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从酒吧中心的光幕上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舍友，略带担忧问道：“你还好吗？”

　　查尔斯仰头喝下小半瓶酒，擦了擦嘴，目光已经有些迷离。

　　这里是位于霍伦夜晚最繁华街道的贝莎酒吧，喧嚣与重金属意味十足的音乐击打着每一位顾客的耳膜，五光十色的灯光和酒精的气味共同调制成名为夜色的鸡尾酒，酝酿着迷人而危险的芬芳。

　　“人们都知道，乔纳德从霍恩肄业之后，就回到了老家，创立了矩阵。”

　　“但很少有人知道，第一台矩阵个人魔网终端，是他在极其狭小的出租屋里组装出来的，其中每一个奥术魔纹，都是他去垃圾场淘到的二手货。”

　　“他的父母都是旧大陆的移民，那时候又没有奖学金，根本无法支撑他完成高等魔法学院的学业，更不用说对他的创业提供任何支持。”

　　“最困难的时候，他甚至一连三天不吃任何东西……节食的习惯他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都是坚定的素食主义者。”

　　“直到今天，他在矩阵都只领很少的工资，抽最廉价的壳牌香烟，股份中大部分都拿出来成立了慈善基金会，捐赠给各类学校的资产累计超过了十亿金镑……”

　　“他不仅是天才，而且是新大陆探索和自由精神的象征，”查尔斯语气愈发低落，到最后终于带着无可抑制的愤怒，“为什么这样的人也会遭到刺杀？”

　　李察静静地听着查尔斯的倾诉，知道这位朋友在此刻只是需要一位听众。

　　穿越过来仅四年的李察，很难完全领会到查尔斯对乔纳德的喜爱与崇拜。除了知道那首《世界因我闪耀》原本是写给乔纳德的之外，对他并没有太多了解。但查尔斯最后的那段话，仍然让李察对乔纳德多了几分敬意。

　　无论是出自本心还是为了其他的东西，十亿金镑，应该能让很多家庭困难的学生完成自己的学业。

　　“英雄可以迟暮，但不能死于小人之手。”查尔斯的面色苍白，看着电视画面上循环播放的飞艇失事现场，喃喃自语道：“这很不公平。”

　　他啐了一口，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上。

　　“去他娘的BM。”

　　谁能从乔纳德的死去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有传闻称，矩阵与其最大竞争对手BM都在加紧研发下一代的个人魔网终端。在这种紧要时刻，乔纳德飞艇的突然失事，无疑会极大利好BM公司。

　　再加上BM公司作为家族企业，在霍恩第一学院内的口碑一贯不是很好。

　　于是按照这样简单而粗暴的逻辑，学生们把乔纳德飞艇失事的矛头笔直地指向了BM公司。

　　李察喝下一杯鸡尾酒，挑了挑眉。

　　这一说法流传的有些太快，快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似乎已经成为了共识和真相。

　　为什么会流传如此之快？经历过前世那些网络舆论反转的李察心中隐隐有些猜想，至少在没有看到足够强有力的证据之前，他仍然愿意保持谨慎的中立态度。

　　又是几杯鸡尾酒，查尔斯终于彻底醉眼惺忪地倒在了沙发里。

　　李察无奈地叹口气，搀扶起查尔斯的身子，谨慎地向门外慢慢走出。

　　午夜时分的贝莎酒吧正是最热闹的时刻，任何不恰当的言语或肢体碰撞都可能招致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眼下在毕业的最关键时刻，他并不希望这种破事影响到他们的毕业仪式。

　　只是事与愿违。

　　一对年轻男女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酒吧大门，而当看到那头柔顺温和的金发时，李察立刻认出了其中一位的身份，正是那天在鹦鹉螺庄园与他们发生冲突的阿莱·伊文斯。

　　在阿莱身旁，则是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姑娘，五官秀美，眉眼间却寒意逼人，仿佛带着冰霜。

