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演员？”

　　李察摇了摇头。

　　“那你姓乔纳德？”

　　李察又摇了摇头。

　　于是主持人夸张地弯腰摇头，痛苦道：“你既不是演员，又不姓乔纳德，那你岂不是下一个商业天才？”

　　“见鬼，我竟然让一个商业天才去给人当助手？”

　　“长达两分钟的掌声！我从没见过霍恩这么激动的样子！”

　　然后下一刻，他就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说道：“无论如何，你拯救了这一期节目，就是我伊斯特的朋友。如果你毕业之后不愿意去沾染资本的臭味，创智赢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虽然知道伊斯特的夸张举动大半都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派仍然彻底打消了李察心中的那一点芥蒂。

　　“没关系的，”他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介意，随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投资的事情……”

　　这下轮到伊斯特挑眉了：“等等，李察，你该不会真以为这个节目能拿到投资吧？”

　　这时，汉考克苍老的声音响起：“都是假的。”

　　李察转头看去，就看见了比方才更显老态的汉考克绅士颤巍巍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那位霍伦第一学校的学长哈德。

　　他拄着手杖，肉眼可见地落寞不少：“这种综艺节目不可能有真的投资，拿到投资的那些人都是节目特定请来的演员，设计好的戏码罢了。”

　　“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们回忆起魔法留声机和唱片的魅力，所以才来参加这档节目罢了。”

　　李察的目光转向哈德，就看见哈德耸耸肩说道：“我是为了给我们圆盘机公司做宣传。”

　　“不过有了你的这玩意儿，我看所有的圆盘机公司都要破产啦。”

　　李察挑了挑眉，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用衣角擦了擦。

　　他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前世的这类节目也多是设计好的戏码。

　　李察更多要的是关注度，是热度，是等到节目播出之后，看会不会有识货的投资人主动找上门来。

　　只是这样的结果毕竟不是最好的结果。

　　要知道制作这个播放器原型的成本并不低，他还向舍友借了不少钱。

　　如果拿不到投资的话，就只能先让舍友看在父子情谊的份儿上，宽限几天了。

　　伊斯特试图安慰下李察，但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事实上，我们的节目已经做了三季了，还没有任何真实的投资发生。”

　　“说老实话，之前也的确没有遇到什么值得投资的东西，不过你的产品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许能为你介绍一些人……”

　　就在这时，他的腰间传出一阵铃声，他看了看号码，面色有些古怪。

　　“抱歉，我接个电话。”

　　说罢，他就跑到了角落。

　　而这时，汉考克绅士向李察伸出了手，说道：“我能再看看你的那个小玩意儿么？”

　　李察取出播放器，递给汉考克。下一刻，这个小巧的播放器就播放起《命运》来。

　　哈德对播放器仍然在啧啧称奇，而汉考克则在认真倾听数十秒后，正色说道：“音色还是比不上留声机。”

　　“没错，”李察点了点头，“唱片仍然是当下最能还原声音的选项。”

　　汉考克绅士正想露出笑容，就听见李察紧接着说道：“……不过我认为牺牲一定音色，是值得的。”

　　看着汉考克绅士的笑容戛然而止，变得稍显愤怒，李察沉默片刻，仍然坚持说道：“绅士先生，你知道一枚黑胶唱片的价格是多少吗？”

　　“一枚优质的黑胶唱片，价格在二十镑左右，而这已经是不少家庭好几天的生活费了。”

　　“我也很喜欢音乐，但我想当年拜尔冕下发明留声机的初衷，是为了让付不起音乐会门票的平民也有欣赏音乐的机会。”

　　“而我想，如果能让付不起黑胶唱片的平民，能够通过这个播放器，接触到音乐，欣赏到音乐，那么及时牺牲一定的音色，也是值得的。”

　　汉考克绅士表情连续变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把播放器递回给李察。

　　“李察先生，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不太擅长人际交往。哪怕是安慰性质，你也不应该让一位绅士如此下不来台。”

　　他的声音略显沉重，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但是我仍然认为音乐需要尽可能还原音色的本质。”

　　“我还是会继续用魔法留声机来听音乐。”

　　看着汉考克绅士远去的落寞背影，李察在心底有一丝不忍，但这的确是他的内心想法。

　　无论是在前世的码农生涯，还是穿越后的魔法师生活中，他都不愿意为了所谓的人际关系，就违心地说出违背自己原则的话语。

　　“他是个不错的庄园主，至少在他的庄园里，所有工人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而且能按时拿到工资。”

　　伊斯特走了回来，向李察解释道，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翻盖手机，面色有些复杂地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厉害，但总之，霍恩先生想要见你。”

　　……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霍恩。如你所知，我在矩阵负责新产品的研发工作。当然，也帮公司做一点投资。”

