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旷的野地。
在这样风和日丽的环境下,原本应该是绿树成荫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片土地却光秃秃的,甚至大白天都看不到阳光照在这一处。地面上以人工铺设了一层厚厚的黑土,再好的天气都会显得颇为萧瑟。在地球上,这种地方常常被称为“至阴之地”。由于往往远离人烟稠密之处,更不容易被许多人发现,因此是用来修炼邪法的极佳选择。
在野地的正中央有一个不大也不小的茅草屋。如果不是屋外有几个身着黑色民族服饰的守卫,应该是非常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不过即便如此,无论从地理环境还是周围所设置的各种禁制而言,估计能接近这里的人也是非常少了。
茅屋内部的空间并不太大,还显得十分阴暗,以至于黑色的阴影笼罩下正中央那把精心雕刻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再加上他全身也穿着黑色的袍子,就更显十分神秘了。此刻,他正冷冷地盯着蹲在他前方那个年轻人。
那个人全身赤裸,在地上的姿势看上去像是尊敬、但同时又好像十分痛苦,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绿色,并且多处青筋爆起。那张本该帅气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他努力抬起头看着座椅上的人,喉咙里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喘息声。
座椅上的人没有说话,可等到那人的身体已经有些像是要肿胀起来的样子时,茅屋顶上突然撒下了一股无色的液体,正对着直接淋到了他背上。一时间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样,一下子让他直起了身子,尽可能使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被液体洒到。很快,他身上的异样便消失了,转而恢复了一身白净但又十分健壮的肌肉。他并没有顾忌自己光着身子在人前,只是理了理如同刚刚出浴的湿润头发。
座椅上的人用低沉而有些苍老的声音说:
“算你命大、赶在药效失去前回来。要不然牺牲你自己,倒可以为本教立下大功了。”
裸身的年轻人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倒是嘿嘿一笑,话音也在转眼间变得正常、完全没有了前面艰难痛苦的样子:
“教主神通广大,应该早就留好后招了吧?我对您还有大用处,不会就这样牺牲我的。”
虽然频频用了敬语,但话中还是流露了一股桀骜不驯的态度。座椅上的教主发出一声冷哼:
“在那个丫头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改不了这狂妄的性子吗?”
年轻的男孩没有正面回答教主的话,倒很在意他的表达方式,非常郑重地纠正道:
“教主明鉴,我并未和她有过什么苟且之事,更没有在她‘身上’吃什么亏。”
一听这话,教主倒忽然发出了笑声:
“呵呵,真能得到她也是你的福气,何必如此介怀呢?”
男孩的眼中瞬间露出了几分凶光,一字字地说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纵然钦佩她是个人物,也绝不能改变这心志!”
听到这话,教主停顿了片刻。那黑色的身子没有半点动作,谁也看不出黑袍下究竟是怎样的心思。男孩也凝神静气地望着他。好在不一会儿,他便说出了明显是很满意的话:
“不错!想当年,我这里有多少弟子为本教征伐,结果却有不少人为她的美貌所倾倒、着了她和那个老太婆的道。很好,本座没有看错你。”
男孩抓起了一旁的袍子,一抖身便穿在了身上:
“其他师兄弟若有这样的定力,教主也不必费心找我去了。”
教主并不奇怪他这样的态度,想必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能够被派去执行这个任务主要不是因为什么定力,只是不愿意去计较这些,转而说道:
“荷花宫那里传来消息,他们要得到的东西已经成了。”
男孩点了点头:“看来,还是瑞亚宫主棋高一招,最终是靠他们自己的手段办成了。怪不得线人告诉我,一定只有这条路会成。”
教主没有再回应,反倒甩出了一张纸扔到男孩手里。男孩一看,是一种特殊的材质,显然不是地球上所有,而上面一个一个字却闪着红色的光:
“……如果不是你们的杨大教主胆小如鼠、不敢正面应敌,哪儿还需要我另外布局呢?……”
信中的言语明显带着轻蔑与不满的情绪。原本这种让教主大失颜面的话根本不会透露给下属,可是为什么却直接愿意拿给自己看呢?男孩抬头看着座椅上的杨任广。后者倒没有什么怒气,反而淡定地说:
“技不如人,当然得受人家的气,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男孩立刻明白这是教主在表达信任的意思,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教主所言极是,所以这次我也不是只想着和她比拼,还是及时跟线人完成了任务。”
教主会心地说道:“很好。让他们去慢慢折腾吧……那个丫头还不肯接受我的条件,那就有他们受的。这样,我们也可以暂时安心在地球上做自己的事!”
男孩应声附和。尽管他心里存着血海深仇、却也知道要取这个强大对手的性命绝非一时之功,尤其在这次与她正面交手以后。站在这个角度,忍耐确实是他需要不断操练的功课。
然而,当离开茅屋回到自己单独的住处以后关上了门窗、并使用了他认为尽可能保密的措施以后,却从身上抽出了那支细长的六角水笛、轻轻地抚摸了起来。一时间,他的脑海中似乎又回到了在外星球上面对她的时候,心中不觉有些万千思绪,更追忆起那平静却轻柔的语声:
“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它的攻击性已经除去、也别再用来伤人了,多吹几支好听的曲子吧。”
这一刻,男孩的目光中失去了那份狠辣与狡黠,相反却露出了几分呆呆的神情。只是,他终究没有吹起这支笛子,因为在这里的人只是将它当成一件武器而已。可他以为这隐秘的动作,其实全都被杨任广尽收眼底。他一边从自己杖头的水晶球上看着,一边冷笑道:
“不知天有多高的小子,你还真以为靠着自己这点定力才躲过了那丫头的读心术吗?”
