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滚,刺眼的纯白云层中迸射出金光,云层咆哮着吞噬了太阳,乌压压的云层压向了大漠。
沙尘飞起,很快形成了巨大的沙暴,冲天而起的沙暴从大漠边缘滚向了东方。
一个白衣男子静静地坐在岩丘上,乌发飞舞,衣裳被吹得猎猎作响,黄沙慢慢掩住了他的身影。
岩丘下沙暴越发凶猛,无数沙猫惨叫着被吸进了沙暴,枯草团在沙暴中翻滚。
天雷骤然劈下,紫色的电光在厚重的黄沙中闪过。
几道细雷劈在了沙暴里,沙子“轰隆”一声炸开,恍若烟花。
男子透过黄沙朝乌黑的苍穹望去,电光渐渐隐去,天雷也弱了下去。
“啪!”一滴水落在了他眼皮上,他闭了闭眼,伸出手去。
越来越多的雨滴到了他身上,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便下了起来,沙暴渐渐被雨滴浇灭,沙地上溅起了小水窝。
男子浑身湿透,静静地坐在大雨中,嗅着新鲜的沙尘气味。
他一直在追逐梦中的女子,三十多年依旧未能看清女子的容颜。他隐约感觉当他记起她,他便不再受困于此地。
霍疏予说他还未完全开智,等他体会到人世的各种感受之后,他才能完全开智。
那日女子逃走后,他只觉怅然若失,有极浅的记忆从脑中滑过,然后他体会到了一种遗憾的感觉,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等他回到寝洞之后,在石床上嗅到了那女子的气息,那女子上夜里翻过他的石床。
耳边传来了庄雪的惊呼:“我房中竟入了小贼?谁敢偷我的东西!”
他觉得吵闹,一掌拍向了洞壁,庄雪不再出声。
大雨猛烈,一个蓝衣女子出现在了漠上,撑着伞站在一丈之外,眼里满是寂寥。
两日前鸿落几人带了个海外修士过来,触怒了他。
她拨动古琴打算救那女子一命,不想被他一脚踢开,他欲取女子性命,不想女子却是个琴艺高手,用一支余音萦绕的古曲脱了身。
那女子是脱了身,她却不好过了。
他清醒后开始寻找女子,而女子早已逃离了大漠。
她知他痴迷音律,便试着给他抚琴,他却勃然大怒,毁了她的琴。
庄雪神色落寞。
喧嚣的大雨击打着纸伞,她的裙角已经湿透了。
她轻声说:“我刚从黑川过来,鸿落回来了。”
男子站起了身,垂着眼走向了前方,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庄雪捂住了嘴,无声大哭起来。她不能弹出那样的曲,世上竟有那样的曲。
殿中鬼火幽幽,霍疏予斜靠在石椅上,笑容浅浅地说:“真是稀客。”
眉眼冷淡的少年站在黑川上,朝漆黑的殿外看去。
魔族们纷纷避让,生怕触怒了喜怒不定的天魔。
少年踩着黑川朝上游走去。
沾衣微笑着挡在了鸿落面前,轻声说:“这不是天魔大人吗?说来大人已有二十年未回黑川。”
天魔一言不发地看着鸿落。
鸿落微微皱眉,天魔至今不会开口,这么盯着他是何意?
他的眉头越来越紧,被天魔死死盯着令他倍感压迫,冷汗从脊骨流了下来。
承月早已化为了原形,贴在鸿落手上发抖。
霍疏予轻笑一声,瞬间拉开了天魔。
鸿落喘了口气。
天魔却低头跟了上来,寸步不离。
霍疏予有些疑惑,天魔怎么了?
鸿落紧绷着脸,终是忍不住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天魔仍低着头。
鸿落皱了皱眉。
天魔终于抬起了头,转身沉入了黑川。
鸿落冷哼一声,大步朝魔境走去。
大漠的暴雨已经停了,浑浊的水流在沙漠里蜿蜒流过,将沙子刻出一条浅沟来。
天魔换了一身蓝色锦衣,戴上面罩消失在了漠上。
漠上少见地出现了数道虹光,绚丽的颜色美得令人窒息。
一只细长的手伸到了半空,似要捏住虚幻的虹光。
城下的脚步声有些踟蹰。
“何事?”
