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陶三奔出去老远心还在“咚咚”地跳。
库勒也一脸担忧,两人回头看,还好,那些人并没追出来。
帐篷里。
克烈可汗提议用陶三的命做要挟,让玉郎放他们的军队回撤。
帐篷里附和声音一片。
克烈汗王其人也曾在玉郎手里吃过大亏,差不多是玉郎一回来,他便没了打下去的勇气。
完颜达吉闻言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可以用陶三,但不是用他的命做要挟。我希望借陶三之口,让玉郎相信我们是为救他而来,如今他平安归来,我们也该功成身退。”
“你打算放了陶三?他现在是我们手里唯一的筹码,不行,坚决不行!”
克烈可汗激动道,他蒲扇大的巴掌一挥,面露讥讽,“狼王,你怎么解释杀了那么多人,占了那么多城?”
完颜达吉面色不变,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这个很好解释,不杀人,不占城,怎会引起奉贤朝堂的高度紧张?皇帝不紧张怎会放玉郎北归?当然玉郎可以不信,但咱们不能不说,作为疑兵之计也好。”
克烈汗王狐疑地看着完颜达吉:“你有两手准备?”
完颜达吉则说任何事情怎能孤注一掷,必须做好万全之策,方才不会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侃侃而谈:“如果玉郎信我们出兵的理由,咱们就全须全尾回撤,若不信,自然是只有打,但最好的防御是进攻,他认为我们差粮必须回撤,我们偏反其道而行之!”
这下将领们炸锅了。
一些说放了陶三回去,玉郎就可能肆无忌惮地杀过来,自家粮草不足,到时饿着肚子没法打仗,更别说去主动进攻。
另一些则认为当初他们入侵打的旗号确实是救玉郎,如果有陶三去做说客,说不定玉郎真会放他们一马。只要他们放下武器,乖乖投降,玉郎就没有杀他们的理由。
这时一部分将领就骂要投降的是软骨头,说横竖都要打,不如还趁着有粮的时候进攻,到时以战养战,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就算最后以失败告终,也杀他个够本。
克烈汗王大吼一声:“住嘴!”帐篷内的喧哗才止息了。
“狼王,打和降,这就是你的两手准备?若玉郎有心放我们一条生路,他断我们后路干嘛?且合围了我们也没有派人来谈话,说明人家从头至尾也没相信你是为救他而来!”
克烈可汗双掌撑在完颜达吉身前的案几上,一双眼睛咄咄逼人盯着他的脸,“如此,不如把陶三挂在阵前冲锋,让玉郎投鼠忌器,此人也算派上用场。”
完颜达吉迎视汗王的眼睛,目光坚定,态度明朗:“不行!陶三必须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妇人之仁!”克烈汗王重重捶了一拳案几,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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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家军帅帐。
将领们仰首看着悬挂的巨大地图,又看着站在地图旁白袍银甲如一株玉树的玉郎,每一个人心里都奇妙的宁静。
如此年轻的侯爷,身上却有一股沉静让人心安稳的力量,过去多年的战斗经历,让他们尽信此人可以带领他们摧毁一切敌人。
何况他们的玉帅一回来便带着他们把敌人包了饺子,底气和信任都是一次次胜仗累积的。
“报!皇城急报!”帐外士兵大声喊道。
“进来!”阎丛山道。
亲兵将送信的人带进帐中,呈上急件。
信是赵玉瑾所书,看得出是在情绪不稳,非常不方便的情况下写的,字迹颤抖潦草着告诉玉郎,陶夭夭被抓住敷在午门火烧。
那字如淬毒的利箭一下射穿玉郎的胸膛,“哇”地一口鲜血冲出了他口里,他握着信的手蓦地收紧,把那信纸攥成了一团。
“夭夭!”玉郎失控地低喊了一句,只觉喉咙阵阵腥甜之味涌向口腔。
他眼前如有熊熊大火的幻景,仿佛看见了在火中绝望挣扎的陶夭夭。
玉郎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脸和唇白成了一张纸,头眩晕起来,眼前那火忽闪忽闪从红变黑。
“玉帅!”将领们一拥而上扶住摇摇欲坠的玉郎,把他往帅帐地图下的椅子上放,焦急地问“玉帅怎么啦?这信写了什么!”
在那股股眩晕和虚弱疲乏里,玉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连回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心头千般悔万般恨,自己为什么要先走!让她一个人留下来断后………她是为我而死啊!
阎丛山抠开玉郎的手,抽出那皱巴巴的纸团,抚平细看,脸色也变了,黑里带上红,犹如猪肝的颜色,咬牙切齿道“昭阳公主被皇帝缚在午门火烧了!”
众人“啊”地一声,突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狗皇帝!杀了他!也把他架到午门去烧!”
“干他娘的!咱们打回去给公主报仇!”
“替他娘的守国门!让鞑子打到皇城去!”
“皇帝先是要杀我们玉帅,后是来抓我们阎帅,现在又烧死玉帅的妹妹,我们玉家军不为这样的皇帝卖命!!”
“反了!咱们反了!就算这次咱们把鞑子赶出国门,皇帝也会秋后算账,找咱们玉帅和玉家军的麻烦!粮草他现在没有断我们,莫非是我们正在和鞑子血战,若没了外敌,就该是他收拾我们的时候!”
“对!说得对!反吧,老子这条命拼着不要了!”
“………..”
