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
凌晨收到李春“不去越南”的通知后,王丽松了一口气。天亮了也不想醒过来。但是,姚明明和好学生一直在客厅里,叽叽嘎嘎的、拍打吵闹。
“怎么了,你俩这么高兴?连懒觉都不睡了?”
王丽忍不住想发火。但是头太沉,她就对着小银子的上铺床板嘟囔了一句。
“你不知道吧?XXX要来香港了!”姚明明兴奋地好像只金毛寻回犬。
“XXX?那是谁?”王丽揉揉眼睛。
“XXX欧巴!欧巴!欧巴!”
姚明明一下跳上王丽的下铺,却叫上铺的铁梯子,撞到额头:“哎呀!”
“你没事吧?”好学生赶紧过来,给她揉揉。
“破相了,怎么办?”姚明明故意撒娇,想叫王丽也起来、看看她。
“好吧,这下去接欧巴机的时候,可有用了。在头上贴个招牌,上面写着‘欧巴,我撞着头,都破相了,你快看看我!’”
王丽嘲笑她的舍友说。她还想继续躺着,就被姚明明和好学生一人一只手、给拉了起来。
“小银子去教会了?今天不是礼拜天呀!”
王丽发现小银子不见了,问。
“没有,小银子他们教会、今早去给但以理老师送行。他要回迪拜了。”好学生叹了口气说,言语之间非常不舍得。
她觉得王丽肯定也舍不得。因为每次和但以理聊天,他都会关心宿舍的情况,特别是王丽最近工作是否顺心的杂事。
出身于父母都沉默不表达自己的知识分子家庭,章雪晗本能地被这种暖男行为所吸引。
再加上,她和小银子都是精于心机的上进分子,打内心排斥同类的“算计”。
所以,每次听见小银子在背后说但以理的不是,她都觉得,英俊高大的学者真是太无辜了,老被爱占便宜的伪君子诽谤。
“我们也去吧,我也很喜欢但以理。”姚明明也蹭过来。她已经换好了出门的破洞牛仔肥裤子,石磨蓝的裤腿上,白线哩哩啦啦的。
看得王丽总忍不住想去扯根线头下来。她现在总算理解小银子爱扯线头的原因了。
不过,她还是不想起身。
“……”
内心深处,她不想去见恩公,虽然,她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送行。
“走吧!”
“走吧!”
姚明明和好学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想想今天总算不必去越南,真是好事从天降,王丽也不想太过分。于是,她松了口:“能赶上吗?小银子他们不是都走了吗?”
“没有,小银子他们先去教会楼下集合,然后才去机场。我们现在就去的话,肯定赶上他们!”
姚明明忙说。似乎,她对去送行这件事、比崇拜恩公的好学生,都积极。
王丽猜,她还想叫自己和她一起,去追欧巴。
“唉!”
不过,水至清则无鱼。王丽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家里这只伪金毛:“好吧,好吧,我起来了,我们这就出发。”
半个钟头后,教会一行人,夹着王丽宿舍里的四个女孩,一起出发去机场给恩公送行。
教会特别提前包了辆白色小巴。
也多亏了王丽一家四伙,才让教会来送行的16座车坐满了。
毕竟是周六一大清早,除了大叔大妈有积极性外,年轻的夫妇们要照顾小朋友,来不了。
恩公曲着腿,坐在司机后面第二排。他已经脱去了红色T恤,换上了看上去更有学者风度的浅卡色格子衬衣和深米色的长裤。
看见王丽上来,他弯起褐色的大眼睛,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王丽一伙被安排在最后排坐。
倒是也没有机会跟恩公说话,王丽由衷松了口气。
等恩公把手续都办好后,在离境的白色玻璃横断前,回头跟大伙道了别。末了,他对王丽看了一眼,一如上次讲解《但以理书》时那样,仿佛一阵叹息。
王丽赶紧装出一脸微笑,对他使劲挥挥手。
处于大龄单身狗的自觉,她知道,但以理不会对黑胖的自己,有什么异性的非分之想。哪怕她有时也幻想一下,可是冷静一分析,这些不可能的妄念只会让她苦笑。
所以,她没法客观理解恩公对自己的耐心和热情。
也因此,她觉得,这种没来由的热忱,跟团长说的免费之物一样,都是包藏着最大不确定性的东西。作为一个以规避风险优先的财务,必须毫不犹豫地予以划清界限。
没等她想完,就听见好学生在她左边,叹了口气。口气十分幽怨:
“我觉得,但以理老师走的时候,有心事。”章雪晗白着脸,也叫鹅黄色长裙映衬地更白了。
她看着她的偶像进了闸口,慢慢地摇摇头。
“别操心了,小姑娘。”王丽掐掐她的嫩脸蛋:“姚明明呢?”