男子微微侧头,眼角的泪痣十分醒目。
秦燃微微思索,沉声说:“蓝城主去了天宫。”
萧珵冷冷一笑,天主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连慕容溟这个魔物也敢起用,也不怕被反咬一口。
他冷声说:“随她去吧,让白湘去找神女。”
慕容溟心机深沉,天主未必能讨到好,他倒要看看天主许什么给她。天主能许的,他萧珵也能许,慕容溟不过是个玩物。
秦燃点头说:“只要绊住神女,便好接近天宫。”
他看了萧珵一眼,拢上纱帽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上。
萧珵回头看向远方,虹光早已消散,苍凉的黄沙漫无边际。
他冷冷地勾唇,晋官攻破黄城后白湘也反了天主,眼下黄城与青城上下夹击赤城,周肃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脱不了身。
黑城因魔物随时出没,伦察不敢全力援战,只派出了一部分精锐战士守卫天宫。慕容溟向来中立,只给天宫运送大量武器,却没有命城民参战。
如今绿城主秦燃奔了他,七城中已有四城归他,天主已经无力回天。
周肃用兵如神,他却不与他斗,直接将他困死在赤城。
秦燃阴率战士围取天宫,他则直取萨拉的人头。
他眼中闪过愤恨,若是那年他没有倒下,一切都会不同。
他在漠上看黄沙纠缠水滴,那些暗恨的点滴并未斑驳回忆,他无法忘记,令他越发痛苦。
他神色冷峻,等他拿下天主之位,就去找凤凉算账。
城楼上突然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萧珵只是幻象,紫色的旗帜随风飘扬。
赤城里气氛凝重,野鹤不明所以,低头快步走过长街,将骆驼还回廊厩。
高大的骆驼欢喜地蹭着她的肩,掀动的嘴皮中喷出了水,吓得她跳得老远:“臭死了,哪个正经的骆驼会吐口水!”
骆驼激动地朝她走去,扑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她唾了一口,想不到这大漠的骆驼都如此势利,上次租借骆驼时她还是个狗不理,这次有银子买瓜果之后,这头骆驼恨不得天天黏在她身边!
她把一瓣鲜红多汁的西瓜喂给了骆驼,骆驼欢快地嚼了起来。
她环顾了一周,没有看见上次的倒霉骆驼,只好耸耸肩走了。
本想显摆下威风呢,难得有了银子。
城门就在前方,她大步走了过去。
突然,她猛地回头。
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隔着长街看着她。
冷汗登时从背上流下,天魔跟到了赤城!
长剑被拔了出来,剑身在日光下闪耀。
天魔却没有动,只远远看着她。
她瞬间移到了城门,将骨雕递出,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
天魔已经消失了,长街上走动的城民谁也没有注意她。
她心思沉沉地走过吊桥,进入了木翟城。
“站住,凡从天空城借道本桥,一律一百两银子!”
一个华服公子从明月楼里冲了出来,用长剑指了指门口的牌匾,笑容好不得意。
野鹤正心烦,冷冷地抬起了头。
年轻公子退了两步,有些结巴地说:“一……一百两银!”
她冷笑一声,大胆!
惨叫声惊天动地,几个城民小心地靠了过去。
年轻公子肿胀的脸上青一坨紫一坨,华服上尽是脚印,模样十分狼狈。
一个精壮的大汉从长街上跑了过来,大吼:“谁?谁打了我们家公子?”
围观的城民飞快地摆着手散开,生怕惹火烧身。
年轻公子趴在门槛上还在抽抽搭搭地嚎,大汉只得将他拖进了楼。
野鹤摸了摸胀鼓鼓的腰包,哼,她在惊逐仙山打劫妖兽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她御剑朝南海诸部飞去,打算在南海稍作歇息。
南海某处渔村,明月静静地悬在空中,村子中一片寂静。
几个身影飞快闪过。
巨大的石板后,黑衣少女低声说:“寒年,缚灵阵已经设好了。”
寒年谨慎地说:“我们小心些,去跟琼林他们会合。”
两人恢复了原形,一猫一雀对视一眼,黑雀跳上了平房,狸花猫则轻轻地垫着爪子从渔民的门口走过。
村子另一侧,一条灰色的狗抬起了头,朝石板上躺着的“花斑鱼”看去,随即又趴下,把头埋进前爪里,身体微微颤动。
不怪他,实在是崭月的模样太好笑,堂堂的海中霸主,竟然化身花斑鱼,要是崭月老子知道了,不得剥了她的鱼皮。
花斑鱼翻了翻眼皮,事急从权,她只是只小兽,遇到中阶魔兽总不能去送头吧?