玉郎从极度震惊悲痛悔恨中缓过神来,先前对敌人的策略要改一改了!
他原本是打算围而不攻,耗尽敌人的粮食,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
他的士兵都很英勇,不惧流血牺牲,但玉郎从来都不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在他眼里,若胜利是靠血肉堆出,那种惨胜他不稀罕。
只有狭路相逢的时候,他才会让敌人见识他们的凶悍勇猛。
他也从来不在意人们说他怂、狐狸、龟缩,他会用最后的胜利洗为自己正名。
“玉雕,去把夭夭那些兄弟姊妹叫来。”玉郎沉静安排,仿佛之前他的苦痛虚弱只是错觉。
人来齐了。
玉郎让阎丛山把赵玉瑾的信给那些俊男靓女看。
出人所料,这些以前想到陶夭夭失忆再不醒来时,也会哭哭啼啼的人,居然每个人都抑制着没有发出悲声,只是颤抖着红着眼睛流泪,牙齿咬得咯咯响。
小蝶睁一双带泪的红眼:“哥哥,咱们节哀,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绝不让夭夭白白牺牲!我们要让皇帝后悔,让他付出惨痛代价,咱们打回去!颠覆了赵家政权,让奉贤成为玉家江山!到时咱们再去完成夭夭的梦想,让人民都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
玉郎不可置信的盯着小蝶的脸,玉家江山!
小蝶毫不闪避玉郎的目光,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小蝶这话比所有人都要霸气,有人想着报仇,想着造反,竟然谁都没想过让自己的主帅坐上皇帝宝座,无外乎龙子龙孙的观念根深蒂固。
想得深一些,对宁王有好感的将领,也莫过想换上宁王当皇帝,小蝶这一番生猛的话,立时在每一个人心里都轰炸得血气翻涌。
“操!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玉帅坐上皇帝位置,兄弟们不都是开国功臣,可以封王拜候了!”一位将领手拍脑门激动了。
“好,为了封妻荫子,咱们拼了!”更多将领喜形于色。
阎丛山:“玉帅,我老阎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咱们若能造反成功玉帅登皇位,我老阎为你守国门!”
小蝶的话如一石击起千层浪,一屋子人纷纷叫道:“玉帅,你给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所有人都知道陶夭夭已不可救,从赵玉瑾发出信到现在,昭阳公主早就烧成了飞灰,他们要做,能做的,仅是复仇泄愤。
莫邪抹掉眼泪,一脸坚决:“公子,小蝶说的有道理,其实玉家军没有退路了,就算皇帝暂时不对玉家军动手,也会慢慢对付。你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兵符在手,能调动的军马就调动,调不动的就杀,咱们跟你打回去!若你顾虑太多不想反,那我们这些做姊妹的就自己回去刺杀皇帝为夭夭报仇!”
风铃湿漉漉的小脸上鹿眼迸射着仇恨的光:“公子,不管你怎么样,反正小姐的仇,我风铃这辈子粉身碎骨也要去报!”
玉笙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玉夭是我姐,我和赵渊不共戴天,刺杀皇帝算我一个!”
“还有我!”徐长卿、重楼、羽涅、如意和三娘果决地说,“以后的日子,我们活着的目标就是为小姐姐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
陶夭夭结拜姊妹的话得到了将领们的响应,帐篷内有人怒目喷火地高喊着“报仇”。
玉郎用一个手势止住了这些声音,平静地说:“仇当然要报,那是我玉郎的私仇,此仇不报枉为人。但若玉家军要反,关系的就是几十万人的家眷安全,你们想过这些吗!还有,你们的意思是全军的意思?我玉郎想报仇,但不想连累同袍及无辜的人!还有,抢江山,登宝座,乱臣贼子行径,我玉郎不屑!”
帐篷内的人被玉郎泼了一盆冷水,集体陷入了了沉思。
这是造反的死罪,会祸连所有士兵的家人,所有人都能不顾家人死活,统统视死如归?
玉郎不屑登上皇位,造反的意义只是报仇泄愤,那实际的利益好处呢?
拉下赵渊换上赵家子孙当皇帝,自己这群人的安全以后有保障吗?
小蝶突然轻哼一声:“哥哥,你要去问每一个人的意见?若有一个人不答应你便不反?那不用去问了!你们玉家军就等着此战完后被皇帝拆分肢解,主帅和副帅都是皇帝要捉拿杀头的人犯,不反,就伸长脖子等着被宰!哦,宰之前,还得被利用一波,把外敌收拾完。”她俏脸上满是揶揄:“送死都送得这么可悲可叹可歌可泣!!”
“你们要去刺杀皇帝是吧,以钦犯之身东躲XZ,用你们几个人力去与国家机器对抗,可知再高的高手与军队对抗都只是死路一条?杀掉你们像碾死一只只蚂蚁一样容易!横竖都是回去送死,你们何必这么曲折辛苦费神的行刺!我只告诉你们,没有玉家军,你们报不了仇!”小蝶的声音有说不出的讥讽,却又透着无尽悲怆。
她的话更像一盆冰水,浇得人心拔凉拔凉。
这样的大实话让玉郎瞬间清醒,保不住自己的命,保不住玉家军,还拿什么给夭夭报仇?
“好,阅兵,我有话对他们说!”
玉郎站起身,双目坚毅有神。
既然要反,要取代帝位,那此次便借朝廷送的粮草辎重,一次性解决今后边境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