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是大奥术师？”

　　“大奥术师说你们是屎，你就要迫不及待把自己拉出来？”

　　“……你是不是昨晚洗澡的时候，忘记把水从脑袋里倒出来了？”

　　就在李察沉默着向大奥术师的论断做出挑战的同时，矩阵最高层上的圆桌会议室里，同样有人用更激烈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烟雾缭绕的会议间，穿着修长黑色圆领衫，两鬓斑白的男子随意地站在桌子的一头，双手插在牛仔口袋里，冷冷地注视着桌对面。

　　久违穿着正装的矩阵董事长施耐德掏出上衣口袋内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贝利先生不是一般的奥术师，他奠定了如今奥术魔纹的基础。”

　　“即使你是乔纳德，也要尊重奥术。”

　　乔纳德再次从口袋中娴熟地取出一根廉价壳牌香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然后淡淡道：

　　“我从不尊重蠢货。”

　　“在奥术应用领域，哪怕他是个大奥术师，做出这样的判断，也只能说明他是个蠢货。”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被誉为矩阵无冕之王，以一己之力改变第二奥术历的男人，是廉价壳牌香烟的狂热爱好者。

　　从矩阵的高层到他的下属，和他共事过的同事，都领略过会议室的烟雾缭绕，以及烟雾缭绕间乔纳德的愤怒咆哮声。

　　作为从三十年前就跟随乔纳德的原始创始人，施耐德深知乔纳德的脾气，于是他安静地喝着咖啡，等待乔纳德的怒火消退。

　　看着这根壳牌香烟渐渐燃尽，施耐德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我们也没有想到BM会用这么无耻的招数，但毕竟是大奥术师亲自判断这个方向无法继续下去，整个矩阵都有很大的压力。”

　　“我们需要给大奥术师一个面子。”

　　BM公司是矩阵在个人魔网终端领域的最大竞争对手，以传统炼金物品起家，历史要远比矩阵更加悠久。面临后来者的挑战，这家老牌巨头并没有落入太大的下风，而是稳健地与矩阵步调一致地推出新产品。

　　眼下，矩阵四型与BM-7型魔网终端都在紧锣密鼓的立项之中，其中矩阵四型正是由乔纳德一手负责设计，主打更高性能魔纹带来的更大的存储空间，更高效的性能与更轻薄的体验。

　　而就在立项的关键时刻，远在阿林厄的贝利大奥术师突然发表综述，指出更高性能魔纹不可量产……

　　也就有了今天这场对话。

　　乔纳德沉默着将烟蒂压灭，随后用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死死盯着施耐德，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奥术师的面子？”

　　他的语气中终于带来些许嘲讽：

　　“在奥术应用领域，我就是大奥术师。”

　　又一场不欢而散的对话后，施耐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会议室，对着门外等待的矩阵董事们摇了摇头。

　　“他究竟在想什么？”有董事尖利地问道，“拖着整个矩阵为他的中老年狂想曲送葬么？”

　　“这一季度的报表会很难看，这种研发项目高街不会认可的，我们要为一周后的投资者会议做好准备。”另一位董事接着补充道，语气中同样不免有些怨气。

　　施耐德摘下了因走出会议室而变得潮湿的眼镜，目光游离，良久才聚焦到走廊上乔纳德意气风发的照片上。

　　片刻后，他向着众人诚恳说道：“我们一再选择乔纳德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天才……我们应该再给天才一些时间，他一定能够证明自己。”

　　这样搪塞的话语让一些董事并不满意，但另一些董事则听出了施耐德这次话语的微小差异与暗藏的味道。

　　天才一定能够证明自己，那么，无法证明自己的人，也就不配被称为天才了？

　　听懂这番话语的人深深的看了施耐德一眼，准备转身离去，为矩阵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局筹划起来。

　　就在这时，矩阵大厦顶层的玻璃缓缓打开，夕阳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了这些董事的身上。

　　施耐德眯起了眼睛，看着乔纳德的飞艇如往常那般升起，向远方飞去。

　　想着方才不欢而散的对话，他在心底默默摇头，然后给予了这位老友最衷心的祝愿：

　　既一去。

　　当不回。

　　……

　　李察疲惫地放下手写笔，躺在密室房间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些天他翻看了几乎所有关于魔纹原理的文献，尝试了各种或正或奇的思路，魔网终端内的废稿已经超过了数百张，但最终的结论都毫无意外地指向失败。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失败。

　　山总有搬完的那一天，可如果你向着南方走去，要怎么才能抵达北边的国家？

　　这是他截止目前面临最严峻的挑战，因为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而他也并不知道前世的摩尔定律在这方世界能否生效……如果不能生效的话，他又该何去何从？

　　但他仍然还不愿意放弃。

　　放弃了MX魔纹的探索，的确还有备选方案和其他选择。可那些选择，就不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吗？

　　难道要接着放弃？像是无头苍蝇般，撞上透明的玻璃杯就慌张失措地胡乱绕圈飞行？

　　既然有了这些藏书的帮助，不尽自己全部的努力，他总归不甘心。

　　当淡红的月光再次笼罩着校园，李察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图书馆。

　　然而他立刻发现了，校园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以往，显得异常沉闷。

　　同样刚刚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查尔斯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李察，走到他身边，苦涩地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

　　“今天晚上的最新消息，乔纳德的飞艇在格拉摩出了事故……”

　　“乔纳德生死未卜。”

　　……

　　乔纳德飞艇失事的消息仅仅数个小时就通过电视媒体传遍了整个新旧大陆，更是占据了第二天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据说议长久违地在议会上拍了桌子，厉声斥责了新大陆的治安管理。但除了被矩阵骤然跳水的股票套牢的股民们之外，真正为乔纳德的飞艇失事感到愤怒的，恐怕只有入世未深的学生们。

　　尤其是霍恩第一学院的学生。

　　虽然乔纳德仅仅在霍恩第一学院读了一年就选择了肄业，但霍恩第一学院的学生仍然骄傲地将他视作校友。

　　这所创立于新大陆海滨城市的魔法学院，速来拥有着不同于其悠久历史的鲜活自由主义气息，乔纳德从零开始的英雄主义的故事实在是太对他们的胃口。

　　而英雄……可以迟暮，但不能死于小人之手。

　　“乔纳德的飞艇失事，是有人暗中操纵的。”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如同一颗火星般彻底点燃了这些学生。胸中郁郁之气淤积的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出宿舍，用大声的呼号或沉默的抗议，表达着自己的愤慨。

　　“我们希望议会能给一个说法……”采访中，身穿乔纳德头像T恤衫的学生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传单，“为什么在第二奥术历三十三年，乔纳德先生这样的人，还会死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

　　“这不是十年战争时期，这是第二奥术历三十三年！”

　　“只有真相，”当被问及他们的诉求时，学生脸上的愤怒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决然，“我们只要真相。”

　　“我们只是想问一句，阴影背后，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