　　李察下意识皱了皱眉，侧过身子，带上兜帽，略微低头。

　　他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和阿莱发生冲突。

　　阿莱似乎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的姑娘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带着兜帽的李察。他始终微笑得体地看着姑娘，不时讲一两句俏皮话，引来周围众人一阵哄笑。

　　眼看这群人即将从两人身前走过，李察正要略微放下心来，已经趴在他身上的查尔斯却突然打了个酒嗝，睁开惺忪的醉眼，似乎是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去你娘的BM。”

　　姑娘与阿莱同时停住了脚步。

　　阿莱率先转过头来，看向查尔斯，眼底深处藏着一抹冰冷寒意。

　　姑娘则干脆没有转过头，只是冷冷说道：“给他们俩一人灌五瓶冰茶，再扔到酒吧后面去醒酒，就当做慈善了。”

　　冰茶是格拉摩最近颇为流行的一杯倒，而贝莎酒吧的后面，则是金三角海湾。

　　李察眯起了眼睛，抬手挡住了凑近身来的跟班，说道：“如果你是BM公司的人，我替我朋友向你道歉。”

　　“但BM公司又不是你家的，何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听到李察的声音，阿莱微微一怔，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心道世界真小，随即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唇，把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咽了下去。

　　姑娘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勾，转过身来漠然道：

　　“我姓比特，诺玛·比特。”

　　“所以，BM公司……就是我们家的。”

　　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李察看清了诺玛脸上的寒意与愠怒。他挑了挑眉：“就算如此，扔到金三角海湾是不是有些过了？这么冷的夜晚，会死人的。”

　　诺玛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耐地转过头，向着酒吧内走去。而在她身旁簇拥的众人中，已经悄然走出几位黑衣人，面色阴冷地凑了上来。

　　李察眯起眼睛，知道自己的道歉大概率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只好沉默着握住背包里的魔法卷轴，为稍后的战斗准备起来。

　　而就在这时，阿莱突然上前一步，微笑着拦在了诺玛面前，柔声劝道：“诺玛，给我个面子。”

　　李察惊愕地抬起头。

　　诺玛平静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阿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比特家族在伊文斯的继承权争夺中一贯处于中立……这位伊文斯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已经有意结交她很久了，但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出来喝杯酒。

　　这种情况下，阿莱也要为眼前的这个男子说话？

　　这让她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的面子似乎还没有这么大。”

　　阿莱面色不变，依旧微笑道：“那就是看在伊文斯的面子上。”

　　诺玛听到这句话，诧异的表情终于无法掩饰。而不等她回答，阿莱立刻轻轻转身，推了推李察的肩膀。

　　李察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阿莱。

　　他不是那种分不清时间场合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纠缠着评个道理是非，只是默默记住了诺玛的相貌，就带着查尔斯果断转身，离开了酒吧。

　　整个过程，诺玛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抱着双手冷冷看着。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了。”等到李察两人走出酒吧后，诺玛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

　　祖父把那张卡片给了他，就已经能说明了很多问题……阿莱想着从族内亲信处传来的消息，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

　　“老爷子如果知道你这么滥用伊文斯的名头，不知道会不会气到从轮椅上站起来。”诺玛眯起眼睛，继续说道。

　　“我只知道，如果真的让刚才那个小家伙变成金三角洲底的泥沙，老爷子怕是会气到追着打我，”阿莱的语气依旧轻松，弯下腰优雅道，“不聊这个小小插曲了，看来今天不太适合喝酒……”

　　“那么祝您今晚的行程愉快。”

　　看着阿莱离去的背影，诺玛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诧异与困惑，似乎是没有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有这样的胆量与魄力。

　　片刻的沉默后，她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查一下那个人是谁。”

　　能够让伊文斯家的老三不惜和她对上，也要保全下来的人……

　　她回忆着李察的模样，突然粲然一笑，眉眼间的冰霜却更胜几分，大步向着店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