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陆昭华。
白衣卿相,长倚昭华笛声里。月白风清,听洛雪无声长相守。
此时无声胜有声。
陆昭华见黄泉下楼已许久,未上来,便心中疑惑,下楼去时便正好看见那一幕,从二楼蜂蛹而至的不知是何帮派和组织的人群冲上来,正朝着黄泉所在的方向,但无论他们的动机是什么,目的直指黄泉。楼下那老者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冲上来的人群也似乎是受了蛊惑或者命令一般,张牙舞爪地攀附在过道之中,使整个三楼瞬时变得拥挤不堪。
好在陆昭华眼疾手快。
黄泉已然迷糊不清,睡在卧榻之侧,额头已有大颗地汗珠往下掉,从眼角一直滴落在枕边,紧闭着双眼,从神情便可辨别出他此刻难受之至。陆昭华从袖中掏出一件深色皮制小囊,翻开,里面整整齐齐别着数十根银针,从中取出一根随后吩咐身边的翠绡将黄泉扶起,一根针扎进了后脑勺的风池穴,之后翠绡便将其侧身靠在床沿上。
“陆公子,公子这是怎么了?”翠绡在一旁担忧地问到。
陆昭华思考了很久,许久未答话,脸色也极其阴沉难看,眼神几乎要将翠绡杀了一般充满了气愤,翠绡想必也是第一次见陆昭华如此模样,他被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立了片刻,正欲去开门,只听一记低沉的声音响起:“站住!”
翠绡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向温润如玉的陆昭华喊的这一声。
“陆公子。”
“去查一下,是什么人干的。”
“是。”
说完翠绡便推门出去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话说翠绡出去之后便回到隔壁地房间,隔壁房间与黄泉陆昭华所在的屋子陈设一样,也是一床一榻,老秦正坐在坐榻边整理自己的伤口,虽已好了大半,但他解开的白纱上还有丝丝血迹。微雨在整理细软,一层层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素雅衣物正放在床头,随后他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几本书,正欲盘腿坐下翻看,听见有推门声知晓是翠绡进来便头也没抬得说了句:“公子的衣物我整理好了,你送过去吧!”
说完见翠绡没有回话,便抬头看了一眼,之间翠绡的脸色也极度暗沉,本是英姿勃发的少年,此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在瑟瑟发抖,双眼无声地盯着地面。
微雨见势不妙,起身便先转到翠绡身后关了门,便问:“怎么了?”
翠绡还是没有答话,微雨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翠绡像个孩子一样,带着哭腔地说到:“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听完翠绡这两句话,微雨正欲开门去隔壁看了究竟,但被翠绡一把拉住:“别过去!”
微雨回头过来问:“公子怎么了?”
“公子现在昏迷不醒,陆公子正在全力救治。”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老秦见状也说:“两位小公子,先不要着急。陆公子已经在救治了,着急也没有办法。”
翠绡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了似的,他奋力拉开门,正往外冲出去,微雨问到:“你又去哪里?”
翠绡说:“我先下楼看看,你们别出去。”
翠绡来到三楼,那些人早已作散,擂台上也没有人在比试的痕迹,一切都如他们刚到行云楼的样子。翠绡扫视了一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名白衣飘飘的少年正在饮酒,那少年看着眼熟,正是刚才与老者在擂台上比武的林春芜。
翠绡下楼走到林春芜身边,他一人一桌,喝的是燕川的时花酒,倒也潇洒自如。林春芜也发现了身边多了一个人,便一边举着酒杯一边对翠绡说了一句:“好酒。”
翠绡二话不说坐到林春芜对面的座位上,“刚才瞧见林公子擂台上好生威风,无奈,未得见比试结果,特来询问。”
林春芜微微一笑,便说:“在下武艺拙劣,未能取胜。”
“林公子能在那位老者手下全身而退,想必也是能力卓越。”
林春芜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折扇,微微扇了两下,似乎看穿了翠绡的来意。便道:“公子此番前来寻春芜,定不是为了夸赞春芜武艺吧?”
“那与林公子对峙之人是何人?”翠绡也单刀直入地问到。
“不知。”林春芜也答得爽快。
“那林公子为何会到这行云楼里来?”
“外面妖兽为祸,若不进这行云楼,岂不是性命不保?”
“公子与那老者比试不就是为了截杀妖兽吗?”
