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殿门!”
陶夭夭的心一哆嗦,心内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个侍卫跑出去关门,在门将合上那瞬,对外边侍立的守卫说了句“快去通知林统领”,便合上那道铜门。
门外那人二话不说一溜烟跑了。
这里边,陶夭夭凭着端坐妇人的脸,便知道那就是荣妃,清安像了她七八分。
她壮着胆子开口道:“娘娘,你這是要干什么?倒像是对待犯人了,再说我昭阳殿其他人又与这件事有何干系,还请你将他们放回去。”
荣妃冷笑一声,废话都懒得跟她多说,对左右使了个眼色,道:“其他人?那就先打其他人!”
几个执棒的男人上前不由分说就对“其他人”动手了。
陶夭夭那家人都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打磨出来的练家子,纷纷运功护体竟无半声吃痛哀求。
这场景刺激了荣妃,她长眉一挑,那双和清安神似的桃花眸竟漫上杀意:“好,都是硬骨头,我倒要看你们的骨头有多硬!把那个年长的婢女押过来先打30大板!”
昭阳公主嫁婢女的手笔和释奴小道消息,由昭阳殿的下人流出,在宫里传得人尽皆知。
奴仆们艳羡莫邪,私下与同类唏嘘感叹也是常事,主子们也都有几个贴心奴婢,是以都知道这件事。
这荣妃判由定这婢女就是陶夭夭的软肋。
陶夭夭看着自己那家人挨打,已经气得浑身颤抖,这一听要单对莫邪下手,顿时慌了:“娘娘,你要出气就打我,不要打她!”
“你吗?”
荣妃走到她跟前,上下把她打量个遍,皮笑肉不笑道:“果真好模样,难怪玉候和宸王这么宝贝你,你……”
她伸手拍拍陶夭夭的脸蛋,“飞上了枝头,就是麻雀也要当凤凰养着,我可不能打你,不然该有人借题发挥。”
刑具已经准备妥当,几人把莫邪往那条凳上按去,莫邪并无太多挣扎,她听了荣妃的话倒安心下来,心道只要不打小姐,自己怎样都无所谓,荣妃撒了气,但愿这事就了结。
莫邪打算逆来顺受,但陶夭夭却出离愤怒。
她和和扭着她的两个男人动起武来,叫道:“娘娘,你敢打莫邪我跟你没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滥用私刑就不想想怎么跟我爹爹和阿娘交代!”
在宫内,谁不知道昭阳公主喊皇帝为爹叫贵妃为娘,弄得像贵妃是正妻一样,妥妥的一家三口既视感,一度酸死了一干嫔妃,暗地里无不腹诽。
陶夭夭这声无疑是火上浇油,荣妃大喝一声:“50板!”
意思明显得很,你昭阳敢顶撞吃亏的就是是莫邪。
行刑的壮汉掂了掂粗重的棍子,运力狠狠劈了下去,沉闷的撞击声让听的人都胸口一震。
“莫邪姐!”
几个女孩“哇”的一声哭喊起来,照这种下死手的打法,50板什么概念,会要了人的老命。
陶夭夭心脏蓦地尖锐的疼起来,就像棍棒是打在她心上一样,。
她泪水横流发声尖叫,和扭着她的男人拼命,玉郎教她的某些招式蓦地自然流畅起来。
她摆脱了钳制奔扑到莫邪身上,冲荣妃喊道:“我姐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行刑的人收手不及,陶夭夭的屁股已经狠狠地挨了两棒,顿时火辣辣之感弥漫,如一弯碗滚烫的热油浇上了皮肤,最后才升起了刺疼。
莫邪反手用力把她往身下拉,急火攻心吼道:“下去!你添什么乱,我死不了!”
陶夭夭死命抱着她不松手,哭道:“我不让你死,要死一起死……”
“一个奴婢而已,你至于吗。”荣妃轻飘飘吐出这几个字。
几个有眼色的下人便过来动手拉陶夭夭,奈何她到底是个习武的,寻常人对付几个也还不成问题,撕扯中也没妨碍她嘴巴回敬荣妃。
“在你眼中奴婢就命如草芥?!可她们与你一样父母所生血肉之躯,凭什么你的命就金贵!我告诉你,在我昭阳殿没有奴婢,都是我的姐姐妹妹,她们是我的家人,若今天我的家人有一个因你而伤拜你而亡,我玉夭发誓,今生和你不死不休!”