茅屋的大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谁回应他的话。但当他低下头、看到手中遥远外星球传来的信件,上面红字依然闪烁着一种邪恶的光,这又让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在移花宫首都鲜花广场的东北面、紧挨着海边一处山地。依山傍水,这天然的美景也让人情不自禁地融入其中。来这里的游客们熙熙攘攘,沿着台阶直上山顶的一座宫观。高耸的建筑,以蓝色的基调做出庭院复合的风格。而无论建筑的方位、山门、门前的广场,还有屋顶的飞檐甚至每一片砖瓦都按照五行八卦严格设计。在建筑的各个位置又描绘着各种自然与人文的图案,有日月星辰、云石山水,乃至羽扇、水仙、蝙蝠还有梅花鹿,更有龙凤、麒麟、仙鹤等传说中的神兽,同时又在不同的地方刻着福、禄、寿、吉、天、丰、乐等字样的变体……在这四季如春的地方,山路两边都种着鲜艳的桃花。这里就是移花宫道教的总部:桃仙宫。
道家讲究自然,所以也追求安宁与祥和。这天人合一的布局,让来到这里的人很容易就感受到了平静的体验。哪怕是到了山路两旁的鲜桃成熟之季,都没有人会想到去摘一颗。似乎再怎么心术不正的盗匪,来到这里就被这气息感染到放下了自己的急功近利。这也正是道教一门非常独特的学问:风水。
然而,此刻这里的主人却并不平静。在桃仙宫中央的法坛,一位中年道人正穿着一身紫色的道袍、神情紧张地忙碌着。他平时很少穿这身衣服、更不会戴上头顶绘有五位道教仙人的“五老冠”,但眼前却把这一身装备全部穿戴整齐,显然是进行着一个重要的法事。只是,整个法坛里唯有他一个人,一边踏着八卦步、一边挥动着一面彩色的旗子。
不过,道人的表情并不轻松。因为寻常状态下,单凭他的法力本身就可以轻易招来普通的魂魄。但是,今天原本只是为一个已故的凡人,居然让他请出了不轻易使用的“太乙救苦天尊招魂幡”。即便如此,试了良久竟然也没有成功,而且感到有一股强大的邪气与自己正拼命地撕扯、对抗着。
道人感到压力越来越大,挥手将招魂幡整个甩出、不偏不倚落在了供桌前方直立着。随后又急急来到供桌前,拿起朱砂笔、掐着手印在一张张黄色的符纸上奋笔疾书一阵,便直接一挥手、将画好的灵符对着前方扔了出去。可是,还没等飘落在地上,每当符纸接近招魂幡的位置就立刻发出火光、然后便化为了灰烬。
道人有些惊讶。虽然寻常道者画符需要进行一套从念咒到力量加持的烦琐仪式、还得在画时全程屏住呼吸,但以他的修为已经可以达到省去这一切、信手拈来的地步。不想自己以多年修行所画的符纸就这样轻易被毁了,看来对手不是一般的强大。道人没有更多犹豫,直接从供桌底下又抽出了一叠紫色的符纸,取出旁边金色的墨直接画了上去。这回他画完以后对着上面喷出了一股水雾,再将画好的符纸放在掌心默念了几句以后才扔了出去。
这次灵符没有直接烧毁,而是缓缓地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道人感受到那股邪气正面冲来,立刻右手掐起一个“剑诀”,左手抄起桌上的桃木剑直接凌空刺了过去。却听到一声响,一股力量直接把他弹了回来。经验丰富的他连忙脚跟点地定住身形、只是后退了一米左右便停下,可握剑的手还是被震得发麻。一时间他感到大惊失色。毕竟手上这柄剑传给自己以后从未失手,也因其威力并不随便拿来使用。今天正是预感到可能的意外,才提前请出。但万万没料到,即使是手持桃木剑加上多年的道行、还有一张镇妖符,依然被击退了好几步。而那道紫色的灵符也慢慢地燃烧起来,很快同样变成了一片片纸灰。
这时在虚空中传来一个女声冷笑:“茅盈的破剑,当初没毁掉它就已经很便宜了,没想到还敢拿来对付我。”
道人听闻此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的确,他手上的这把辟邪剑是当年三茅真君所传下来,至今已历两千多年。普通的木制品根本不可能这么久也不腐烂,这已经说明此剑的不寻常。不想这声音竟一下子认出了剑的来历,想必所言非虚。既然如此,对方却能轻蔑地说当初就没有毁掉它,很可能的确与上祖或者先辈传人交过手。想到这里,道人没有再多犹豫什么,再次提起了宝剑,直直地喊道: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这次,他不再用纸画符,而是直接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凌空开始画起了一道斩妖符,紧接着长剑便直接脱手扔了出去。同时,他双手掐诀直指着前方。一阵阵爆震声过后,桃木剑落在了地上。前方的邪气中冒出几缕轻烟、随即总算慢慢消退了,但却留下一段话:
“没想到……你的修为已到如此地步、被你的赤血伤了一记。不过可惜……还差那么一步,今天且放一马吧,反正……哼哼……”
笑声慢慢远去,一切又重归平静。随之供桌前的招魂幡上出来一道白色的光影,但只有在特殊状态下的人才能看见。道人见状连忙拿起桌上的镇魂铃摇动起来。清脆的铃声响起,那光影好像是活的一般跟着也飘了过来,道人拿起一个法器,默念着收魂咒、围绕着它不断地摇着铃,光影便跟着进到了容器内。随手他便在上面贴了事先画好的镇魂符。
直到这一步,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是满头大汗,连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才休息了片刻,刚刚脱下五老冠折叠好的他又感觉到外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这里。好像是正对着山门的方向缓缓接近,却没有刚才那种邪恶的气息。道人沉吟了几秒,微微露出了笑容:
“贵客到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快速起身、抓起桌子上一张紫色的符纸直接朝着门外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