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海棠花?”
七尺大汉抖如筛糠:“鬼!是鬼啊!”
几人脸色顿时大变,这个时节确实不会有海棠花,而这朵海棠虽被揉碎却仿若初绽。
一只手伸过来小心地拈起,苏曜将花放在鼻尖闻了闻,竟扬起嘴角笑了笑。
都言佛祖拈花一笑,一旁的贾十四觉得他应该是魔鬼——死人捏过的花他都敢闻!
随即,苏曜将花递给了旁边的方十八,方十八疑惑地接过仔细察看一圈,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把花递给身旁的女子:“七娘你看看,这个你应该比较熟悉。”
七娘接过来,撩起幂篱嗅了嗅。惊鸿一瞥间,幂篱下的人美得不可方物。苏曜有一霎的呆滞,然后他就感受到另一道目光从旁盯了过来。
是方十八,他伸出二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又戳了戳苏曜。
“非礼勿视,小子。”
苏曜了然,识趣的移开目光。身后,贾十四颤抖地道:“小娘子······花······还是给放回去吧,万一沾上晦气可不好。”
方十八见七娘点了点头,转头对众人道:“放心,没有鬼,这是朵通草花,是纸做的,不是真花。”
听完他的话,贾十四有些不可置信:“纸、纸做的?”苏曜给他解释:“花有时序,不可常开。前朝年间,长安时兴一种名为通草花的仿真花,用通草制成的花和真花无差,戴在发髻上轻便好看,深受娘子们的喜爱。”
“小娘子的东西······怎么会在程驿丞那里呢?据某所知,驿丞至今未娶妻,这里也无女眷,所以这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说话的是久未发言的驿夫,方十八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这里只有两位娘子,她们可没戴这种花。”苏曜摸了摸下巴:“没娶妻不代表没红颜知己什么的啊,说不定是人家的老相好送的,也未可知。”
驿夫低下头,不再多言。
“凶手不会是女人。”方十八道,他比划着:“结合程驿丞的身高和房梁悬挂高度,凶手如果要将程驿丞吊死,身高该和贾十四差不多。”
贾十四一听立马慌了:“不是我不是我,我连鸡都不敢杀!”苏曜嗤笑道:“你这大斧头是干什么的,壮胆?”
突然,方十八转向苏曜问道:“苏郎君可会轻功?”
“只有一条痕迹,没有别的。”
苏曜跳下房梁,拍了拍手:“上面积了不少灰,要是有人待过肯定会有痕迹。”
莫非程驿丞真的是自缢。门窗完好,无外人来的痕迹,房梁上也干干净净,自缢痕迹明显。方十八总觉哪里不对,他抬头盯着房梁上挂着的麻绳:“程驿丞——是怎么上去的呢?”
众人这才恍然,以程驿丞的身高,若无外力帮助,是怎么把自己给——挂上去的呢?
“鬼······还是有鬼!”贾十四叫道。一直站在他后面的裴秀才突然开口:“某想起曾经在玉京遇到的一桩奇案——”
“玉京奇案?”
方十八和苏曜同时问道,特别是方十八,十分急切问道:“何年何月何地?”
“安平九年,距离眼下快十六年了吧。”
“那时,某在玉京青龙寺里温经,隔壁同住的是虎州来的富商子,大家都叫他辛大郎。”
“辛大郎死的样子和程驿丞很像······手里也攥着一朵花,并且都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上、上去的。”
“安平九年?为什么玉京府的案卷里没有记载这桩案子。”
方十八仔细回想,确定没有翻看过这个案子的卷宗。裴秀才见他怀疑,连解释道:“当时没有报官府,只有他家人来给草草收葬。”
“因为、因为辛大郎这个人——”裴秀才望了一眼在场的两位小娘子,低声说到:“好淫风。”
“他家里人觉得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没声张,只当他是被哪位娘子给报复了。”
“难道程驿丞也是······情债?”
