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改变一切
对英雄来说,最悲惨的事情,不是要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是当你做出同归于尽的决定,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在一意孤行。
强行解除流星群爆的法术模型,让乔纳德的意识空间再次遭受重创,显得格外狼藉。
只是比起意识空间的伤势,接连不断浮现在他脑海的推论才是让他更为心情复杂与心烦意乱的东西。
门外不是追杀而来的敌人,这终归是一件好事。
只是问题也随之而来,来的……又是什么人?
什么人会进入左侧的房间?
回忆着伊莎贝拉讲述给他的那些原则,他眯起了眼睛,面色苍白了不少。
作为不世出的奥术天才,这种简单的逻辑推论几乎在瞬间完成:
第一,这处密室仅有拜尔家族的人才会知晓。
第二,仅有拜尔家族的男性继承人才能进入左侧的房间。
第三……自鲁道夫·拜尔与他的妻子离开后,拜尔家族在世上唯一留下的血脉,就只剩下了伊莎贝拉。
那么结论就无比自然而然了。
他看着怀表中的黑白合照,心想你什么时候结婚了呢,还有了个儿子?
在这张合照中,桀骜不驯的他双手插兜站在最中央,右边是一位长发温婉的女子,而左边则是另一位笑容陈恳,微微发胖的青年男性。
他与伊莎贝拉大概有十年左右没有见过面,但当他面临如此绝境时,仍然选择了这间密室作为自己最后的庇护所。
知晓这位多年友人并未被亚空间的巨大压力压垮,本应是一件值得令人欣慰的事情,只是莫名的酸涩仍然令他无法开心起来。
葡萄架子翻了,真酸。
下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毫不犹豫地单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按压着腹部,缓缓走到房屋中间,在魔网终端前坐下。
这处半位面内的两台魔网终端,是天然连通的。
没有任何操作,终端上的魔力流开始自行飞快流转,光幕上显现出如瀑布般飞流而下的复杂字符。
片刻后,光幕上渐渐稳定下来,出现了李察房间魔网终端的桌面,上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李察这段时间所翻阅的文件,以及他自己用手写笔输入的笔记。
乔纳德眯了眯眼。
怀念与酸意共同交织,或许还有心底深处的一丝不服气,让这位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聊发了少年狂气,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要先黑进李察的魔网终端里。
光幕的亮光照亮了乔纳德双鬓的斑白,老人的神情显得格外认真。
如果有熟悉他的矩阵下属在场,大概率会立刻战战兢兢,唯恐避之不及。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当乔纳德认真起来之后,愤怒的咆哮和尖锐的批评就会如影随形而至。
第一眼打量过去,他发现李察最近翻阅的文件都是MX存储魔纹领域,挑了挑眉,没有做出什么评论。
……毕竟是故人之子,这种起码的水准还是要有的。
他勉强这样想道,随后放慢了速度,仔细阅读起李察的笔记来。
字如其人,文亦如其人,日记与笔记最不会骗人。
他倒要看看这位故人之子……究竟是什么德行。
……
从深度睡眠中渐渐醒来的李察看了看床头的手表,发现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MX存储魔纹量产问题依旧如同梦魇般困扰着他,甚至于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梦境中还在光幕前写写画画。
在最初的痛苦之后,他反倒渐渐从这种极致的脑力活动中获取到了些许的快乐。
要制造纳米级别精度的奥术魔纹,任何机械加工的手法都无济于事,只能依靠光束来进行加工。
想得到更精细的奥术魔纹,就需要更短波长的光。
而问题就在于,M7存储魔纹已经使用到了193纳米的光,而MX则需要使用到134纳米。
这六十纳米的巨大跨越,如同一道绵延的巨大山脉,横亘在任何挑战者的面前,让人心生畏惧,望而却步。
但搬山……也有搬山的乐趣。
他回忆着自己梦境中依稀产生的思路,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魔网终端面前。
然后,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但光幕上突然出现的文字并没有消失。
“蠢货。”
“不要浪费时间,我教你。”
这一行带着浓烈个人风格的文字赫然出现在刚刚弹出的对话框内,让李察瞳孔急剧收缩。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第一时间站起身,粗暴地拔掉了魔网终端上的传输魔纹,关闭了魔网终端的连接端口。
对话框也随之消失。
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他果断拔下存储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房间,跑出卡片检索室,跑出图书馆。
直到回到校园的小径上,他才扶着树木,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才回复平静。
没有突然窜出来一队黑衣执法官,也没有莫名无风自燃,让他的理性思考能力逐渐回到了脑子里。
他的魔网终端……被黑了?
这可不是他放在车库里的那台普通矩阵三型,而是位于鲁道夫·拜尔密室里的魔网终端原型机啊!
看着雨后水坑中自己苍白的脸色,李察心中的困惑愈发增多。
谁有这个能力黑进来?
黑进来的人,又为什么要没头没尾留下那样一句话?
……
矩阵的评价体系分为优、良、中、差四等,但在乔纳德的口中,永远只有蠢货和天才两种极端标准。
当然,绝大多数矩阵员工都没有幸运到能够聆听到后一种评价,甚至前一种评价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毕竟蠢货意味着还有得救,意味着乔纳德有听完你的汇报,认为还有一定挽救的价值。要知道,哪怕是矩阵顶梁柱产品的矩阵三型,最早一版也被乔纳德骂作了“哥布林的愚蠢设计”。
而更多情况下,他只会沉默着听完报告,沉默着离开会议室,仿佛多待一秒就是对生命的浪费。
毕竟这种判断对他来说,大多数情况下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够完成。
但此刻,他已经盯着光幕看了整整半个小时。
蠢货。
他在心里如此想道,眯起了眼睛。
光幕上是李察的一张关于光刻法术的草稿,本身的内容在乔纳德看来乏善可陈,思路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李察显然也早早发现了这一点,计算到了一半就草草放弃,转而在剩下的界面上,随手涂抹了……一台手机。
一台前世随处可见的……智能手机。
具备正面高清显示大屏,圆形按键,前置摄像头,指纹识别,超薄机身的智能手机。
旁边还有他备注的一句话:
“改变一切的手机。”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地过去,但乔纳德仍然没有翻动到下一页。
这张草图只是一张草图,并没有对手机功能的任何描述。
甚至连这是手机,都是从李察旁边的标注确认下来的。
因为这与现在世界上的所有手机都格格不入,厚重的机身,翻盖设计,复杂的输入键盘,这才是正常的手机不是吗?
一台不像手机的手机?
但仅仅是看着这张图,乔纳德就莫名感到了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内心深处久违的某个地方被千万次重重地锤击着。
蠢货。
他再次在心里如此想道。
设计出了这样的产品……为什么还要纠结于区区MX存储魔纹的量产问题?
于是他坚定地,输入了李察看到的那两行字。
然后微微颤抖着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根廉价壳牌香烟,点燃了它,静静等待着对面那位故人之子的回复。
伊丽莎白的孩子……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