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吃完晚饭,纪文岚正靠坐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就被她母亲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文岚,妈妈想跟你聊件事情。”
“什么事?”纪文岚坐直了身子,一脸疑惑地问道。
“能去警察局帮那个跟踪你的人作伪证吗?”
“妈妈,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我的?!”纪文岚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心想着这时间都还没过去多久,就被别人报警抓公安局里去了,“你还要让我为跟踪我的人作伪证!”
“那个人在小区门口被警察抓了,他当时就向警察坦白了,说是在跟踪一个艺海的学生,他说的那学生的样子我听着像你;我刚刚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听楼下闲逛的人说的,”张忆灵满脸担忧地看向她,“文岚,你不想知道叫他跟踪你的人是谁吗?”
“妈妈,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事情交给警察处理就行了,而且不用猜,估计是班里哪个人看我不顺眼就叫了个外校的学生跟踪我,还是我们小区里的;我倒是更好奇是谁报的警,这出警速度简直太快了。”纪文岚感到好笑,“再说了,给他作伪证就能抓住那个人了吗?”最后,一脸漠然地看向她的母亲。
“报警的估计是巡逻的保安吧,他对这小区里的人都熟,混进个面生的他肯定认识。”张忆灵话锋一转,又问到她的校园生活,“文岚,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和同学有矛盾啊?怎么会那么说呢?”
“……”纪文岚对前者的想法并不赞同,那报警的人绝对不是保安,她当时又不是不知道保安说了什么话,当她耳背似的,当时真想几拳抡死他;而听到后者,都想给自己扇两个大嘴巴子,有时候她那嘴确实挺欠的。
“文岚,文岚,”张忆灵语调逐渐变高,“你是不是在学校受人欺负了?怎么不说话啊?”
“没有,不是,”纪文岚赶忙解释道,“是我同桌,我的同桌一直在受别人欺负,我有时候也会被波及到。”
“你的同桌?”张忆灵显然有些不相信,“你同桌为什么不把别人欺负他的事情告诉班主任?”
“我不知道,估计是班主任的缘故吧,”纪文岚想到那天跟班主任的对话,“我帮他告过状,结果老师跟我说他都没告状我瞎凑什么热闹,说我们只管好好学习就行,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忍忍就过去了,不要什么事都来找她,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忙,别烦她。”
“有这种老师不得抑郁,”张忆灵担忧地看向她,“跟妈妈说实话,你到底在学校里有没有受人欺负?”
“没有,真的没有,妈妈,我身心挺健康的。”
“是这样的吗……”张忆灵眼中饱含忧郁,“那你被人欺负一定要跟我说,不要把我当外人,妈妈会帮你的。”
“嗯……”纪文岚抬头看向她的母亲,发现她眼眶中已经挂了几颗泪珠,感觉她的母亲太容易多愁善感了。
“那你知道到底是谁叫人跟踪你吗?”
“不知道,在这个小区跟我同班的有好几个呢。”
“那你就当是帮妈妈一个忙,行吗?”张忆灵握着她的手,恳求道。
“妈妈,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呢?我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怕,”张忆灵握着她手的力道变得大了些,喉咙开始哽咽起来,“我怕他会找你很多麻烦,所以我要找他家长谈谈,不要让他再胡作非为了,妈妈也是在保护你,你要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才刚重逢不久,我不想让你出事……”说完,便小声抽泣起来。
“那……妈妈,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交给警察处理呢?”纪文岚已经开始心疼她的母亲了,但还是不理解她母亲的思维逻辑。
“如果真是这小区里的人,那交给警察是没有用的,”张忆灵抹去眼角的泪水,“文岚,你应该也知道在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都不好对付。”
纪文岚点点头,她明白她母亲的意思,她是怕那个人比她父亲更有势力,更有背景。
“但……妈妈,”纪文岚思索片刻,“现在都零七年了,警察也不至于那么窝囊吧,有证据就能抓他们了。”
“文岚,”张忆灵叹了口气,“触及到社会上层的人的案件永远不可能那么容易抓住的,里面有许多复杂的成分因素,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纪文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从未想过这其中的手段能有多复杂,也不明白这所谓的‘法治社会’为何会如此脆弱不堪,她只是不想让她母亲再为自己担忧了,只好答应下来,跟着母亲坐车去公安局作伪证。
……
