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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风起焚影

一念问情 玄霄仙童 10529 2024-07-10 13:39

  几日后,正如顾承远所料,皇宫里沉寂已久的警钟发出了七声长鸣。

  玉启山所带领的叛军已攻入皇宫,皇宫内里驻守的禁军不过五千,早已溃不成军。

  萧元彻负手站在宫墙外的高台上,凝目望着宫外四起地滚滚浓烟和愈来愈烈的火势,白皙的脸上扬起满意地笑意。

  顾承远疾步来到他身旁,道:“彻公子,玄南王从怀崎调来的纪阳军已在京都城外待命,只要我们发出信号,纪阳军即刻便可进宫平乱。是否现在就发出信号,以免波及无辜?”

  “不急,皇上生性多疑,若不到他生死最后一刻,你这般冒然佣兵入宫,依旧能反咬你一个起兵谋反之罪。”萧元彻言罢转过身打量顾承远一二,而后伸出手拨乱了他的发髻。又略施灵力在他面前这么一挥,转瞬间便伤痕累累了。经过一番捯饬,萧元彻总算是满意了,“这下六殿下可以登台唱戏了。”

  顾承远赶到皇宫时,皇上所在的梓阳殿已是一片混乱,除了所剩不多的心腹内卫还在勉力拼杀外,其余宫人都在四下奔逃。

  顾承远跃入交战的人群之中,奋力斩杀一众叛军后,才终于突出重围快步进了寝殿。

  寝殿内除了榻上虚弱的皇上外,只剩下一个贴身的內监总管,和一旁几个瑟瑟发抖的嫔妃侍女。

  室内只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黯淡的光线愈发显得殿中人面如土色。

  见到寝殿门被顾承远打开,殿内众人先是一惊,而后看清来人才略微松了口气。

  “六殿下!”內监总管上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老泪纵横颤声道,“殿下,定远侯造反,逼着皇上写下诏书让位给五皇子,皇上不肯,他们便起兵逼宫......”

  “梁公公稍安,一切我都知道了。有我在此,你们不用担心。玄南王与萧仙师昨日已从怀崎调兵,此刻已达城外很快就会赶到救援了。”

  顾承远之言缓解了殿内的紧张气氛。

  “承远......”皇上这几日缠绵病榻,如今起身十分费力,在一旁嫔妃的搀扶下才勉强半倚在了榻上。

  “父皇!”听见皇上唤他,顾承远急急上前,跪在龙榻旁,握住皇上的手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赐罪!”

  皇上微微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散乱了几缕在颊边,被冷汗浸得粘在一起,“好孩子,只有你才是朕的好孩子......他们...他们都是一群乱臣贼子,竟想要逼朕退位!”

  皇上说着又再次咳喘起来,顾承远立刻安抚道:“父皇,您放心儿臣在这,就是拼死也要护您周全。萧仙师与玄南王很快也会带援军赶到的,请父皇宽心......”

  话音未落,一支流矢破窗而入,嗖得一声钉在殿内的柱子上。

  虽然偏离得很远,但已足以在殿中掀起恐慌,一个胆小的嫔妃惊叫一声后便吓哭了起来,跪伏到皇上榻前,啜泣道:“皇上,我们怕是等不到萧仙师了,外面的人快攻进来了!”

  “住口!”皇上怒喝一声,提起所有的力气一巴掌扇在那嫔妃的脸上,“朕相信承远!那群叛军休想逼朕就范!”

   随着这声怒斥,殿内沉寂一片,使得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更加刺耳,血腥气更加浓厚。

  顾承远接过梁公公端来的汤药,正服侍着皇上喝下,殿门却砰得一声再次被撞开,一股寒风吹进来,只见顾承屹带兵闯了进来。

  他警觉地环视殿内一圈后,才得意道:“没想到六弟你也在,本想饶你一命,可谁让你自己偏偏寻了这死路。”

  皇上见到他气得将顾承远手中的汤药砸了出去,怒道:“逆子!你还想要弑君篡位不成!”

  “父皇,您这可是冤枉儿臣了,您身体欠安,儿臣只是在您清君侧而已......”顾承屹说着从侍卫手中接过早已拟好的退位诏书,不断逼近龙榻道,“父皇,您看诏书我都为您拟好了,您只要昭告朝中将皇位传于我,儿臣保证您能平平安安的当上太上皇颐养天年......”

