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细微的电磁波动在半位面中静静传播，传播到右侧的房间之中。

　　于是，乔纳德醒了过来。

　　他首先做的，仍然是探查自己的伤势。

　　他腹部的贯穿伤口此刻已经结上了血痂，表面蠕动的粉红色血肉上却隐隐有着灰黑的气息浮动，极大地延缓了他的回复过程。

　　这股气息如同寄生虫般，附着在每一丝重新生长的血肉上，每一缕气息都需要他花费极大精力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他尝试通过简单的冥想加快自己恢复的速度，但效果却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好。

　　不能再这么继续磨下去了……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焦虑。

　　在逃亡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有思考过，究竟是谁在刺杀他。

　　虽然想让他早点死去的人很多，但能够让两位传奇加上十五位高阶职业者一起动手的，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答案。

　　无论是哪个答案，他都不能这么慢慢等下去。

　　重重咳嗽两声，紧接着，他看到了光幕上李察的回答：

　　“请你教我。”

　　轻轻摇了摇头，他面色苍白地坐到光幕面前，开始沉默地输入。

　　……

　　“你再慢一点，议会说不定已经解体了。”

　　短短半分钟的等待时间仿佛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看着对话框内新出现的嘲弄文字，李察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怀着激动紧张并存的复杂心情，他认真打字道：

　　“我需要时间思考。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能够黑进我的魔网终端，和你通话要冒着很大的风险，请你见谅。”

　　……

　　乔纳德冷笑一声，有些不满意李察的狷介性子。

　　伊莎贝拉自然不会如此谨小慎微，那大概就是他那个不知名的父亲教出来的糟糕习惯。

　　他毫不犹豫地输入道：

　　“勇气可嘉，那你还敢回我的消息？”

　　回答几乎秒出。

　　“因为我想知道答案。”

　　看着光幕上的答案，乔纳德这才勉强微微点头，心道这还总算有点样子。

　　……

　　“你算到了哪一步？”

　　“正常方法优化，光源波长最短只能达到173纳米，再往下没有任何合适的材料，能规避吸收光源能量的问题。”

　　李察认真地输入了这些天的结论，心情略显沉重，又继续补充道：

　　“我翻阅了所有相关的藏书和文献，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思路，能缩短这五十纳米的距离。”

　　……

　　乔纳德再次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

　　如果是研究部那些榆木脑袋，或者是BM公司那些老古董，大概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

　　可你是伊莎贝拉的孩子，难道也如此不知变通？

　　“蠢货。”

　　“不能缩短，难道不能绕开？”

　　“光难道只会走直线吗？”

　　……

　　绕开？

　　李察的手指僵住，眉头微蹙，大脑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这些天极其艰辛的研究工作并不是徒劳无功，主流的思路在他的脑海中都已经预演了无数遍。而既然对面的人提到了绕开，就说明正解……也许并不是主流思路。

　　可无论如何，要制造更精细的魔纹，一定需要更短波长的光……

　　至于后一句，则更加不明所以。光沿直线传播，这是初中生也应该知道的常识……

　　可光难道只会走直线吗？

　　他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干脆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光……

　　无数五光十色的光线在他的脑海中闪烁跳跃，他回忆着自己记忆中所有关于光的知识与画面，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下一刻，雨夜图书馆外的灯光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那天夜里，杏花飘落，图书馆外的灯火透过雨水，散成瑰丽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输入道：

　　“折射？”

　　……

　　总算没有太蠢。

　　乔纳德嘴角微勾，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靠在椅子上，懒懒地打字道：

　　“水就可以。”

　　……

　　光既是粒子，也是波。

　　是波，就可以折射。

　　173纳米波长的光线，折射之后，波长会变短。

　　任何折射率大于一的介质，都可以实现这样简单的功能……

　　简单来说，水就可以。

　　不是困难的知识，也不是复杂的计算。解决MX魔纹量产的答案，就是这样一个连高等学院学生也并不陌生的常识。

　　一股茫然与不可置信率先浮现在他的心中，让他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抓住了面前的纸和笔。

　　快速的计算过后，他盯着纸张上的过程，眼神中的神采一丝丝地恢复，兴奋与满足感从心底豁然涌入，让他几乎就像忍不住大喊起来。

　　水！

　　水就可以！

　　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他几乎按奈不住想要去试一试的念头。但在离去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回到座位上，在魔网终端上输入道：

　　“谢谢你。”

　　两秒钟后，光幕上的回复如期而至，仍然显得慵懒而张狂：

　　“免了。”

　　“没事儿别来烦我。”

　　……

　　“听说了吗，矩阵四型的实验好像彻底停摆了。”

　　“本来四型最核心的数据都在乔纳德一个人受伤，他一死，可不得彻底停摆么。”

　　“别瞎说，只是失踪……”

　　“呵，你还真信是失踪啊，整个飞艇都炸成了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总裁好！”

　　轻咳两声，从两位上班摸鱼的工程师身边走过，霍恩面无表情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关上门，他的脸上就不禁闪过一抹忧虑的神色。

　　有些东西当你拥有时只是觉得以习为常，失去时才会分外珍惜。

　　当乔纳德还在公司时，即使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只要知道他的大脑还在思考，员工总是能够如同吃下定心丸般，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可当他刚刚失踪了几天，整个公司上下就已经隐隐有了些浮躁的气息。

　　眼下对于矩阵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矩阵四型的研发。对于矩阵与BM而言，谁能够在新型魔网终端的研发上更快一步，将关乎于两家公司未来五年乃至十年的命运走势……

　　而在这种关键时刻，乔纳德的失踪，无疑对矩阵产生了极其严重的打击。

　　他翻开研究部今早拿来的最新报告，发现他们对于下一代光刻法术，仍然是束手无策。甚至有人已经在隐隐表达，希望他能够放弃更高性能魔纹的这条思路。

　　开发更强大的光刻法术，印刻更高性能的魔纹，生产更大存储空间，更强计算能力，更加轻薄灵便的魔网终端，这是乔纳德为矩阵设定好的前进路线。

　　可如今，第一步就遇到了高山阻挡，难以跨越。

　　他的眼底也有一丝疑惑。

　　如果这个方向真的如此困难，乔纳德又怎么敢如此坚定地指向这个方向？

　　还是说……他一个人就已经比整个研究部走的更远，找到了下一代光刻法术的正确路径？

　　霍恩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抛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第二奥术历三十三年，早已经不是第一奥术历那个凭借拜尔阁下一己之力就能推动整个议会进步的年代。更何况，在实用奥术领域，本就没有什么天才……

　　真的没有吗？

　　他苦笑一声，回忆起乔纳德过往的经历，对这个结论产生了一丝质疑。

　　下一刻，霍恩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李察身穿黑色校服，带着单边眼镜的身影，不禁暗叹一声。

　　他之所以如此坚定地看好李察，就是因为他从李察身上，看到了乔纳德的影子。

　　虽然两人性格迥异，李察理性谨慎，乔纳德暴躁粗狂，可两人谈论到奥术产品时，那副自信与灵动却是如此相似。

　　要不要去问问他？

　　忍不住轻笑两声，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反倒逗乐了。

　　这又不是奥术产品设计，而是实打实的法术改良，一位三环魔法师，难道能比得上矩阵一整个研究部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眯起眼睛，翻开手机滑盖……

　　是李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