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荆州大营里一片寂静。经过一天的叫阵与攻城,荆州军上下将士们大多已疲惫不堪,早早钻进营帐中休息去了,只有寥寥几个军官的营房还透着火光。这其中,自然包括关云长的中军大帐。
营寨东门上,五名军士正屹立在寨墙上,警惕地注视着远方。这里是背离樊城方向的寨门,按说也是最安全的一门,不过荆州军历来军纪严明,防守可谓密不透风,是不可能会出现懈怠的情况的。
带队伍长是个三十来岁的老兵,经验丰富的他像往常一样巡视在寨墙上。今夜月明星稀、微风习习,他却无心抬头欣赏半眼。做为久经战阵的老兵,他深知一个道理:“越是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越有可能藏着暗流。”
当他第十次在心中提醒自己时,耳边果然传来声异响,像是破风声,但又有点不同。
“避箭!”他低声喝道。这时候情况不明,是万万不能大呼小叫的,黑灯瞎火的,要是引起营啸就麻烦大了。
这个声音只有寨门上的几人能听见,五人一起伏身在女墙后,探出半张脸向外张望。
“噗!”的一声,一支羽箭越过女墙顶端,斜插在内侧的矮墙上,正扎在他身前数尺之外。寨墙是泥土夯成,并不算坚硬,羽箭半截扎进墙身里,只留下半截箭尾在外,尚在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那伍长半边脸探出垛口竭力眺望,心下暗惊。寨墙百步以内遮挡物均已砍伐干净,可视线内并无任何人影,那射箭的人至少是在百步外的林子里。这么远的距离,还显些被他一箭射中,这份射术当真不凡。
再看了一会,见对面再无任何动静,他不经意扫了一眼钉在墙上那箭,忽然发现这支箭似乎有些不同,箭杆上绑了个东西。
他心知有异,奋力将箭拔出,取下那物草草看了一下,不禁大惊失色。赶忙随便交代了一声,匆匆跑下墙去。
他不知道的是,对面树林里那黑影也是心有余悸。他本来是想一箭射到营区里去的,可没想到箭杆上绑了个东西影响会这么大,那羽箭在空中飘忽着完全不按预想的轨迹。还好最后落到了寨墙上,要是落到寨外,他这番功夫就白费了。
看着寨墙上那人捡起羽箭跑进营寨去,那黑影收拾好短弓,向着北边山林走去。“能做的我都做了,未来会怎样只有看天意了。”
那伍长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发足狂奔,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军中有明确规定,如无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任何人在营中不得骑马;入夜后,任何人不得在营中大声喧哗,不得无故跑动。
半道上,正遇到一队巡夜将士,为首一将身长九尺,气宇不凡。这人看见他神色慌张,厉声喝道:“干什么的?慌什么?”
那伍长一见这人,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双手将羽箭和那物一并奉上:“启禀小将军,属下是东门值夜伍长,有人从城下射进来这个。”
那将正是关云长的幼子关兴,正好带队巡查至此,他接过来看了看,羽箭倒是寻常,没什么特别的。那物却是个一指来宽、三寸来长的木条,木条上刻着几个字,借着火光,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吕蒙已破江陵,速走上庸回蜀。”
这几个字如一记重锤,狠狠击在他的心头,这正是父亲最担心的事。他恶狠狠地看着那伍长问道:“还有谁看过?”
那伍长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赶忙摇头道:“没有,只有属下一人。”
关兴一把拽着他就向中军大帐走去,边走边说道:“这事不许和任何人说起,知道了吗?”
那伍长也知道事情重大,连连称是。
一刻钟后,关云长对着赶来的廖化说道:“元俭,军中众将属你最稳重,辛苦你一趟,天一亮就赶回江陵,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廖化起身应道:“喏!”手指却在摩挲着那木条,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关云长继续吩咐道:“安国,你领一军过汉水,于险要处扎营,务必确保往上庸一路畅通无阻。”
关兴也起身应道:“喏!”
关云长又安排道:“国山,辛苦你去一趟房陵、上庸,通知孟达、刘封小心防备,准备接应我大军。上庸太守申耽新降,主事的还是刘封孟达。”
王甫起身应道:“喏!下官明白。”
深夜被叫来的三人都已安排妥当,关兴才开口问道:“父亲,这会不会是曹贼的诡计?”
王甫也说道:“君侯,眼下我大军攻势正旺,樊城指日可下,未必不是曹仁的疑兵之计。”
只有廖化老成,沉默着没开口,但看神情亦是有所怀疑。
关云长道:“樊城防守严密,近日未必能打下来。某亦知有可能是曹仁为缓我兵锋之计,然事关我三万大军安危,不得不慎重。”
关兴忍不住插口道:“那也不用……”他是个初生牛犊般的少年心性,正要请命做主攻打樊城,这下被派去守退路,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你们看看那木条上还有什么?”关云长打断道。
三人传看一番,王甫略带疑问道:“太极?”在这行字下还有个小图案,像个太极的阴阳图。
关云长点头道:“不错,流水太极,这是水镜山庄的印记,知道的人不多。”
三人神情一禀,所有人都知道这水镜山庄和诸葛军师的关系,而且主公刘玄德也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最近炙手可热的马家兄弟也是出自这山庄。
王甫道:“君侯,你是说……”
关云长默然:“某与水镜山庄新老两任庄主都打过交道,深知他们为人,若无把握,绝不会轻易开口。”
关兴问道:“会不会是伪作?”这字和图案是用刀刻在薄薄的木条上,说实话,手艺真不怎么样,看着就像山寨货。
关云长答道:“不是不可能,不过知道这个印记的人不多。再者,东吴那边的举动某也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