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可伊虽然已经十分小动作,但是文挽还是看出来她的小心机。
一身藕色布衫,她容貌本就佳,眼下就像荷花亭亭玉立,叫人不自觉心生欢喜。
文挽后知后觉,她家小姑也到了适婚年龄,再过几个月,及笄小酒一喝,上门提亲的人该是都要来了。
不知道小姑和那个小张大夫进展怎么样,作为大嫂,她是不是该打听打听了?
转念一想,还得攒嫁妆啊,现在咱家这个情况,拿不出手啊。
赚钱!
文挽一路都在琢磨能有什么赚钱的路子,且不说是因为小姑子的嫁妆,还有她真的想换个……房子。
陈家村吃席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大人随两文,小孩子随一文,所以今天就一共花销十四文,再加上昨天买买买,只出不进,文挽有些苦恼。
坐上吃席的桌子,就有些尴尬了,陈爹去了“壮年人”一桌,小姑去的是还没有出嫁的小娘子一桌,小团子却黏在了她身边。
于是乎,她的这一妇女桌(基本上都是有娃了,但是没超过三十岁的年轻宝妈桌)都用“奇了”的眼神看着母子俩。
陈子书是村里有名的俊俏男儿,还是个读书非常好的,曾经前途是一片光明,说不一定会是个状元郎,对他芳心暗许的娘子不少,只是他家里有个胡搅蛮缠,十分不讲理的大伯母,敢把姑娘嫁过去的人家少。
后来镇上私塾文先生的独女与他成亲了,不少小娘子的心也跟着碎了。
两人样貌上是顶顶相配的,成亲第二天,村里的小娘子们都挤破头去看了,确实自愧不如,文娘子一身小白裙衫往那儿一站就是一朵洁白漂亮的花。
不过啊,人不可貌相,日久见人心。
文娘子刚开始还算温和,可以相处,过了段时间,竟然心气儿比天高,谁也不理睬,以至于这么一桌的娘子居然找不出一个和她说过话的。
再说她生下儿子没几个月竟然闹和离,还是在陈家老大爷刚去世的关头,陈家老大的那个悍妇没多久就把人撵出来了,可惨了,也让好多娘子看了笑话,心里爽得不得了。
人总是喜欢看一朵洁白如玉的花朵掉入泥坑,染成肮脏之色。
这村里人都知道,陈子书媳妇儿闹和离不成,直接不肯喂孩子喝奶,不认这个孩子,可怜的孩子还是小姑子拉扯大的,自然也对自己娘亲厌恶至极,她们也偶尔拿他娘亲不要他这事儿笑话,两岁多点的娃娃泪眼汪汪的样子也真是好玩儿。
所以,今天这母子俩一副母慈子孝的样,不止是让人觉得奇了,还凭空让人心里不舒坦,以后的乐子就少了些。
这一桌子的人各怀心思,表情精彩,没说一句话,文挽也能觉察出其中的暗流涌动。
隔桌的王大婶儿摸着小团子的脸打趣道:“有娘疼就是好呦,是个干净的团子呢!”
闻言,文挽也捏捏小团子的脸蛋,心里乐呵,瞧着更讨喜了。
李婶儿也慈爱道:“子书俊俏,媳妇儿漂亮,这孩子也是好看得紧,漂亮。”
文挽心里泛着丝丝甜,这个小可爱就是自己儿子,脸上露了笑。
这时坐她旁边的一位娘子也伸手摸摸小团子的脑袋,似是可惜又一脸爱怜道:“是啊,小团子这么可爱,大表嫂怎么就舍得不善待孩子呢?对自家郎君也是狠心呐。”
话语里浓浓的讽刺,文挽眉毛一挑,并不想理会。
资料卡:陈雨雨,男主角隔了四五代的表亲,对男主爱慕不已,及笄之年让父母去男主家说亲,父母不同意,另说一门亲事,迫不得已嫁人,但是成亲两年,相貌平平的郎君身体也不好,一直无法和她生育,让她一直心怀怨念。
小团子捏着文挽的手,急道:“表姑姑,阿娘对我很好的,买了弹弓给我,还有好多东西给阿爹了!”说着还拿出小弹弓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那个娘子先是一怔,然后才幽幽道:“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还轻声叹了口气。
似乎就是小孩子好哄,自己这个恶毒玩意儿就哄骗小孩子了呗。
文挽勾唇道:“表妹要是喜欢孩子赶紧生一个吧,说不定也会像小团子这么可爱,啊……不过,妹夫没有子书那般俊俏的话,孩子要像你才会可爱。”
一语双关,桌上其他反应过来的娘子噗嗤一笑。
那一声声嗤笑让陈雨雨脸色涨红:“你!”
