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众人都匍匐在地上,对尼布行了个大礼。
“殿下--”
耶鲁巴伯也不得不、在床上,对尼布弯下了腰。
“老师,您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呢。”
尼布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出去了。
“想必您生病的期间,也会很担心这城的防御。毕竟埃及人已经到家门口了。他们就驻扎在离这里只有半天路的地方。”
尼布自己找了个座位,坐在了耶鲁巴伯的对面,让他的狮子躺成一个脚踏,好让他舒服的把脚放上。
这个少年,已经跟耶鲁巴伯第一次、在亚述城见到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虽然他不像很多同龄孩子那样、长出初茬的胡子,也没有喉结隆起,但是,他明显不再是当初那个肉乎乎、眼睛清亮的孩子了。
他的身上,耶鲁巴伯看见了米迪亚王的影子,和他只见过几次的亚述王弟都德亚里斯的神色。
与其说尼布是巴比伦人,不如说他是亚述和米迪亚人的混合。
“殿下,我听说您调换了我的侍卫队长。”
耶鲁巴伯决定按捺住、自己心里对尼布隐隐生出来的恐惧,要问他个明白。
“没有,老师,我没有调换您的卫队长。我只是换了城里守军的头目。”尼布微笑着。
“您---您怎么敢?”
耶鲁巴伯万没有想到,尼布会这样老实不客气。
“您这是什么话?我是巴比伦王太子,出镇撒玛利亚城的城主。当然是有权这样做的。另外,我想您肯定也听说了,巴比伦王已经与我母后母国之敌人建立了同盟。”
尼布把手放膝盖上,连一下都没有动。
耶鲁巴伯却差点卧倒在床上。他使劲喘息起来,连脖子上的筋都浮了出来。
“既然我都听说了,那么米迪亚朝廷上下,肯定也传的沸沸扬扬了。您觉得我们这一小撮人,如何单独面对埃及的进攻呢?”
尼布体贴得递给他一块手巾。
耶鲁巴伯却不接,他答不上尼布的问话。
“所以”,尼布把手巾放回小桌上,继续说:
“您原来任命的领队就不适任了。他自己都说从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只是因为是您原先神殿里神官的儿子,您这次到撒玛利亚走的又急,才任命为领军的。所以,我就叫他只做老师您的侍卫长,城里的领队则换了个您也熟悉的人,叫沙得利安,也是您带来的人中一个,他担任百夫长,打过很多次仗。”
这话说的耶鲁巴伯有些哑口无言。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只有1000人,就算把贵族们的家奴也组织起来---”
“我们现在有快7000人了。”
尼布又给耶鲁巴伯倒了杯水,塞在他手中:
“神殿的祭司们想明白了,如果埃及人杀过来,他们是最少要损失殿里的金子和银子。所以他们就把那些不太活泼、有了残疾、不配献给神的人都打发给了我军。”
这话听上去挺谦虚的,因为这话等于说,他把所有的亚述旧军人都要来了。
耶鲁巴伯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他知道:现在,就算他出去、统领他那1000人,与尼布的形势也变成了1:6。更何况,尼布弄来的那6000人,是如狼似虎的亚述旧军人,不是他那凑付事的神殿士兵,可以一比一应付的。
他,耶鲁巴伯,现在是孤立无援,死路一条了。
于是,他颓然的趴在了他的病床上。
好半天,他和尼布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偷偷抬眼去看这个少年,却看见他又坐回了对面,舒舒服服的踩着他的狮子,拿着耶鲁巴伯收藏一卷纸莎草书,读的津津有味。
“殿下,求您杀了我吧。”
耶鲁巴伯不想变成猫爪下的老鼠,在猫咪玩够了以后,才被一口口的吃掉。他想利索的死。
“我王兄在哪里呢?”