  “放肆!”顾承远面若寒铁,起身拔剑挡在皇上榻前,“顾承屹你还知道你是父皇的臣子吗?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你这样的人就算当上了帝皇又有何人信服?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顾承远的话彻底刺激到了他,他倏而暴怒起来,怒吼道:“来人!把顾承远给我绑起来!”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不过两招就将顾承远轻松拿下。顾承屹见他武功不济,得意地嘲讽道,“六弟,没这个实力就不要逞英雄,白白将自己小命搭上何必呢?”

  “逆子!不许伤了承远!”皇上怒喝道,强自定住心神,“你这般公然带兵闯宫,就算杀了朕假传诏书,朝中上下也无人会信服!”

  顾承屹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道:“是六弟勾结了禁军作乱挟持了父皇啊!儿臣带兵可是来勤王护驾的!”

  顾承远在旁解释道:“父皇,叛军谋逆总要有个由头,他们会说来救驾之时场面混乱,虽剿灭了儿臣,但父皇也被儿臣所杀。九州无太子,自然是按诏命立新嗣。”

  皇上用颤抖的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地瘫坐在榻上,看着昔日里宠爱的儿子竟要弑父篡位,极怒之下竟说不出一言来。

  “父皇,这诏书您还是签了吧,反正您这个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不如让自己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坦点......”顾承屹再次逼近皇上,梁公公倒也忠心挺身护在皇上身前,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被顾承屹一脚踢开。

  此刻退位诏书已经摆在皇上身前的御案上。

  “畜生放肆!”皇上咳喘数声,被气得面色蜡黄,浑身乱战却丝毫没有就范之意,“朕今日就是死在此,也不会遂了你这畜生的意!”言罢,因为怒极而整个身子有些坐不住,歪倾在御案之上,他奋力将身前的诏书连同笔墨砸向顾承屹。

  砚台砸在了顾承屹所穿的滚龙绣袍,留下乌黑的墨汁印记。

  显然他也被皇上这一口一个的“畜生”激怒,事已至此,他早已没了退路。

  顾承屹脸上的神色变得凶狠起来,疯狂的神色逐渐攀上眼眸,他逐步靠近皇上道:“父皇,这是你逼我的,到了酒泉之下可不要怪我!”

  见到顾承屹的疯狂,皇上也慌了神,越是气急,越是咳得抖心抖肺,犹就不甘心地拍打着床沿道:“来人...来人......”

  “来人?”顾承屹讥笑出声,“儿臣就在这里呀,皇后娘娘可还在等着儿臣带去父皇薨逝的好消息呢!”

  一旁侍卫挟持下的顾承远怒道:“顾承屹你杀了我!我死了就没有人和你争储君之位了,你不要动父皇!”

  此言一出,皇上心头巨颤,“承远......”

  “好啊!我就先解决了你!”顾承屹持剑转身向着顾承远走去。

  “父皇,承远无牵无挂,死不足惜。待儿臣死后,还请父皇将谋逆一事归结于儿臣,一切便可顺理成章,如此以全皇家颜面。”顾承远眸光沉沉望着皇上,展袖拜倒,以额触地,“恕承远不能再为父皇尽孝了。”

  皇上自然听出,顾承远一席话是已自己的死为援兵赶到争取时间,心中震颤感动的同时,亦是无可奈何。毕竟皇位和自己性命可远比自己儿子的命重要。

  最终也只是垂泪道出一句,“承远,是父皇对不起你啊......”

  顾承远言罢起身闭目,看上去已然怀着必死之心。

  此刻,殿外却有稳步的兵马铁骑声逼近,随后殿门再一次被一阵风打开,尚未看得清来人,片刻间殿内的叛军皆已倒了一地。

  待顾承屹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却到了顾承远手中,并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这突如的变化,让殿内众人皆还难以置信。

  在殿内一片僵直的目光中,顾承远欣喜地道:“彻公子你来得真及时!”