目光紧盯着文挽,觉得什么失魂症都是装的,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
一个看热闹的娘子不嫌事大,对文挽道:“文娘子不知,雨雨家的那位这些年身子禁不起折腾,不太好生育。”
文挽面露惊讶,顺便给未来妹夫打个广告:“可找小张大夫看过了?他医术不错。”
陈雨雨面呈菜色,那是她一直以来的痛处,却只能闭嘴任由人戳脊梁骨。
文挽也只是笑笑,不想再做这些口舌之争。
谁料陈雨雨却再次开口:“我家那位确实身子骨不利索,却能走能跑也能跳,生活起居也无需我照料,倒是省心。”
说实话,她陈雨雨曾经幻想过嫁给陈子书,然后当状元夫人,她为此不止一次与父母争吵,可是自陈子书断腿之后,她便再没有了后悔不嫁陈子书这样的念头,再俊俏又如何,一个残废,前途未卜,不如不要,而有她这种想法的娘子又何止她一个。
听出弦外之音的文挽当即冷了脸。
小团子看不懂大人们的暗潮汹涌,只是看着阿娘的脸色像是非常生气,原本就悬着的小心脏更是提上了喉咙,紧紧攥着阿娘的手。
文挽感到他的不安,抬手揽着他,轻抚着他的小脑袋,小团子蹭了蹭她的手心,感受着毛绒的触感,文挽的愤怒也降了不少。
农村人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酒席没有多么奢华,但是胜在味道不错,只是……抢不过,根本抢不过,倒是小团子手速飞起,吃得油光满面,还不忘给她这个娘亲分几口。
临近晌午,张猎户家的喜宴才散去,陈三叔家的要下午才办。
回到自家院子里搬出躺椅午睡,文挽却迟迟睡不着,心里难受,忧愁的东西太多了。
钱是越用越少,用钱的地方可多了去,小姑的嫁妆,陈子书的腿医治也需要一大笔银子,她还想换一个房子……
从回来到现在,陈可伊已经听自家嫂子叹息了好几回,眉头也皱得紧,她不禁问:“嫂子,是什么事惹你如此烦恼?”
文挽睁开眼,招招手示意她过来问:“小姑再过不久也就要及笄了吧?”
陈可伊在她身边坐下,闻言一愣,不知她原来是为此事烦恼,点点头答:“是。”
文挽笑问:“可有什么心上人?”
陈可伊小脸蹭的一红,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文挽乐了:“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我瞧着小张大夫……”
陈可伊急急打断她:“嫂子!”瞥了一眼自家在一旁做手工活还不忘龇着大牙乐的爹,羞得转身进了屋。
陈爹经文挽这么一提,想起来自家小女也确实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家里穷……思及此,他心里一沉。
这时听到文挽柔声问他:“陈爹觉得小张大夫如何?”
陈爹面露喜色,长嫂如母,文挽能上心可伊的亲事他非常高兴,可是对于她的问题又难掩惆怅:“子书媳妇儿,小张大夫这孩子什么都好,若是他和可伊能成,那是天大的好事,但是……”
他顿了顿,知道女儿一定能听到,可他还是继续道:“小张大夫前年子与大伙从北方迁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一定能瞧上可伊的。”
那年张云安与一大波人迁到这个小村,一马车全是医书,虽然风尘仆仆,但是难掩公子翩翩气质。
文挽有些惊讶,虽然早直觉张云安不是一般人,没想到确实另有隐情。
可是她主要考虑的是小姑的嫁妆,她不觉得张云安对自家小姑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是又道:“陈爹,小姑的嫁妆是头等大事,我们积蓄不丰厚,况且子书的腿也得治,得想想法子,我想找点事儿做。”
陈爹闻言感慨的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活,他知道子书媳妇儿转性了,但是如此变化却让他心中的愧疚再次滋生。
他笑道:“子书媳妇儿,不急,嫁妆可以去找村里亲朋借,日后慢慢还,子书治腿的钱我打猎挣,咱们平常花钱不多,可伊会绣帕,子书闲暇之时也会抄书补贴家用,只要你们都健健康康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文挽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公公,鬓间白发横生,但是那难掩沧桑的面容上却总是挂着灿烂的笑,仿佛什么困难都不是事儿,对儿媳妇也是处处体恤,她不禁弯唇道:“我也会尽一份力。”
她不想像菩萨一样被供着,也想为这个身陷泥泞却挣扎着向上的小家庭尽自己的那份力。
陈爹乐呵呵的应道:“好啊!”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手不能提,力不能扛,也不如小姑那般擅长刺绣,但原主会些诗书,会写字,可以像陈子书那样帮着抄书换钱,日后说不一定还可以干干老本行。
她望向那一扇门,在纠结要不要去找他问问?
没一会儿,文挽纠结的眉头松开,起身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陈子书偏头瞧了瞧道:“进来吧。”
她径直走到小姑帮他磨墨的凳子上坐下,就瞧见已经摊好的书本和纸笔,黛眉一挑,这是知道她要来?
文挽还不曾问出口,陈子书就先沉沉开口:“先抄一页给我看看。”
文挽心情不错,笑着点头,然后执笔开始抄写,故而没有看到某人因她唇边漾着的笑意而僵硬的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