他们埋了吧!”
“嗷呜~~~”远处的山林中很应景地又响起几声吼叫声。
王伟看看远处山林,又看看路上那堆残骸,咬咬牙双手合十,向着那具尸身拜了拜,转身一头扎进树林,向着“老鼠眼”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