陶夭夭因痛苦而忘了恐惧,因愤怒激发了狠劲:“你不惧流言,不怕王法就连同我一起杖毙好了!!”
荣妃此生在宫中虽没有扳倒贵妃,倒也没输过多少阵仗,竟被一个十几岁认来的丫头在底下人面前公然顶撞,顿感颜面尽失不禁怒火中烧:“给我打!昭阳,你还真拿自己当公主了,死了一个你,他玉郎还真敢造反不成!”
“死了一个她,恐怕也得死个你,娘娘确定要试试?!”
“……哥哥。”陶夭夭心内无声喊道。
一道白影飘落在门外,玉郎少见的面沉似水大步走进殿中,道:“我玉郎的妹妹就是不当这公主,怕也没人敢要她的命!”
“侯爷。侯爷!”陶夭夭那家人惊喜地叫出了声。
陶夭夭在听到玉郎声音时眼泪就开了闸,一时忘了痛苦也忘了愤怒,心里那股狠劲顷刻就散了,满心满肚的委屈。
她笨拙地从莫邪身上爬下来,趔趄着去拉莫邪起身。
荣妃大惊:“不是叫你们关了殿门吗??”
玉郎走到陶夭夭身边,单手扶住了她,语带讥讽道:“娘娘莫非认为你这清心殿关着门,我就不能来去自如?你是不是太小看了臣。”
“亏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荣妃端起了娘娘的架子:“外臣擅闯嫔妃宫殿,你怕是要拿话来说了。”
玉郎扶着陶夭夭径直往外走,闻言波澜不惊回头,道:“是得说道说道,请娘娘移步金銮殿,这会怕是早朝还没散,也让皇上和朝臣们都来断断“嫉妒昭阳得圣宠,将她拉入黛湖的清安该当何罪’,荣妃娘娘为灭口,滥用私刑又犯了王法哪条’。”
“你血口喷人!”荣妃气得全身打颤,这人上下唇一碰就弯曲了事实,倒给她和女儿栽上了罪名。
荣妃岂是个被威胁的主,况她认为朝堂半壁江山也是她家的,忍不住冷声道:“玉郎,你别混淆视听,我们可是有人证,亲眼亲耳听见昭阳谋害清安,真上了殿我还怕你不成!”
玉郎正待回答“那就把人证带往金銮殿”,却有人接话了:“荣妃,你好大的气势,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这六宫之主。”
一个女人的声音,音量不高,无甚怒意,却自带着睥睨轻视之感。
浩浩荡荡一群人闯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正是那在宫中积威甚重的秦贵妃,她身边的人赫然是赵玉瑾。
若说贵妃脸面无甚波澜,赵玉瑾脸上就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之势。
他本不柔和的俊脸被怒意绷得更生硬,道:“荣妃娘娘,别说我母妃在此轮不到你教训昭阳,就算我母妃不在,皇帝的女儿也不是你一个妃嫔可以随意处置的!”
“........阿娘。”
陶夭夭的眼泪又不值钱了,一下来这么多救兵,她心里那硬堆叠的坚强瓦解得悄无声息。
谁又天生强悍坚强,还不是逼到绝境感到身后空无一人,靠无可靠。
可这时靠山来了,她突然觉得全身都虚浮无力了。
莫邪被两女扶着,蹒跚走到贵妃跟前跪下:“娘娘,她们打了公主,还想杀了她……”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赵玉瑾把莫邪搀扶起来,走到陶夭夭身边心疼地察看了一圈,问:“疼吗?师父背,咱们去找太医。”
玉郎把赵玉瑾往旁边拔拉,弯腰手一抄就抱起了陶夭夭。
他对贵妃道:“娘娘,这后宫的事原也是你分内事,你断得清楚便罢,若有不便的地方,烦请交由圣上明断。我在昭阳殿候着。”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此事不可能善了,要说法,还公道,该惩的惩,该罚的罚。
陶夭夭那家人便跟着玉郎去了。
赵玉瑾说了声“母妃,这里交给你了”便追出了门。
昭阳殿里,一干人让女医查看陶夭夭和莫邪的伤势,述说原委暂且不表,只说说贵妃和赵玉瑾如何突然降临清心殿。
话说金銮殿上的林平统领收到属下的报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朝议正热火朝天,他小小统领又不敢擅自搅合国家大事。
他略沉吟悄声吩咐侍卫先去通知贵妃赶去救急。
贵妃肯不肯为一个认来的公主蹚这趟浑水林平也拿不准。
虽然不用特意搜寻便可知玉郎不在早朝之列,林平眼睛还是忍不住在朝臣中又逡巡了一圈。
确实不见玉郎,但辰王在。
他壮着胆子走到宸王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赵玉瑾不待听完就拱手“父皇,儿臣有要事告退”不及听赵渊准不准,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赵渊要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晾在了那里,好不尴尬。
他不禁迁怒于林平,道:“林统领,你是他宸王府的侍卫统领?私事竟要打断朝议,说来听听,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你连规矩都忘了!”