　　“这个节目里，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主动聊聊的人。”

　　李察略显拘谨地举起杯，抿了一口咖啡，看向眼前这个一头粗犷金发的男子。

　　“李察·威廉，霍伦第一高等学校四年级生。我想你愿意抽出时间见我，主要是为了这个小玩意儿。”

　　他取出播放器，放在桌子上。

　　霍恩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察，并在心底不断地进行评估。

　　舞台上的那一幕，表现出了眼前这位年轻人抓住机会、善于展示的一面；这个小小的产品，如果的确是他设计，那么体现了他天才的设计能力与产品能力。

　　而眼下简单的两句对话，就已经直入正题，还隐隐把话语的主导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于是他的下一句话，就变成了这样：

　　“毕业后有没有兴趣来矩阵工作？”

　　“第一年可能是一级项目经理，如果表现优秀的话，项目负责人也并不遥远。”

　　“矩阵已经很多年没有天才的产品出现了，你如果能来，我们会很高兴。”

　　“当然，相应的，我们也希望你将这款播放器的生产与销售交给公司。”

　　他认为自己已经把态度放到了足够低，给出了足够多的尊重。

　　任何九大高等魔法院校的毕业生听到这样的邀约，除非是直入议会的那几个怪胎，否则都应该毫不犹豫地接受下来。

　　然而他的期盼却注定落空了。

　　一级项目经理上面是项目负责人，项目负责人上面是产品线负责人，产品线负责人上面是产品副总裁……李察数了数他所知晓的矩阵内部架构，在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乔帮主当年凭借这个播放器坐稳了水果总裁的位置，一级项目经理……您这是来空手套白狼了？

　　更重要的是，他所需要的不是未来的“光明前途”，而是眼下的金钱，否则无法举行魔法仪式，他连毕业都毕不了。

　　于是他抓住霍恩刚才话语中的漏洞，果断回击道：

　　“您说笑了，矩阵有乔纳德这样的天才设计师，怎么会缺少天才的产品呢？”

　　霍恩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些惊讶。乔纳德与矩阵不和的消息虽然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但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不但设计和产品能力超群，看起来信息收集的能力也还不错？

　　不过的确，不懂得收集信息，怎么能懂用户需求？

　　他收敛了心中的试探心理，开始认真评估起自己的心理价位，片刻后说道：

　　“你直接开个价吧。”

　　“十万金镑……”

　　李察的前半句话刚出口，霍恩就想果断答应下来，但他立刻就听到了李察的后半句话。

　　“百分之十的股权。”

　　“可以是优先股，但你们没有优先受让权与优先认购权。”

　　李察笑眯眯地补充道。

　　霍恩第一次彻底愣住了。

　　现在的高等魔法学校，已经开设股权融资课程了吗？

　　他彻底收去了对李察年纪的偏见，开始把李察当做一位对等的谈判对象，思忖片刻后说道：

　　“价格没有问题，但是优先认购权矩阵不可能退让。”

　　这下反倒是李察愣住了，他本以为价格上可能会叫的过高，但没想到是条款上出了问题。

　　“如果我理解的没错，你所谓的优先认购权，是说在之后的融资过程中，有优先购买公司股权的权利……”霍恩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个我们必须坚持，因为我们是矩阵公司，而不是财务投资人。”

　　这下李察立刻明白了过来，却感到有些棘手。

　　之所以他不愿意让投资人拥有优先认购的权利，就是不想让投资人能够在此后的一次次融资中扩大持股比例，稀释自己的话语权。

　　而对方作为公司主体，对于所投资的公司则是一定要保持控制力的，否则如果投资的公司与自己作对又该怎么办？

　　这里面的曲折复杂关系，李察因为穿越后就没有再接触过相关内容，一时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能够放开这个条款吗？

　　李察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他计划中，他即将成立的公司主体，不仅会经营这款播放器，更是他此后计划展开的基础，不可能轻易让渡控制权力。

　　三杯咖啡后，李察还是礼貌地谢绝了霍恩开出的条件。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双方在核心问题上无法谈拢，即使让霍恩回去再沟通，大概率也无法为他破例，那他何必要拖延双方的时间？

　　这反倒让霍恩更加欣赏了他几分。

　　这种雷厉风行的性子，也很符合矩阵的喜好。

　　思考片刻，霍恩还是取出一张名片，站起身来说道：

　　“很遗憾没有机会展开更加深入的合作，但我想这并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眨了眨眼，把名片递给李察，“留意这两天的电话和邮件，也许会有惊喜呢？”

　　说罢，霍恩飘然而去，只留下李察若有所思地坐在位子上，看着手中的名片发呆。

　　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