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发黑的死气,在道路两旁的菜地里若隐若现地萦绕着,不过一夜的时间,油麦菜上的叶子,已经发蔫似的垂在了地上。
好似偌大的村子后面,早已化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在来到这里之前,归一道长应该是做足了功课,连村中的地形都在地图上大致摸索了一遍。
如今见到村中这般诡异的景象,他们不仅没有片刻停留,竟还轻车熟路地径直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天知道,当我见到本该熟悉的村落,如今空无一人,我还得跟着这三个陌生人,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去往自己的家里,心里到底有多么害怕。
很快,在绕过一棵大槐树之后,归一道长和林清也,已经走到了我家门口。
我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院子和屋里却是一片狼藉,就连之前和我一起吃住在柴房的鸡鸭鹅,还有那头大黄狗,此时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咬死了一样,僵硬地倒在地上,像是已经死了很久。
厨房里的碗筷和桌子,全都被打翻在地,房间里的衣柜也被翻的乱七八糟,床底下的行李箱不翼而飞了。
我妈压在枕头底下,用来藏钱的铁盒子,也被丢在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扁了下去。
就好像在村中大难来临之前,有人到我家里洗劫了一空,又或是我爸妈还有沈思俊,受了某位高人指点,急匆匆地回来收拾了东西,又灰溜溜地赶紧逃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以说明,昨晚我在离开之后,离云道长和白蛇,可能只活了一个下来。
归一道长和林清也,在到达了我家之后,几乎是在这片狼藉之上,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每个角落全都翻了一遍,哪怕是院子里的水井都没有放过,结果连根毛都没有找到。
见此情形,归一道长皱着眉头暗道一句:“奇怪了,卦中显示她虽遭难遇到了危险,命却还在,没藏在家里,还能躲在何处?”
“要不,去那阴气最盛的地方,看看这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林清也对着归一道长问道。
归一道长点了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他俩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我家大门的左手边走去。
不巧的是,那里正是离云道长昨夜与白蛇缠斗的村中佛堂。
我才从那里逃出生天,此时真要原路返回,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真是八百个不愿意靠近。
奈何这谢无畏就像头牛似的,生得一身蛮力,见我走的慢了,干脆走到我的面前,将腰弯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将我背到了他的背上……
“你……你干嘛?”我被他惊了一跳。
他还一脸得意,笑嘻嘻地说:“师姐,小时候上山都是你在背我,现在我长大了,换我来背着你走。”
“……”
他的行动虽暖,我的心里却依旧很是无语。
要不是被你们强行带回这里,我还用得着你背?
从我家到佛堂的距离,大概只有七八百米,走上个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能见到一座塌了大半,连围墙都没有的小小佛堂,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昨夜的打斗,应该十分迅猛,那几团化作白蛇分身的稻草团,被烧得只剩一地黑色残渣,一张张破损的黄符,如同满天花雨般,散落得到处都是。
就连周围小树林里,那些长了七八米高的云山树,都被拦腰折断,倒得到处都是,只剩下了一排排光秃秃的树干。
我的心中发紧,好想好想知道,白蛇,你还活着吗?
林清也快步靠近佛堂,轻轻弯下身子,摸了一把地上的黑色残渣,放在鼻尖轻轻一闻,竟立刻对着归一道长惊讶地说道:“居然是圣光地火烧过的味道。”
而后他又拾起地上的几张黄符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现了什么,那本就轻拧着的眉间,顿时拧得更紧了。
林清也冷冷地推断道:“这几张符,有些是隐天门的画法,有些像是滇西那边,用痋术起咒的邪魔歪道,才会画的那种邪符。”
“但是从字迹上来看,这些符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归一道长听后,显然非常诧异,面色凝重,有些不解地说:“隐天门是正一派里规矩最多,也是名声最好的清流之辈……”
“他们中的弟子,若是偷学外门术法被发现了,都会被施以鞭刑,怎么可能会有门派中人,敢偷偷学习痋术,这种阴毒的滇西邪术?”
身为弟子的林清也,仿若习以为常,竟然嗤鼻地回道:“师父,您也不是头一天接触那些自诩清流的道士了。”
“他们一个个的,修炼到一定地步,哪个不追名逐利,渴望长生不老的?”
“连人欲都没灭,便渴望长生?不搞点邪魔歪道的东西,他们还怎么增寿啊?”
林清也这话一出,便被归一道长厉声打断:“清也!”
“这样的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若是叫外人听了传了出去,你还怎么与道上的人相处?”
“不相处又能如何?”林清也满脸不屑,轻蔑地露出一抹冷笑,好似他向来如此——眼高于顶。
“你!”归一道长被他气得够呛,恰逢谢无畏背着我,正要走到他的边上,吸引了他的注意。
可还没等我俩靠近,谢无畏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脚下猛地一空!
连带着我一起,直接在边儿上摔了个狗吃屎,我还是脑门着的地!
“谢!无!畏!你——!”
我疼得呲牙,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我的身子忽然一路滚了下去!
他丫的,竟然还是在斜坡上摔的倒!
我俩一直滚到了一旁的破菜地里,才停了下来……!
我摔的一身挫伤,脑袋嗡得厉害,刚要从地里爬起,却发现身下的泥土粘得出气,抓起来一闻,一股好似发酵过的,恶臭的血腥味,立刻直冲天灵盖,熏得我一个没忍住,直接反胃地吐了出来。
“呕……”
“唔……呕……”
与我一同摔进田里的谢无畏,似乎也发现了端倪,赶忙站起身子,对着他俩大声喊道:“血……”
“这里有好多血!”
“师父,师兄,这地里全是血!你们快过来看啊!”
“血?”归一道长闻声,立马和林清也跑了过来。
他们二人一人一手,将我和谢无畏从田里拉了出来,又取了些泥土一闻,脸色瞬间一变,立刻找来工具,朝着田里直接挖了下去。
这里的地才被人松过,泥土软得出奇,林清也轻轻一刨,便挖出一个小坑,还在坑里,发现了一只雪白的断手……
林清也将断手拿起,刚要检查之时,却惊奇地发现,在这断手之下,竟然并排地又叠放了另一只断手,还都是左手!
饶是见多识广的林清也,顿时也有些懵了,小声地念叨着:“同个地方,出现两只左手?”
“有没有可能,不止是两只?”摔迷糊地我,对着林清也轻轻戳了一下。
他疑惑地朝我看来,之后又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刚被他从田里拉起来的谢无畏,竟然在他的边儿上挖出了一个更大的坑!
坑里密密麻麻的,埋了至少有好几十只断手,谢无畏将它们全都堆到路边,一脸邀功似的勾着嘴角,对着林清也笑盈盈地吐出一句:“师兄,我的动作比你快,把你的活都给干完了!”
岂料,下一秒,林清也脸色瞬变,咬牙切齿地对他骂出一句:“你……你真是——猪一样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