“臣该罚。”
林平跪下认罪,但却闭口不提何事。
他心里有数,不说皇帝会生气罚他,但说了恐怕更要遭殃。
谁愿意把后院那点事捅在前朝丢人现眼。
不但为这个不能说,就是说了,凭荣妃在朝堂的家族势力,救不救得了昭阳更难说。
同样,林平无法肯定皇帝对这个认来女儿的真心。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认为赵渊不外乎拿昭阳做一颗棋子,用以制衡玉郎和赵玉瑾两人。
甚至猜想大胆一点,玉夭仅仅是日后挟制玉郎的一个人质。
赵渊被林平这个态度激怒了,自己的人何时竟被宸王收买成了忠实走狗,作为皇帝他想的可就多了。
望着跪在那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或者说视死如归的林平,赵渊的眼睛染上了杀意,皇帝的权威岂是一个小小侍卫统领可以挑战的。
“不说是吧,拉下去,砍了!”赵渊怒极。
朝臣屏息凝视,竟无半点声音。
都是成精的人,谁不知道这皇帝在愤怒什么。又何止打断朝议这点事情。
皇帝宠爱宸王是一回事,若这个儿子不值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面面相觑的侍卫们最终在皇帝的喝斥下上前拿人,一声“得罪了”便卸了林平的兵器,拉着他就要出殿。
眼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消失,这时一个成精久远的人站出来制止道:“慢着。皇上息怒,请听老臣一言,林统领跟随皇上多年忠心耿耿,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误杀了。宸王家事,或许臣能听取一、二。”
这个说话的人是陶行知。是的,抛开宰相的身份,他还是宸王的岳丈。
可他在林平眼里,等同于陶清婉同党,昭阳之所以被荣妃拿下,还要拜他女儿那半句言证所赐。于是林平仍是闭口不语,一心求死。
说来令林平自己都叹息,昭阳何德何能竟然令他把生死置之度外。
她从未刻意和他示好,在宫里她红透半边天,也不曾贿赂他任何好处。
若说吃过她做的饭,喝过她酿的酒,就要偿还自己这条命,怎么想怎么亏。
陶相不愧是老成精的人物,一看林平的态度就知道不是她女儿宸王妃有什么事,当下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心还没落回原位,陡然想起,能让他这个女婿连体统规矩都不顾的还有他另外一个女儿,于是上前止住侍卫,低声问林平:“可是昭阳出事了?”
林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心道宰相不愧是宰相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不是个复杂的人,陶相一眼读懂了那眼神。
陶行知转头冲赵渊禀报道:“皇上,您错怪林统领了,是昭阳公主出事了。”
他转头看了林平一眼,道:“林统领不想在朝堂上说起您的家事,也是谨记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还请您赦免他的死罪。”
有人带头,人们乐于锦上添花,于是附议声密密麻麻的响起。
“昭阳出了何事?”
