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臧驰的爱
于听在自己所处的世界也偶尔会见到这样的人。
类似的人。
舍弃了自我的女性,为了爱人、家庭、为了别人的看法而舍弃了自我的女性。
她们自以为伟大,但别人并不把她们的付出当成一回事。
于听觉得,如果是双向的牺牲努力,那就令人感动和肯定,但单方面的,自我选择放弃,让她觉得十分悲惨。
她看着陆宛,说道:“只能这样认为吗?”
陆宛坚定地点头,“我能为他做一切,如果他能看见我,那我就更有价值了。”
“你只是这样,他怎么能看得见你呢?”于听说。
她想到余娴,想到文森特是用怎样一种崇拜的语气在打探余娴消息的。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吸引他人,单凭自我感动式的付出完全引不来别人的目光,说不定还会被觉得是愚蠢。
但是很难改变。
生活环境不同。
余娴在扶灯中心长大,从小就接触着那些政务,与各种强者打交道,她独立坚强,完全不依赖他人。
是凭着这样的优秀,才会有文森特那样的人,包括自己和江文楷,她是凭着自身的优秀让大家看到的。而不是低声下气苦苦哀求,默默付出。
于听觉得陆宛的做法不对,但在一个不太美好的童年中成长,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但是好惋惜啊,她想。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可以获得更大的进步,可以不继续为了他人的目光而存活的。
陆宛抬起胳膊,用手臂蹭了蹭垂在脸侧挡住了眼睛的头发。
禁锢着她的土环已经让手腕勒出了红痕,抬起胳膊的动作让土环更加紧地压迫着手腕,但她并不在意。
水蓝色的发丝被摆到另一边,又随着扭头的动作荡回来,像是美丽的波纹。
“他看不见也没事。”她笑着说,“我本就没想着能被他重视,只要他能永远站在最前面就好了。”
笑容明媚灿烂。
于听突然就有些茫然。
这到底是舍弃自我的不明智选择还是伟大深沉的爱呢?
有些人关注自身,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而奋斗。
但有些人爱着别人,为了对方的理想和目标甘愿付出一切。
只是选择的不同吧?
没有对错。
陆宛看着她迷茫的神情,知道于听不会认同自己这种想法。
看看旁边一直安静站着的臧驰,看着他强行把自己那属于恶狼的目光压抑住,看着他眼睛时刻放在于听身上……
陆宛有些坏心地冒出一个想法。
她用胳膊肘撞撞玻璃引起于听的注意,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傻?”
于听没回答。
没事,她也不在意,勾着唇角指了指臧驰,说:“他和我是一样的人,你看不出来吗?”
于听怔了下,甚至还没有扭头看他,就立刻想为他反驳,“不一样。”
怎么会是一样的人?
陆宛唇边的笑容没有消减,“相处了那么久,你竟然没有看出来吗?是他藏的太好还是你假装不看。”
于听皱眉,不理解陆宛在说什么。
臧驰的眸底已经暗了下去,手指微动,让陆宛重重砸在地上。
想立刻解决这个人。
割掉她的舌头让她闭嘴。
他真的打算要这样做,长腿迈开往前走几步,拳头带着凌冽的风砸向玻璃。
“等下。”于听扯住了他的衣摆。
臧驰那看似不可能收回去的动作瞬间停下来。
他低头看于听,“不要听她的话。”
声音在冷硬之外,还带了点想要藏住的慌。
于听用很小的力道就把他拽到自己身侧,揪着他的衣服站了起来。
“我听一听。”于听说,“我听一听她说什么。”
陆宛的身子已经动不了了,但还是努力地挣扎着抬起头轻蔑笑出声,“你看,她想听。你要现在杀我吗?”
臧驰的衣服被于听拽着。
明明感受不到很大的力气,但偏偏就是完全牵扯住了他。
是栓着他的链子,于听。
于听就是那条把他牢牢拴住的链子。
面对陆宛的挑衅,他没有回应,只静默地让于听把他挡到后面。
于听想做的事,想知道的事,他不拦。
即使会对他不利。
于听感受到陆宛对臧驰的恶意,所以虽然她很痛苦地趴在光滑冰冷的玻璃上,于听也没有再觉得她可怜。
臧驰离她更近。
她偏心于臧驰。
“你说。”于听甚至友好地笑了下,“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和你是一样的人。”
陆宛急促地咳嗽了两声,狼狈极了。
咳完之后,她继续满是恶意地笑着,“他对你的目光,他看你的时候,就像是我看邢默大人,一模一样,我比你清楚。”
“你不了解我们这种人,于听。”
“你可能是在爱里长大的,自信光明善良,所以你不管怎么看都让人喜爱的不得了,没人讨厌你,跟个小天使一样。”
“你让臧驰这种恶犬跟在你身边,也太大意了。哪天他把你拆吃入腹,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你才能体会到他阴狠可怖的爱吧。”
……
臧驰不吭声,一动不动地呆在于听身边,很听话的样子,意外地冷静极了。
他以为自己会狼狈,会想要消失在这个场合里,会克制不住地杀了陆宛。
但没想到,竟然很冷静。
他清醒理智地想着于听的所有可能反应,一一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不管陆宛说的话会让于听怎么想,但自己总还是要占据着她身旁的位置的,不能离开。
站在于听身边的人只能是他。
无所谓身份,朋友也好、同伴也好、敌人也好,他要像毒蛇盘踞猎物一般守着于听。
爱……?
于听倒是真的愣了下。
谁的爱?
臧驰的爱吗?
对她的爱?
臧驰看她的目光是什么样的?
除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想要杀掉她,其他时候,不都是温柔沉稳的吗?