  直到此刻,亲眼看到萧元彻出现的顾承屹才发现自己中计,不过为时已晚,他的丧钟早已鸣响。

  玄南王的援军赶到,不过 半个时辰后,外面地杀声便渐息了。

  而后,玄南王进殿向皇上禀报了平乱的情况。三日前,从皇上被软禁,禁军主要兵力外调起,众人就已预料到了皇后联合定远侯谋逆之心。于是玄南王连夜前往纪城调来五万纪阳军,不眠不休赶往京都救援。

  现下俘虏的士兵已被关于大牢,将官们则分别关押等待审讯,至于玉启山顾承屹均已被控制了起来,皇后也已幽闭寝宫,待皇上康复亲自处理。

  这一次,皇后一党输的彻彻底底,且永无翻身之日。

  萧元彻回到焚影时,已是深夜。

  刚至凝渊殿,却未见着以念,倒是一个小侍女欢欢喜喜地跑来道:“公子,冥姑娘请您沉清池一叙,为您接风洗尘,庆祝凯旋。”

  萧元彻觉得稀奇,无事献殷勤倒不像是魔君的一贯的做派,可他却欣喜异常。

  焚影的夜极静,夜色无边。通往沉清池的路边,石座路灯里的烛火明明的照着满地的亮,让这个静谧冬夜笼罩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走进沉清池,内室焚着大把宁神的香。

  往池边走去,见以念只着一件素色寝衣,松散的发髻随意的垂在脑后,同侍女们向着池内撒下花瓣。在白烟如雾的池边,素缎长袍映衬着池水的波光,倾流泻出一片银白光泽,浮动潋滟,犹如天宫仙子。

  而一旁的那方窄榻,似乎无声地提醒着他那晚的炙热与缠绵,让他一时间心如羽挠。

  当以念转过了头,才发现萧元彻早已立在她眼前。

  他那双猩红灼目的明亮眼睛,如狼似虎,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简直下一刻就要把她连皮带血地吞吃掉一般。

  “君上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竟邀在下共浴,还真是受宠若惊。”萧元彻声音里透着笑意以及难以自持的灼热。

  以念看了眼身旁掩口轻笑侍女们,登时脸颊染上了绯红,露出羞窘之色,立即别过身去。

  “什么共浴你想得倒美......我只是看你近日劳累,好心为你准备汤浴解解乏罢了......”

  “如此良宵若不能与君上共浴,我可不依。”萧元彻探过身来,起伏烫热的胸膛,恍若无人般地贴上她的后背,喘息着,低头亲吻她散落的长发,脖颈。

  萧元彻的举动令她不安,毕竟他如今血管里流动的,是财狼虎豹的血。

  平时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可不能被他在此时就吃干抹净。

  以念不由自主地后背发麻,火速蹦开,向侍女们吩咐道:“你们...快伺候公子更衣沐浴......”

  “你先好好泡着,那个......对了!我灶上还炖着汤呢!我先去厨房做菜了!”

  “你又不是厨子......”

  瞧着她羞窘逃命的模样,萧元彻唇边漾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水温温和舒适,热气腾腾地烘上来,水汽迷蒙着。

  此刻的萧元彻心都是软的,是化散的。却并不是因为这蒸腾的温泉,而是为方才逃去厨房备菜的那个人。

  这般想着,这几日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不知不觉便短暂地进入睡梦之中。

  拖以念的福,他做了一个梦,可惜不是什么好梦。

  梦里,他还是前世的凛问。

  铅灰色的天空落着大雪,无数修士被万古妖灵的怨气追赶噬咬。

  他们哀嚎着,奔逃着,可惜天地之间早已被噬灵的结界笼罩,他们却无处可逃。

  有人好不容易挣脱妖灵束缚,极尽全力奔向结界边缘,却被鬼祟穿心。

  有人瘫倒原地绝望地呼救,却被周围那些鬼魅一拥而上,将他们统统撕为碎片。

  也有人吓得痛哭,跪在他身前不住的叩首求救。

  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闭目良久,最后选择以身祭万古妖灵。

  下一刻,他已盘龙柱上跌落,摔在苍茫无尽的雪地里。

  身体像是被撕裂一般,鲜血染红了苍白的雪地,血色染上的大地竟迅速生长出无数细长的灯芯草,轻轻摇曳间,纷纷偎依向他身边,眼前的天空也逐渐清明起来。

  一只小灵兽的魂魄落在他身边,不停地舔食着他额间的伤口,久久却触及不到他的身体。

  灵兽似乎意识到自己只剩下魂魄,低头瞧着他,双目哀伤而不舍,终于眼眶承载不了那些盈满的泪水,决堤四野。

  梦境逐渐黑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池边满桌美味佳肴的香味唤醒。

  抬眼的间隙,仍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眼前的少女灵动如水双眸,竟那么像是梦中的那只灵兽。

  “怎么也不叫醒我?”