尼布没有看他,还是看着他手里的长卷。
耶鲁巴伯闭上了眼睛:“殿下,您杀了我吧。”
“---”
尼布看看他紧紧握着的手,居然想起了亚哈谢被杀以前的样子。
如果现在坐在这里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哥哥,这样问他家的亚哈谢,亚哈谢必然也会这样袒护自己的。想到这里,尼布的心柔软了下来。
“殿下,我---我罪有应得。”
耶鲁巴伯的喉咙,紧张的一上一下的,他鼓足勇气,等着尼布用最残忍的办法解决他。
“我不是你的王,我没有杀人的乐趣。”
尼布小声说,他其实想说的是、他不是那个以作恶为乐的亚述王。
“你的王已经有了新的继承人了。他不再需要你的主人了。”
耶鲁巴伯看着尼布,一脸苦的不能再苦的表情。
“乌尔图拉王的女婿,是怎么被捕的?他死了以后,他那公主老婆呢?”
尼布问耶鲁巴伯:“就是那个被撒以马那煮了的人的老婆?”
耶鲁巴伯闭上了眼睛,他早有耳闻、听说乌尔图拉王把女儿嫁给了巴比伦王、作为有意结盟的礼物。
这位新王妃也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快三岁了。
但是他的主人巴比伦王,却连这样一件事,都瞒着自己!
“这样,只要您让您皇兄,在您活着的时候,也活着,我就为您效劳!”
耶鲁巴伯看着尼布说。
尼布脱下一只鞋子,递给了耶鲁巴伯。
耶鲁巴伯看着尼布,狠狠把那只鞋子打在了墙上(古代中东地区口头立约的形式)。
埃及第一支军队还在不远处、观望着尼布的撒玛利亚城。
他们的探子听说,尼布把6000个亚述俘虏也编入了军队。
现在如果进攻的话,这些人还没有恢复元气,或者是个好机会。
可是现在还在春寒的天气里,埃及的将领们都想指示他人去冲锋,自己躲着暖和。
于是,大家互相扯皮。
埃及人驻扎了大半个月,只是不断补充粮草,却没有摆出马上进攻的架势。
尼布、阿治曼、沙得利安,都装成是商贩、爬到离埃及人最近的地方,去打探。
“这些人有重装战车和马,可以很好的在撒玛利亚城前面的平原上,追逐我们。我们只能以守城的形式来等机会。”
沙得利安望着、那些嘶鸣的马在营地的外面不断厮打着,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等在城里。现在我们没有多少粮食,而7000个士兵都要吃饭。再说,现在队伍还没有整编完成,很多人没有恢复战力。特别是叫他们去守城,会让他们想起尼尼微陷落那仗,对我们没有好处。”
阿治曼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和嘴贱,拿出了他专业军人的态度。
“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跟埃及人硬碰硬,又不能躲在城里,是这样吗?”尼布问这两个伙计。
他们俩个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
尼布觉得这真是没有办法,敌人已经在眼前了,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攻,也没有办法守。
忽然,尼布看见一队光头,带着亮闪闪的首饰,抬着一顶轿子要进埃及人的营地。那轿子上下来的是个穿着豹子皮的,明显是个神官。
“哪里来了个埃及的神官啊?”尼布问。
“殿下,这些埃及军,是归属于这附近的神殿的军队,就是当初您曾经找来过的那些。他们的头儿,还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叫瓦虎的。”
阿治曼有些抱歉的、对沙得利安笑了一下,对尼布说。
这叫尼布有了主意。
从前,他在监狱里,偶然听狱友阿杰说起、瓦虎同神官和大贵族们之间的故事。
回到城里,他就急忙找来了、朱木齐和耶鲁巴伯。
“大人们,这次来围攻我们的,是一个叫瓦虎的神庙军将领。”
“我记得这个人,他曾经因为宴饮,弄丢了他的主帅。”朱木齐温和的说。
耶鲁巴伯插着两只手,看着他的同僚:
“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是个勇士,可是似乎与神官们的关系---”
“我需要一个办法,让这些埃及人这一个月不能马上进攻我们,而且我还需要一些吃的和粮草,最好还能有些马!”