没有什么阴狠可怖,自然也没有什么爱。
哪里来的爱。
陆宛在瞎说一通,这话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于听急切地否定了她的话。
为什么那么急?
她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还是说刻意地、逃避性地忽略了?
她不能在这个世界发展出什么深刻的爱,也不能让人爱她,因为她只是旅行一般地来这里转一圈而已,最终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的。
如果在这个世界有牵挂,被别人牵挂,那么当她离开这里之后,会生存不下去的。
对,没错,她说不定能在这里活到七八十岁寿终正寝,但她的生命并不是在那个时间就会结束,而是会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她还会在自己的世界继续生活好几十年,如果有了牵挂和爱,那她要怎么在痛苦和想念中活下去呢?
末日世界只是个生存游戏——
每次有些分不清现实和目标的时候,她就会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虽然她怜悯和共情着这个世界的人们,乞丐、甜甜、阳子、阿善,虽然她想用自己的能力为这个世界打出一个和善些的结局。
但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她不能产生真正的,
真正的,
真正的,
真正的,
真正的,
真正的,
真正的,
爱。
所以她虽然稍微有些意识到,但决定选择性地忽略臧驰吗?
她似乎从来没有平等地看待过这个世界的人,一直高高在上地像个游戏者一般同情他们。
阴狠可怖的爱?
在第一次定下要长久相处的关系时,他说:“你可以选择继续雇佣我,掌握我,时刻监控我,让我没有机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在她说他不可控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脖颈放到她手掌下说:“那我也允许你砍下我的脖子,如果你开心的话。”
在她有些迷茫自己的行为时,他说:“如果善良没有锋芒,那就只会把自己推进深渊。你做的很好。”
在她晚上一个人出门时,他悄悄跟在后面,说:“尽保护雇主的义务。”
在她担忧他离开时,他说:“我不会离开,反而是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提前告知我。”
当她的话语或许有一些伤到他时,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睡吧,小公主。”
在她提起关星洲的时候,他眼眸垂下,嗓音低沉:“关星洲?你已经记住他的姓名了。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了。”
他带她去杀变异生物,按她的意愿救人,说:“我的力量为你所用。”
面对她的指责和不理解,他的声音放的很轻,“我以为你可以接受。”
他玩着她的手指,说:“我想看看,我的异能在你这样bug的利用下,能做出些什么。”
他安慰她说:“你更像是拴着我的链条。”
在元县基地,他带她飞起来看星星,让她放松下来,说:“不是风,是我抱住了你。”
在她说对不起的时候,他笑着说:“如果真的感到抱歉的话,不如哄一哄我?”
即使可能会死亡,但他依旧说:“如果你希望的话,即使是死亡也不是大问题。”
在她自嘲自己不会死的时候,他问:“不会死,但也会疼,不是吗?”
对于那个噩梦,他好像是有些慌,问:“没有吗?在梦里,或者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你没有想要离开我吗?”
那么坚定地对她说:“想说的话就说,想做的事就去做,看不惯的人我来打,肮脏的声音我上前挡,你只管往前走。我会打破一切障碍,创造一个,能让你生存下去的世界。”
……
阴狠可怖的爱?
于听回忆着两人自认识以来的所有经历,对于这是不是爱也有些不确定。
强行把自己拉出来站在第三方视角评判。
……
好像,
应该,
确实,
不像是单纯的朋友。
那么明显的表达,她怎么就能心大地忽略呢?
她一向细腻敏感,关注着身边大家的情绪,但竟然选择性忽视了离自己最近的臧驰吗?
于听思考过后,第一反应不是向臧驰确定,也不是逃避地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缓缓蹲下身,看着陆宛,说道:
“不一样。”
“不是阴狠可怖。”
“如果他真的对我有爱意的话……”
“是温暖轻柔的爱才对。”
陆宛的笑容僵在脸上。
臧驰从刚刚的强制冷静中被解救出来,猛地看向于听的背影。
她在说什么?
他的神经断了一下,仿佛被高高地抛弃,落不到地面去。
整颗心脏都浮在半空中,无措茫然。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于听,但很快制止住了自己,伸到一般又立刻收回,垂在身侧,乖乖巧巧地贴着裤子放。
于听并不知道身后的臧驰都经历了什么心理波动,她只看着陆宛对刚刚那个“你才能体会到他阴狠可怖的爱吧”做出反驳。
偷偷围观一切的余闻有些傻眼。
谁能想到于听的重点在这里啊!
还“温暖轻柔”的爱?
难道不应该在意一下“什么!臧驰竟然喜欢我吗?”,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和我谈恋爱?”,
“曾经的友情回不去了,分道扬镳吧。”,
“没想到他藏的那么深。”
吗?!
为什么会把重点放在他到底“阴狠可怖”还是“温暖轻柔”啊!!!
臧驰在身后,所以余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是很复杂吧,他也想不到于听会这样说吧。
余闻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悲喜交加、痛哭流涕的表情了,必定十分精彩。
可惜看不到。
听了于听的话之后,陆宛才猛然发觉,原来可笑的是她啊。
她以为这两个人性格差异那么大,相处中多少会有些矛盾冲突。像于听那样纯粹善良的人怎么会接受的了臧驰呢。
凭什么臧驰能被他的光接纳?
凭什么他可以被无条件地维护?
凭什么他那样一个恶毒狠辣的人会被评价为“温暖轻柔”
于听怎么会,看得到他?
陆宛把自己嫉妒得要扭曲的表情压下去,尽可能平静地不失态地问:“你早就知道,是吗?”
于听不清楚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早就知道吗?
好像没有,因为她确实在忽略臧驰的情感,以至于那么明显的表达都没看出来。
于听摇摇头,“刚刚才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