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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蛭糜

天深 森千树 5014 2024-07-10 13:38

  半月前水太后娘家侄女水忆身怀六甲前往钟国寺还愿,谁知出了大事。因着林夫人水忆年已三十三,怀上胎儿十分不易,自怀孕起便安养府中,每日派人前往钟国寺还愿。

  随着产期将至,林夫人感恩神佛庇佑,便说要亲自还愿,林侍郎拗不过只得禀了林老夫人,带足人马护送着夫人去了寺庙。

  钟国寺是大雍第一寺,供奉着无数高僧和海外仙者佛骨,屹立数千年香火愈加鼎盛。

  林侍郎清场后扶着挺着大肚子的林夫人走进了大殿,高僧跪坐两侧,诵经声回荡在森森大殿。林夫人走进大殿后突然腹痛,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翻滚,众人始料未及。

  林侍郎连忙呼唤婆子按住她,随行的医女上前把脉,不料林夫人大叫一声,肚子高高鼓起,薄薄的衣料被撑开,圆鼓鼓的肚子上青筋遍布。

  随着肚子的凸起林夫人一声惨叫,一只似人非人的血肉团从肚子里撕开肚皮钻出,管家婆子吓得手一松直往后退,医女躲避不及当场被掏穿脑袋。

  丫鬟们尖叫躲避,在场的僧人连忙诵经击出佛珠,那怪物身手敏捷,一一躲闪开,朝僧人袭击,几名僧人当场死亡。

  林侍郎早已吓呆,混乱中门外传来大喝:“大胆妖孽,敢在钟国寺撒野!”

  一片佛光普照,来人一身金色袈裟,手中佛镜朝着怪物射去,怪物惨叫着闪躲,跳上了房梁。

  众僧见来人是无我师叔,连忙将林家人围好开始念经,无我飞上房梁一个扫腿,怪物嘶叫着扑上去,未及身便被踢到堂下。

  无我带来的小僧立即上前,与怪物打斗,无我在房梁上拿出佛袋默念,佛袋飞出将怪物封住,小僧立即贴上符纸,将之封印。

  有小僧迅速抬走林夫人,送到了无尘师叔禅房,林侍郎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林家仆人见状跟上。

  无尘是钟国寺高僧,尤擅岐黄,立即拿佛莲贴在了林夫人脑门上,随即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一一缝好被扯断的肠子,撕开的皮肉,又细细吩咐小童拿来干净僧服,以及如何照料女施主,小童点头退下。

  林侍郎看着脏污的禅房,面色如纸的林夫人,面有戚色的下人们,忍不住老泪纵横。

  无尘见状说:“施主,死生有命,还请保重。此处禅房已脏,请随我到偏殿。”

  林侍郎点头退出,朝无尘高僧弯腰示礼,无尘微微点头,关上了房门。

  两人到偏殿后,无尘只留下了林侍郎。他一脸严肃地说:“林施主,恕我直言,为何尊夫人会惹上此等邪物?”

  林侍郎愣愣地摇头,他与夫人琴瑟和鸣,数十年如一日,这次夫人有孕,他更是疼若至宝,怎知会出此事?不禁悲切。

  无尘见状安慰道:“幸好今日发现,否则他日邪物出世,后患无穷。”

  林侍郎一愣,“此话怎讲?”

  “不瞒施主,邪物名叫蛭糜,乃是海外蛊虫,只能种于妇人,一旦出世,便会吞噬所有血系亲属的人气运道,直到其衰竭致死,此物方死。”

  林侍郎眼神一凛,血系亲属?看来此事不简单,他心里有了计较。

  无尘继续说:“只是此物十分少见,海外异族精心饲养,奉为神物。离开海域难以存活一日,莫非尊夫人去过海外?”

  “不可能,内子从未出过大雍,况且我每日回府,内子皆在府内。”

  无尘告了声罪,“那便是有人特地从海外带回蛊虫,暗中给尊夫人服下,以致夫人中蛊。不知施主可记得尊夫人有孕之日?一旦蛭糜入体,立即呈现有孕征象。”

  林侍郎沉思不语,无尘见状告退。林侍郎将仆人唤进房中说:“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任何风声走漏,若是他日有流言传出,我绝不手软!”