尼布一口气、把他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好为难住这两位大人。
朱木齐和耶鲁巴伯互相看了看,又走到一边去、嘁嘁喳喳了一会,笑眯眯的回复尼布说,他们有个办法可以试试看。
“我们想要再次宴请这位大人、和随军的神官们,来撒玛利亚城做客。”朱木齐说。
“可是,他们会来吗?万一把埃及人引进来怎么办?”
沙得利安听了觉得这个办法,由文人出,太蠢了。
“没关系的,我们就说,我们希望能跟他谈个条件。这位大人非常自负,又看见我军还在整编,有来探探我们虚实的想法也不一定。如果他肯来,那些神官们肯定也会跟来,怕少了他们的好处。”朱木齐继续说。
“只是,殿下,我们也需要您去游说神官们、给我们一些金子。”
耶鲁巴伯接着他的同僚说。
“----”
尼布在心里骂这两个坏蛋,居然叫他出面去要大件的金货,那些小气爱财的神官那肯善罢甘休。
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
“您记得,千万不要太老实,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个头大的东西就好了,是不是纯金子都不要紧。”
耶鲁巴伯在一边又补上了一句。
果然,瓦虎没有拒绝撒玛利亚城要求和谈的要求。
他带着一队20个护卫、和四位神官到了这座大城中。
冬天刚刚过去,城里并没有很多吃的,不少饥饿的士兵在喝水煮麦麸充饥。
瓦虎一一看在了眼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带着的神官们则四处努着嘴,一脸的不屑:
“这城真是越来越破败了,原来是个有名的亚述摄政王弄着,现在都变成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了。能不衰败吗?!”
看着还是朱木齐来迎接他们,瓦虎有些奇怪:
“朱木齐大人,好久不见了。我听说这城已经归属巴比伦人了,可是您---”
“您也知道我们的。”
朱木齐给了瓦虎一个会心的微笑。
四处看来看去,这城里都没有什么太多的猛将。唯一像回事的、是一个独眼龙巴比伦人和一个小个的亚述人,这叫瓦虎对这城更轻蔑了。
“你们大人没有出来迎接我们吗?”
“这是大人的教师耶鲁巴伯大人,是负责教育大人的,现在由他主政。”
朱木齐把耶鲁巴伯请了出来。
“是吗?”瓦虎上下扫了扫他,心里的疑窦去了大半。
这城由着他走了大半后,瓦虎最后的怀疑也没有了。
撒玛利亚城,除了城墙和临近的两座外城外,什么都没有,没吃的,没壮丁,没贤明的统治者,除了老头子神官外,就是不中用的各色贵族们。
于是宴会一开始,他就由着自己大快朵颐,环伺女人和美酒间。
他越来越醉,眼睛迷离之时,瓦虎忽然看见、跟自己同来的四个神官不见了。
他于是打发手下去找找。
找到快下半夜,神官们才施施然的回来,一个个都喜滋滋的。其中一个还在手上戴着一只、瓦虎从没有见过的金镯子,至少有四指宽的大金货。
“你们这是---”
瓦虎特意给其中一个端了杯酒,想打听一下金货的来历。
“奥,我们去跟这里的神官们聊了聊,大家原来就见过。”
一个神官欲盖弥彰的笑着,不回答瓦虎的问题。
瓦虎的脸顿时黑了一下,他忍住没有发作。
等第二天出城的时候,他看见四个神官都放下了自己的轿簾。隐约,他看见一个人的轿子里有个用布盖起来的东西,而且轿夫们明显吃力的很。阳光一照,那东西露出来的地方立即明晃晃起来。
瓦虎眯起了眼睛。
他打发出去的一个手下,趴到他跟前,一阵耳语。
瓦虎挥了挥手,可是杀气却再也包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