贾十四听完,异常感慨:“若是情债,那就不值得同情。”
苏曜却在此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有人知道琴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约寅时一刻。”回答他的是七娘,她一向浅眠,琴声响起的时候就睁开了眼。方十八闻言,小声问道:“确定吗?程驿丞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被害的······”
苏曜见贾十四又要说那个字,连打断道:“现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那就是程驿丞是自缢。郎君们轮流守夜,等天亮后就进城禀报云阳府,毕竟死的是个官。”
什么叫毕竟死的是个官,听着让人不舒服。贾十四一向对他不满:“官驿驿丞意外去世,可不是你说的算。”意思是,他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凭什么命令他。方十八从腰间丝囊拿出一块鱼符:“这个总可以吧。”
好家伙,苏曜震惊,方十八年纪轻轻竟然官居大理寺少卿。
“方少卿说的是,小的这就照办!”
贾十四一见鱼符,立马变脸,恭恭敬敬的表示第一班由他来守。
有人守夜,其他人自然先回房休息。裴秀才裹好外衫,准备上楼休息,忽然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是驿夫,他朝裴秀才问道:“叨扰了,某有一问题想请教裴郎君。”
“请讲,”裴秀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青龙寺辛大郎,是否单名一个来字,字子鑫,常人唤做——辛子鑫?”
翌日一早,方十八就骑马去了云阳城。
“苏郎君早。”
苏曜守完夜,就见青霜端来了一碗粥和几盘小菜,七娘在她身后同他行礼。苏曜回礼,接下早饭:“哎呀,辛苦青霜小娘子了,真香!”
“苏郎君同夫君可真像。”七娘突然道。
苏曜愣了一下,她的夫君?哦是那位方少卿:“哪里哪里,某怎么比得上方少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七娘闻言只是笑了笑,顺势就坐在了他的对面:“苏郎君可有议亲?”
“咳咳咳······”苏曜没料到她会如此问道,呛了一口粥:“七、七娘为何有此问。”
七娘盯着他:“苏郎君只需答是或否。”
这该怎么回答,苏曜只好硬着头皮道:“尚未。”
虽然隔着一层纱,苏曜也感觉到七娘似乎很高兴,她拊掌道:“正好,七娘认识一位小娘子,她和苏郎君年岁相当,性情吗,也非常相合!”
谁啊,这世上还有能配得上英明神武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仪表翩翩的本少的小娘子吗。苏曜没说话,默默咽下一口粥。一旁的青霜突然想到什么:“莫非,是薛娘子?”
七娘点头,继续问苏曜:“苏郎君接下来会去云阳吗,那位娘子现下就在——”
“啊!”
几人听到尖叫立马回头,只见贾十四指着他们身后大喊道:“程驿丞呢?!”
因为不想吃饭时也对着一具尸体,众人都默契走远背对程驿丞而坐。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人竟凭空消失!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熟悉的琴声,那是贾十四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驿楼大门“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鬼!鬼!鬼!”
贾十四立马举起大斧,苏曜起身将七娘和青霜护在身后:“驿夫!给爷滚出来!”
围屏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正是驿夫。
“苏郎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认识辛大郎吧,昨日裴秀才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有你有反应。”
贾十四举着大斧,显然很吃惊:“什么?辛大郎也是他杀的?那他是人是鬼啊!”
身后的七娘悄悄蹲了下去,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苏曜:“苏郎君,匕首给你,不管他是人是鬼,都有用。”苏曜低头,见匕首上布满朱砂符文,握在手里竟隐隐生热。
“你们知道的太多,怕是等不来方少卿。”
驿夫说着抬起手,手中正握着一把长枪。贾十四将大斧往他们面前一横:“你们先走,某来对付他!”话音未落,大斧便径直朝驿夫劈过去。驿夫挥起长枪,眨眼间就来到贾十四旁边,枪尖已然对准他的咽喉。
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过去的,速度之快,非人可为。苏曜皱眉,看来他还真不是人。也不知道这匕首管不管用,他对着贾十四大喊道:“避开!”
贾十四一个闪身躲过枪尖,只见匕首“嗖”的擦过他的脸,朝驿夫射去。驿夫冷笑,轻松避开。谁知下一瞬,匕首就被人在身后接过。苏曜站在他背后,将匕首抵在他的腰间。
“别动。”
驿夫当真不动,言语里却是挑衅:“请刺!”
靠之,还从未听过这种要求。苏曜手下发力,刀尖立马插入驿夫的后腰。
奇怪的是,匕首却如泥牛入海,毫无阻隔,那人竟将匕首给吞进了身体里!
苏曜大骇,下一刻,却见眼前一道刺眼白光,而后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