“你错了,春芜无心与妖兽一较高下。”说完林春芜微笑到,心中又思考了片刻,依旧是笑脸盈盈。
此刻,翠绡却不懂了,不想杀妖兽,又非得上擂台,一时间,翠绡也不明白林春芜的意思,但再问下去,恐怕也不太合适。
来往皆是客,耳目也众多,行云楼里人多眼杂,翠绡也不便多问,便叫来一壶酒,付了酒钱之后便将酒留在林春芜的桌案上只说了一句:“多谢。”便转身上楼了。
而,林春芜看着那一壶酒,又看了看翠绡的背影离去的方向,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上扬。
再说黄泉那边。黄泉依旧是昏迷不醒,气息似乎舒畅了许多,额头上的汗水也少了许多,陆昭华一直在忙着给他擦汗施针,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陆昭华听到门外有轻微地脚步声,翠绡急躁,微雨沉稳,想必不是这两人的,那脚步声轻微且虚无,若不是此刻房中安静如斯,不凝神估计也听不到那脚步声。脚步声之后便是轻微地推门声,推的是旁边的那扇门,也就是四楼最尽头的那扇门。
既不是来寻他们的,陆昭华便也没有放在心中,回头来看黄泉,黄泉正安静地睡着,后颅的针也已取出来,他正沉沉睡去。
黄泉知道自己是睡着的,他意识朦胧之余,只听见耳边一阵低吟的音乐响起,那声音沉闷但悠长,虽然他眼前一片漆黑,但却也能感觉到在黑暗之中那声音能传至数十里之外,黄泉便起身起来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从刚开始的幽幽咽咽,到能分辨得出是萧声,黄泉似乎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
萧声婉转悠长,如泣如诉,不知在讲述什么,但动人无比。
黄泉跌跌撞撞很久才看到一丝丝的光亮从远处照过来,光亮极其微弱,寻着亮光,黄泉找到了光亮的入口处,仅一人而过的缝隙,黄泉钻了过去,之间光亮之后是一片白白茫茫但又透着丝丝的绯色。
黄泉用手扇了好久眼前的白依旧没有扇去,他想起怀中的折扇,便掏出来用折扇使劲地挥了几下这才看勉强能看清眼前的景象,白雾依旧笼罩着,但能依稀分辨得出此处是一片桃林,桃花在飘渺的白雾中依旧朵朵盛开,颜色淡雅好看,仙气十足。
桃林固然是美不胜收,但萧声却依旧在耳边回响,此刻更为清晰,仿佛吹箫的人近在咫尺一般,但白雾未消,他只好在桃林中寻觅吹箫之人。
桃红带朝烟,步履亦维艰,香锦过烟红,流溪映花容。
黄泉清俊,桃色相拥,手中的折扇上的画似乎从眼前此景中拓下来,桃花扇与桃林相得益彰。美艳不可方物。
穿过桃林,又见桃林,这桃林之大,又在白雾笼罩之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箫声依旧在,不识吹箫人在何方。
在拨开一片桃枝之后,黄泉终于见到了那吹箫人。
远远便能看见在不远处一颗盛开的桃花树上,坐着一位身穿绯色衣物的女子侧身对着黄泉,倚在桃花间手中拿着一长物在吹弄,那人云发如墨染,衣袂似花飞,飘飞的缎带随桃花飘舞,身无任何佩饰却艳丽无比。深色的萧上也没有其他饰物,倒是深深浅浅镌刻了几朵桃花的模样,身板也并非娇小,但也媚态入骨。想必就是她了。
黄泉兴致勃勃地挥着手中地折扇冲他喊到:“姑娘,姑娘。”
那人显然是能听见黄泉的呼喊声的,但手中的萧并未停下来,依旧在吹奏,如果说之前的箫声是哀怨悲凉,那此刻的箫声便是苍凉清冷,能从箫声中感受到吹箫人的心境。
黄泉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人,箫声也没有停止的意思。直到黄泉走到那棵他倚着的桃树下。这树从远处看并无特别之处,但近看便能瞧出这树的年份,不消说千年,但至少已百年有余,单伸出去的枝桠便能承受一人之重,树身更是比几个黄泉的身量还宽,树下落满了一地地桃花花瓣,煞是美丽。
见黄泉靠近,那人放下萧,转了个身,背对着黄泉,也不说话。
箫声停了,黄泉这才说到:“姑娘,敢问此地为何地?”
那人不答话。
黄泉心中一计上来,想着人人都说行云楼的楼主是个大美人,也姓王,更身处桃花林,他便觉得就是眼前此人了,于是他举起手中的桃花扇展开向着那人的方向,便问,:“姑娘,这桃花扇是你的吗?”
依旧不答话。
“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你可曾去过洛雪城?”
“姑娘,我叫黄泉,洛雪城的黄泉。”
“姑娘,你刚才吹的曲子可有名字?”
黄泉一直在树下对着那人说了半天话,那人也无动于衷,黄泉本以为这人不会说话,便喃喃得说了一句:“好好的女子,不会说话可真是遗憾。”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得见。但黄泉隐隐觉得此人便一定是他此番前来燕川要找的人。恰是桃花扇,恰是桃花林,恰是这女子。
正说着,黄泉便打算绕过大树,从另外一边去看看这人的容貌,但耳边却响起一男子的声音。
“碧海青天,穷途落月,莫道黄泉路遥遥。
楼兰夜雪,大漠孤谣,残穹烟消云寂寥。
荒冢易老,半醒年少,剑影不过浮生傲。
宫闱墙高,闲坐纷扰,平生寂雨听风涛。
碧海青天,穷途落月,莫道黄泉路遥遥。
楼兰夜雪,大漠孤谣,残穹烟消云寂寥。”
黄泉听得迷迷糊糊,正欲抬头往那人看的时候,眼前的人便不在了,此刻箫声又响起来了,依旧是如泣如诉,如刚才的词中所写一般,仿佛那词便是为这曲而作,但此刻也无从知晓来由了。
黄泉在桃花树下大喊了几声:“姑娘,姑娘。”之后便一直没有回应,他口中愤愤地骂了句:“好你个陆昭华,我好不容易见到这王姑娘,你好好地念什么诗啊!”
随后黄泉便一直在桃花林中寻找,但只闻箫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