一股悲伤泛上心头,他们六人出海捕捉魔物,如今只剩四人,云石和远岱已经死了。
他们封住了一个魔修和一只魔兽,渔村中还剩两只魔兽。魔兽善于隐藏,其中一只已经开智,会化作人形隐藏在渔民中,他们难以分辨。
寒年多谋,带着四人假意离开渔村,实则潜伏在海下,夜里偷偷回了渔村。
他们化成了原形在村中布阵,小心翼翼地搜查起魔兽来。
渔村中关门抵户,烛火全无,人人警惕,生怕被魔兽袭击。
寒年翻上了木窗,朝屋里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他只得朝前走,而房上的黑雀已经不见了。
月光下,鸟雀的尸体摆了一地,像极了晾晒的鱼干。
一只青嘴獠牙的魔兽流出了口水,跳下了平房,用利爪撕开了贴满符咒的木门。
里面的渔民惊恐地大叫,瞬间被利爪划断了脑袋,魔兽抓起脑袋,爪子轻轻一挑,热乎的脑花就飞进了它嘴里。
它飞快地掏出内脏吃了起来,屋里一地血腥。
很快它便吃完了,垂着利爪走向了下一家。
夜风吹过,房顶上传来了微弱的动静,一只黑雀动了一下翅膀,艰难地朝远处望去。
他们弄错了,上次抓的两只都是魔兽,魔修还没有抓到。魔修有异赋,能将声音隐去,她和底下的渔民一点声音也传不出去。
魔修指使着魔兽朝他们的方向去了……
黑雀慢慢不动了。
寒年找到了琼林两人,环顾一周说:“奇怪,渔村都走遍了,魔兽躲哪去了?”
琼林微微皱眉说:“怎么只你一人?秋意呢?”
寒年猛地抬头,不好!
“轰!”地上被刺出一个黑洞,寒年三人跳到了一边。
三人恢复了人形,背靠背防御着平房上的魔兽。
“嗯?一条死鱼跳得还挺快!”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平房上,乌黑的手指撑着下巴。
“呸!”崭月唾了一口。
寒年举起了骨刀,恨恨地看着男子。
“你……”琼林身子微动。
寒年两人看见了侧方走来的魔兽,竟然悄无声息!
魔兽咧开了嘴,嘴里的残渣看得三人一阵作呕。
寒年皱着眉,地上的这只明显是魔兽,能将声音隐去,上面的男子必然是魔修。只是,魔修半月前不是被他们抓住了吗?
魔修桀桀地笑了起来。
利爪劈掉了房顶,魔修已经闪到了另一个房顶上,看着巨大的灰狼说:“哎呀,你可真急躁。”
琼林露出了尖牙,冷冷地说:“你这不男不女的畜生闭嘴!”
魔修暴怒,猛地掷出了一根尖针,声音尖利地咆哮:“你说什么?”
琼林三人将魔修围了起来。
一旁的魔兽伺机扑向了崭月,崭月击空一掌,气波将魔兽轰了出去。
三人的阵型被打乱,寒年灵活地奔跑起来,很快化成了一道虚影。
魔修的眼珠不停转动,停在了后脑方向,一只骨刀直取他后脑。
“砰!”骨刀被魔修尖利的指尖挡下。
寒年左手握骨刀,右手化爪朝他脸上抓去,被魔修另一只手指挡下,他的两只下爪也踢了过去。
魔修一个翻身避开了他的脚爪,余光里灰狼已经消失了。
寒年眼里闪过光芒,追了过去。
“噗!”蓝色的血喷了出来,魔兽一掌将他击飞,嘶吼着拔出火剑朝琼林扔去。
琼林连忙避开。
崭月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魔修,他怎么出现在她面前,刚才对战的不是魔兽吗?
“噗!”她的左腿被削掉,她惨叫着倒下,露出了原形,残缺的鱼尾上汩汩冒着鲜血。
“崭月!”
寒年飞快地结印,一道光柱将崭月包围起来,崭月挣扎着往后退去。
寒年挡在了她面前,举起骨刀对着魔修。
另一边琼林与魔兽打得血肉横飞,两人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并不顾忌肉身,因而场面十分血腥。
魔修阴恻恻地说:“仙兽与魔兽究竟谁更胜一筹,让我看看吧。”
寒年大怒,这个畜生把人命当成什么?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畜生不仅会消音的异赋,还能随时与魔兽互换,难怪之前他们明明抓到了他,他却逃出来了。
他咆哮一声,化成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狸花猫,利爪瞬间抓向了魔修的脸。
魔修反应迅速,与他缠斗起来,凶猛的招式里又间杂着暗器,饶是灵活如狸族,寒年也避让得够呛,很快他便落了下风。
“砰!”琼林和魔兽双双倒地,魔兽抽搐了几下后不动了,很快化成了一摊臭水。
琼林肠肚流了一地,却是笑了,他杀了中阶魔兽,至此他也进到了中阶。
他艰难地看了寒年一眼。
寒年心头一震,他也要杀了魔修。
手下突然一空,魔修的断手被他抓在手里。
而魔修已经移到了濒死的琼林身前。
“不!琼林!”崭月悲怆地大喊。
寒年睚眦欲裂地扑了过去。
魔修露出了瘆人的笑,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了下去。
琼林眼神涣散,月光照在了他脸上,一个人影站在平房上。
“砰!”
魔修被击飞了,他用刚长出的手臂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寒年愣愣地朝房顶看去,全身笼在黑袍里的人看不出男女,那双眼睛他却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