  狠绝的声音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他们在出事的一瞬间便知此事绝不可宣扬,否则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即使老爷不处罚,夫人那边也不会留情,他们别想活!更何况他们都是家生子,被老爷信任多年,专门挑出照顾夫人的,自然会守口如瓶。

  林侍郎留下几个婆子以及众多小厮留守寺内,唤了两个婆子往林府报信,只说是在钟国寺小住几日,其余一概不许透露,便和心腹林管家直奔皇城。

  大雍皇城由九道城门围住,每道城门皆由正二品御前侍卫亲自把守,人称皇城九将。

  林侍郎一靠近城门便被拦下,守城的李侍卫笑着问:“林大人别来无恙?何事如此惊惶?”

  林靖一把举起太后亲赐的令牌说:“奉太后娘娘旨令进宫献茶,还请将军通融!”

  李侍卫一见,满脸堆笑地说:“原来是太后懿旨,失礼了,林大人请进!”

  林靖一人步入宫门,林管家则等在了宫外,皇城巍峨耸立,气势恢宏,大理石地面雕刻得栩栩如生。

  林靖心急如焚,顾不得宫人们惊讶的神色,直往祥佛宫走去。

  祥佛宫的素慈嬷嬷正巧送华瑜出来,迎头遇上林靖不由诧异地问:“林大人这是?”

  “嬷嬷,太后娘娘可在?我有要事禀报!”林靖在堂前生生止步,头顶汗水翻滚。

  “进来吧,我正巧念着忆姐儿,你这巴巴地就来了!”太后平和的声音传来。

  “老八也留下,素慈!”

  “嗳,奴婢知道了。”素慈麻利地守在了堂外,吩咐宫女们将大堂围住。

  华瑜和林靖走进了堂中,只见太后披着外氅立在窗前,望着桂树微笑。

  林靖见到太后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华瑜一把扶住他。

  太后神情微敛,“何事惊慌?”

  林靖只得将钟国寺之事说出来,太后沉默不语,如今水忆身受重伤,事情扑朔迷离,更是牵扯到了皇室,幕后之人有何企图?

  华瑜神情不变地说:“皇祖母,背后那人借姨母谋害水家,其心可诛。”

  “嗯,这人是冲我水家来的,若是你姨母将那孽种生下,只怕我水氏一脉会凋残殆尽!”

  蛭糜噬亲,若是它出生,首当其冲的便是水忆的两个哥儿,再是她和水氏族人,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敢对水家出手,她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看了眼窗外的桂树,哀家定会清扫所有毒虫,保河山安稳!

  “太后娘娘,不知如何处理此事?”林靖揣摩着太后心思。

  太后见此缓缓地端起南国果浆嗅了嗅说:“午云长公主不日便要入我大雍,老八,替我出城看看吧,你素来喜静,不如叫上京中儿郎出去热闹一番,来日也好给你姨母说说这京中盛景。”

  华瑜恭敬地说:“是,皇祖母,孙儿即刻邀约友人出城,定不叫姨母失望!”

  太后望着他坚毅淡然的脸欣慰一笑,摆着手让他退下。

  华瑜朝二人一点头便转身离开,华服飞扬,堂中为之一暗。

  太后等华瑜走后微叹口气说:“老八自幼聪颖,这淡漠的性子却是差了些。”

  林靖见状说:“娘娘不必感叹,八皇子天人之姿,淡薄情欲乃是情理之中。”

  太后微微点头,转着腕上佛珠说:“就怕是哀家从小误了这孩子的心性,皇后至今对哀家也颇多怨言。”

  林靖摇头说:“皇后娘娘总有一日会明白您的苦心,太后娘娘,您是派八皇子查探此事吗?”

  太后点头说:“哀家老了,这等劳神之事还是交给小辈们吧,老八年已十六,多让他历练历练!”

  林靖表情缓和,八皇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出游大雍,暗中治水患,取叛军,斩妖物,此事由他处理最好不过。

  午后林靖出宫,各宫送来了几大箱礼品,面对众多的祝贺他忍不住心酸,只得沉痛地告诉大家林夫人难产,九死一生产下了死胎,夫人伤心欲绝,执意在钟国寺住下,为胎儿烧香祈福半年。

  宫女奴才们一阵唏嘘哀叹,劝慰他不可过哀,林靖含泪出宫,林管家迎着他上了马车,车夫载着二人往林府驾去。

  林靖回府便封了府门,看着院子里大箱的礼品“呸!”了一声,宫中之人心思狡诈,打着送礼的幌子来打探消息,当他是三岁小儿?

  林老夫人早在听婆子说儿媳会小住钟国寺便直觉蹊跷,此刻差了人唤林靖,等听完整个经过脸都变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到我林府头上!”