第二天晚上放学回家,纪文岚忐忑不安地坐在书桌前,手上的书的页码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一页,压根就没有动过,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描述现在的心情,反正就是很沉重的那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昨天,警察的态度不禁让纪文岚感到害怕,总是死咬着她不放,搞得跟自己涉及到了什么大案似的,她都开始后悔作伪证了,还不如劝说母亲相信警察的办案能力。
玄关处,传来门轴转动的声响,她知道是她母亲回来了,便走出房间去迎接张忆灵。
“妈……”纪文岚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后面的人顿时就愣住了:一位是顶楼的住户,一位是跟踪她的外校初中生。
“文岚,跟哥哥和阿姨打招呼啊。”张忆灵提醒道。
“呃……哥哥好,阿姨好。”纪文岚不安地寒暄道,动作表情僵硬,显得很不自然。
“见笑了,”张忆灵看了一眼她女儿,含蓄地笑了笑,“请进。”
“好,谢谢。”杨怜初回敬道。
郭晨阳在一旁看着她们的行为举止都一套一套的,不禁感到无奈,但寄人篱下,也不敢不从。
客厅里还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一脸儒雅随和的样子,光看着就很平易近人,想必是这家的男主人。
但他们看上去越是慈眉善目,郭晨阳心里就越害怕,感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旦暴发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待坐到餐桌前,郭晨阳看着一道道色泽鲜亮的佳肴,喉咙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尽管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但他还是不敢动筷。
张忆灵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温柔地说道:“饿了就动筷吧,没事的。”
“谢谢阿姨。”郭晨阳道谢后,拘谨地夹菜吃饭,不敢弄出什么动静。
“不用这么紧张,孩子,”男主人看到后,不禁安抚起他的情绪来,“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知道你跟踪我家的女儿并非本意,我知道你们这些家庭环境不好的孩子只是为了钱,为了能更好地生活,没有恶意,只是替别人办事;我们不会去责怪你,因为我们能理解你。”
“……”郭晨阳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会有一个陌生人会换位思考别人的处境,就感觉一切都那么不切实际,但自己没见过也不能代表没有,也不知该如何判断虚实真假。
杨怜初在一旁干看着,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到儿子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已经慌了。
见郭晨阳有些动容,张忆灵便说道:“其实,我们只是想知道叫你跟踪我们女儿的人是谁,然后和这位阿姨配合警察调查,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我……”郭晨阳摇了摇头,“其实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我们学校的,还是住这个小区的,女的,她是要你家的具体位置,是别人介绍给我这个活儿。”
“那这样吧,”男主人顿了顿,思索片刻,“你就把我家具体的位置告诉她就行了,等抓到现行,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和她家长好好商量。”
“好的。”郭晨阳都懵了,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后的结局竟是两个学生之间的恩怨然后把他牵扯进来的一场闹剧。这户人家把他从公安局里捞出来,就是想私下协商解决自家小孩的事,就让他捎个话、配合调查就完事了,这种感觉跟做梦一样,就很莫名其妙,费这么大劲把他从局子里捞出来净扯犊子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交给公安局的处理呢?”郭晨阳心里疑惑,但又转念一想,“估计是给对方留脸吧,毕竟能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家底都厚实;但又……我妈的事情怎么解释,他们真是好人吗?如果他们花钱请来的人不是我妈,以我的角度来看那就确实合理,我可能就当作一场闹剧领完钱就走了……”他感觉越想越不对劲。
“能把人当驴使,还不用卸磨杀驴。”郭晨阳脑子里突然崩出这个念头,感觉细思极恐,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盼点好的,但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让他内心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郭晨阳也不想在他们家久留,吃完饭就和他妈走了。
“有空可以到我们家坐坐,再见。”张忆灵把他们母子俩送到电梯门口,挥手送别。
“再见。”俩人向她寒暄一声,就走进了电梯,待电梯门完全关上后,郭晨阳就忍不住低声问道:“妈,他们是好人吗?”
“应该吧……”杨怜初只能这么说。
“但愿吧……”郭晨阳眼中没有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