赵渊现下只关心这茬,甭管这女儿是不是认的,在他眼里那是朵解语花,也是颗开心果,更是有用的棋子,他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陶相鼓励林平道:“没事,你说吧,皇上可宝贝这个女儿,耽误了事你才真吃罪不起。”
林平感激陶相救了他的性命,觉得总该说一些才不辜负了他,于是他截取自认可行的说法,道:“昭阳公主落入黛湖,性命堪忧。”
人群哗然,赵渊坐不住了,指着林平道:“你你你…….”一甩衣袖:“散朝!”他神色凝重匆匆而去,林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陶相忍不住追出去,道:“皇上,老臣与昭阳公主投缘,请准许臣随你一道去看看。”
赵渊横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埋头走了。
陶相自顾缀了人家脚跟,也不理皇上那不情不愿的表情,顽强的做了个尾巴。
皇上心知肚明,林平不肯说,那就是昭阳落水事件不简单,恐事牵涉甚大。
赵渊又回头瞥了一眼陶相,忖道:这老狐狸跟着,难道此事也牵涉了宸王妃?王妃恨昭阳倒有理可说,可真要动手毒害人,那就国法难容。
林平跟上,小声地向赵渊汇报了事情的始末。
陶相这个尾巴竖着耳朵听得明白:很明显,他那王妃女儿在事件里竟是个关键人物。
老头子一时头大如斗。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件事摘干净了昭阳,就赖上了陶清婉,撇开了陶清婉又洗不清昭阳……
老狐狸紧急思考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们第一站赶去的是清心殿,可惜晚了一步,陶夭夭一家子已经被玉郎带走。
秦贵妃正拿出六宫之首的派头拾掇荣妃,给她定了几大罪状。
罪状一,越权插手内宫管理事务。
罪状二,偏听偏信,定罪于人。
罪状三,滥用私刑,殴打公主。
皇帝听完贵妃的话,沉吟不语。荣妃见皇上那脸色,便知他心中的主意。
几十年夫妻她对赵渊的了结是透彻的,他在朝堂和后宫玩的都是平衡,绝不肯让东风压了西风,也不会让西风横扫东风,自己母族的势力他不可能不忌惮,现下也没有出人命,便料定赵渊不会拿自己怎样。
于是她泪光盈盈下拜,道:“皇上你可来了,你再来晚一步贵妃就要治了我的罪。你知道吗?清安的孩子你的外孙没了,昨日她还在开心地对我讲‘娃娃动了’可如今……”
荣妃泣不成声,若说表演有段位,不颁给她影后就屈才,那神韵姿态悲切得让人揪心,可也好看得让人倾心。
若有现代的演员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奉为教科书级别的演技。
哭得真实容易,哭得又真又美可就难了。
赵渊不自觉被带偏了问题的角度,自动带入了父亲和外公的角色,颇为心疼荣妃的哀切,宽慰道:“爱妃,节哀,清安年轻,养养身体孩子还会有的。”
秦贵妃黛眉一蹙,提醒道:“皇上,清安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容不得荣妃胡来。”
赵渊是个端碗大师,立马道:“荣妃,贵妃数你那三条罪状也没冤枉了你,你要谨记本分恪守规矩,赶明儿去给昭阳赔个不是。”
他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赵渊来说,在听到昭阳没淹死那刻心就彻底放开了,既然只是受了责罚和委屈,想法给她点补偿也就完了,并不想兴师动众就这件事大动干戈。
然而,荣妃是不愿向小辈低头的,她哭道:“皇上,妾身为妃位,孩儿的年龄都比昭阳大,你怎么让我向她赔罪,传出去我怎么有脸活。再说,清安这趟灾祸由她而起,我一个做母亲的如此做派也是爱女心切。昭阳不过是你认来的野丫头,况这丫头还出言无状说要我的命,我一时气急才失手教训了她两下。”
陶相本来在旁边当透明人,猛然被“野丫头”三字刺激了。
她的女儿那也叫出身名门,竟被人家三个字就糟践了,仿佛被糟践的还有他自己。
于是他目光一寒,冷冷道:“荣妃,污人谋杀并想私自处死,这已经不是家事。别说你不愿意赔罪,就算愿意,玉侯爷应该也不会答应。”
冷冷几句,既点明了事情的性质,又告知了事态的结果,也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赵渊顿觉头疼,这家伙掺和进来干什么?
陶相这一开口却让荣妃找到新切入点,道:“陶相,此事与你女儿也脱不了干系,所有人的证词都有她阻止昭阳行凶的动作和语言,却临到末了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我说把她拘来拷问才是当务之急,若她有心偏帮昭阳掩盖事实,就是做了伪证,合该问罪!”
陶相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是该问问。”
贵妃却呛声道:“荣妃,你是不是又想对身怀六甲的宸王妃动用私刑?是想屈打成招么?我看你那罪状中还应该加一条‘谋害皇裔’!”
赵渊无语,这是当他不存在吗?
他举手止住了两妃的唇枪舌战,吩咐道:“摆驾昭阳殿,把清安、宸王妃也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