  林老夫人怒不可遏,连着算计她的儿媳孙子,她的老姐妹,此事定要彻查!

  林老夫人与水太后年少时便是手帕交,两家关系密切,如今出了这种事,她要给水家一个交代。

  当下便命令封闭全府,彻查水忆怀孕以来大小事情,尤其是吃食,对外宣称林府丧新子,举家哀思祈福,外人勿扰。

  一下午林府丧子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莫不诧异,这林家日夜祈福还是没保住老来子?

  入夜,夜凉如水,青月朦胧,一行人敲响了林府的后门,管家婆子们早已恭候多时,急忙把门打开,将人迎进了上德院。

  林老夫人见来人步入,急忙起身行礼说:“老身见过八皇子……”

  “老夫人不必多礼,此次子扬私服出门,前来看望姨父与姨奶奶,匆忙之中空手前来,还请见谅!”华瑜恭敬地说。

  林老夫人受用地点点头,这孩子很有礼数呀。

  一旁的岑奕翻了个白眼,林老夫人哟,您看不出他毫无诚意吗?

  是夜,林老夫人将府中奴仆全数召集,一一盘问,未发现有何端倪。

  是了,林夫人自怀孕以来便精心调养着,所用的丫鬟婆子皆是水家及老夫人亲自挑选的。

  这些丫鬟婆子们长期跟在主子身后,品行良好,见被怀疑纷纷回忆起夫人有孕以来的大小事物,生怕有所遗漏。

  林靖见盘问不出结果,不由得重重搁下茶杯,吓得一个小丫鬟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发抖。

  林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立马使了个眼色,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刻将她按住。

  “老夫人饶命,奴婢只是一时惊惧,不小心惊扰了老夫人和老爷,请老夫人饶命啊!”

  小丫鬟挣扎着朝前爬去,两个婆子狠狠地压住她。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惊惧?你有何惊惧的?还不从实招来!”

  小丫鬟瑟瑟发抖,望着众人咬着嘴唇,小声地说起来:“奴婢是二少爷的粗使丫头,平日负责扫洒,难得见到夫人一面。”

  她抽泣着说:“几个月前曾替二爷出门寻飞球,奴婢平日里难得出府,一时贪玩,便在府外随意转了转,正巧看见夫人……”

  “看见什么?”林靖有些不耐烦。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说:“夫人那日在西苑门挑花灯,身边站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婢,她跟夫人小声说着话。奴婢从未见过那般气度的婢女,一时好奇,便悄悄跟着夫人,想看看那位姐姐是哪个院中的人,日后结识一番。”

  小丫鬟有些羞愧,“谁知那位姐姐很快便走了,夫人一个人逛花灯,神色喜悦,之后便回了府中,奴婢只得跟着夫人回府,然而回府几个月了,奴婢却从未见过那位姐姐!”

  众人心中有了计较,林夫人出身名门,出门丫鬟婆子不离身,怎会跟一个陌生女婢相谈甚欢?看来林夫人有事瞒着他们。

  林靖久居官场个中弯绕何尝不知?当即脸色一沉,望向林老夫人问:“娘,您看?”

  “嗯,看来忆姐儿知道些事,问问她吧。”老夫人看着众人说,“夜深了,我老婆子经不住折腾,你们都下去吧!”

  一屋的奴仆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靖哥儿,把这小丫鬟看管起来。”

  林靖点点头,立即有奴仆上前堵上嘴将她带走了。当下屋中只剩几人,林老夫人坐在上首,华瑜挨她坐着,林老夫人看着几人开口问:“不知你们有什么看法?”

  岑奕藏不住话,“能有什么看法?抓住那个女婢盘问!”

  老夫人点点头,林靖开口说:“要抓住她先要问过夫人才行,只是如今夫人昏迷不醒,只怕要耽搁些时日。”

  华瑜轻声问:“不知那小丫鬟可记得具体是何时?”

  林老夫人反应过来,立即派婆子追问,片刻后婆子回来禀告,说正是夫人有孕前几日,夫人有孕后有婆子记得夫人曾派她往永郦侯府送礼,永郦侯府却退了回来。

  华瑜心里有了数,只怕女婢跟永郦侯府脱不了干系。当即起身,对着林老夫人说:“姨奶奶,夜已深,还请早些歇息,子扬有些事想问姨母,这就告辞前往钟国寺。”

  林老夫人挽留不成,只得命人备好马车,连夜护送一行人去钟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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