俩人一转脸,打着一起送机名义的姚明明早就不知去向了。
然后,他们又看见几个、打扮得好像动漫cosbr /lay的女孩子们,十七八岁的样子。都穿着女仆黑裙+白围裙,戴洛可可风格的小黑帽,挂着黑色蕾丝头纱,一路疾跑,完全不顾机场上站着的其他人。
好吧,小姑娘们正在追星,大家让路。王丽赶紧往旁边一闪。
这时,小银子也过来了。她因为睡得晚、起得早,脸色蜡黄,菜色更加明显。细长眼睛,都快隐没在黑眼袋里了。
她努力打起一份笑容,问王丽和好学生:“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跟姚明明说好了,跟她一起回去的。”
好学生看看王丽和小银子,样子有点躲闪。王丽忍不住觉得,她其实也是个小姑娘,心里肯定也挺喜欢姚明明的欧巴。
“你呢?”小银子问王丽,眼睛火辣辣的。
王丽觉得事出有因:“怎么了?”
“小巴回去的时候要计人头出钱的。”小银子马上说。
其实,王丽在车上听见人说:教会里阿东的姐姐在机场上班。今天正好下早班,她和同事正赶上教会小巴的回程时间。所以阿东想带他们一起走,搭个免费车。
这个阿东,是本次送机里唯一的(除王丽他们家四件以外)的年轻人。
他是香港政府公务员,又刚刚升任教会长老,地位不凡。小银子想巴结他,就想让王丽他们让出座位、给阿东的姐姐和她同事。
“奥,”王丽没有戳穿小银子的谎话。“我们几个要一起去追欧巴。”
好学生很开心地、拉紧了王丽的胳膊。
“那好吧。”小银子的紧张也消退了,她原本很担心王丽会说、要跟自己一同回去。
于是,宿舍的人,拆了两伙,各自出发。
好学生也在接机口、努力的从人群里去垫脚。王丽则站在最外面,看自己的手机。只是香港机场的wifi很不给力,看东西很慢。
她正在心不在焉时,忽然听见最前面的女孩、发出一阵“啊啊啊”的尖叫声。没等她来得及捂住耳朵,整个人群,小千号人就突然向左边晃动起来。
王丽知道欧巴怕是要来了,赶紧抱紧自己的手机,以免被粉丝们挤掉踩烂。
可是她还是低估少女们的能量了。
刚才还在晃动的人群,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一下就把王丽完全挤到了圈外,然后像过境的蝗虫一样,向左边爆冲:
“欧巴!欧巴!欧巴!”
声音震耳欲聋。
王丽捂紧了耳朵,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
等少女、欧巴和欧巴的保镖们都冲出了接机口,王丽一个人趴在不锈钢栏杆上休息。前面半排都被少女们的力量挤歪了。
这时,一个瘦男人从里面出来,还带着另外两个年轻男孩。
王丽一下愣住了。
带头的,是丹尼斯先生家的管家查理-徐。他原先白净的脸,基本都变成了青色。顶着两个比小银子还严重的熊猫眼圈,像个人干。
后面跟着的,是高个少爷和他那个不爱说话的小个朋友。
王丽决定叫他俩熊公子和熊孩子。
两个人也都没有了早先自己见到他们时的神气劲儿,憔悴的好像纸片。熊孩子水润得好像剥壳鸡蛋的脸颊,都塌了下去。
这时,王丽手里的电话响了。深绿色屏幕显示,是罗总打过来的。
“王,你在哪里?”
“机场,领导。”
“李春跟你说了?”
“领导,李春要跟我说什么呢?”
“奥,没事。你在机场,正好帮忙接一下客人。一个是查理-徐,一个是董翔,还有一个……一个叫张仲文。”
罗总似乎在对着什么念。
“领导,我……”王丽还没有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一如往常。
王丽刚想去找纸板写名字,但是她转念一想,或者领导叫她接的、就是这三个看起来不像人的家伙。毕竟她记得,管家的名字就是“查理-徐”。
她走向丹尼斯先生的管家:“您好,您是查理-徐先生吗?”
管家看见王丽,就好像久旱的庄稼期待春霖。他赶紧拉着两个熊娃过来,枯爪一样的手握住了王丽:“是的,是的。”
“那么,他们俩是董翔和张仲文?”
熊公子和熊孩子都目光空洞地看着她,直到王丽觉得背后发毛。
“是的,是的。”管家徐还是不想放开王丽的手。
王丽忙帮他接过推着的行李车。
她意外发现,行李车上架着四只攞高到鼻尖的28寸大箱子。这些箱子上,还都缠着条奇怪的姜黄色打包带。
这些打包有手掌宽,带虽然弄脏了,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花纹,似乎像蛆虫一样在扭动。
更神奇的是,一出机场大楼,这些动来动去的黑褐色细条图案,就在日光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