  “瞧你累了,想让你多睡会。”以念放置好碗筷,朝他笑了笑道,“过来吃饭吧。”

  萧元彻从池中起身,不知为何竟有些脱力,可他并未多想,须臾间已然穿戴齐整,落座餐案边。

  很快也就把方才这场零零碎碎的梦给忘到脑后了。

  今日的以念看着有些不太对劲,萧元彻也说不上来是哪不对,也不知是太过温柔或是太过勾人,这般想着心中渐渐滚烫起来。

  以念自然感知到了这份灼热,对上他的视线。那猩红的眸子似湿柴撩起的火,热烈得近乎可爱,令她目眩心驰。

  “做这么多菜,君上今日辛苦了......”

  “君上......”

  “念儿......”

  “冥惘!”

  一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猛地回过劲来,心跳狂乱不堪,眼底有微光潋滟,目光有些失焦。

  滞待片刻后,道:“你...你吃饭吗?给你盛一碗?”

  “你在想什么?”萧元彻狡黠地看向室内边侧的那方窄榻,“该不会是在回忆你我初次......”

  不待萧元彻细致描述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以念已经先一步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糖藕,怪道:“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你这一天不吃不喝就尽想着淫欲了。”

  “好吃。”萧元彻咽下嘴里的莲藕,极尽诱惑的评价道。这语气不像是在评价莲藕,倒像是在评价面前的可人儿。

  以念心若鼓擂,却不敢在对上他的眼睛,只是沉默地吃着桌上的饭菜。此刻的他如此直接而炙热,真诚且邪恶。

  在这样爱欲泛滥不加掩饰的视线里,她迟疑了。

  “怎么了?今日话这么少可不像你。”萧元彻似乎看出了她今日的古怪。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魔界平乱灵力消耗过多,有些累了......”她依旧不敢抬头道。

  言罢,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在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原来是萧元彻在瞬息之间已经移至她身边,柔声责怪道,“我方才是逗你玩的。你也真是,身子不舒服不好好歇着,还逞强做什么菜,又不是非要今天庆祝......”

  他气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又气自己每次在她身边就欢喜得紧,像是狼见了肉,顾不得其他。从前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而如今他妥协了。这世上也只有这个女人,能令他瞬间情如燎原火,意若绕指柔。

  见着她,终是又气又无奈,最后忍不住低头亲了她头顶一下,“今日你可欠着我的,改日我再讨回来。”

  眼前人的温柔缱绻,让她一时有些怔住了,心中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而这时,遥远的城楼钟声悠然敲响,正是子时交替,窗外树影婆娑,风声呼啸。

  “元彻哥哥......”

  “嗯?”

  “钟道到时候要你交出噬灵血阵怎么办?”

  “你怎么又问这个......”显然萧元彻并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你还是要用大师兄作为阵眼,就不能有别的方法吗?说不定我们三个联手可以打败钟道的......”以念的语气中透着黯然,神情沉了下来。

  “你很舍不得韩慕白吗?”他放开以念,颇有些醋意地道。即使知道她与韩慕白情同兄妹,可他依旧吃醋她竟然这般在意别的男人的死活。

  以念听到这里,鹜地色变,“我们三个一起长大,大师兄就是我们的哥哥啊,我当然舍不得!难道你就能心安理得的用大师兄的命换你我偷生吗?”

  “呵,难道用我的?”

  以念低着头,顿了一会,又凌然抬头道:“我不能让你再这样错下去了。”说话间,她翻手结印,无数细碎金光渐渐凝聚成了御魂鼎,浮现在她双手之间。

  “你这是想拿走噬灵之力。”瞬息间他的温柔不再,语气变得又低又冷,像条拼命缠绕她的毒蛇。“你应该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她平静地道:“我在汤池里放了折仙丹,一个时辰应该足以使你只剩五成修为了。”

  萧元彻怔然,略一探查内息,果然如她所言。

  此刻的他,犹如熊熊烈火从头到脚的被人生生浇上一桶冰水,灰黑炭火在冒着残烟。冷到刺骨,冰刺肺腑。

  她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欺骗,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而他却一次次的既往不咎,现在看来自己真是荒唐得像一个笑话,这假意温柔的夜色彻底在眼前破碎。

  他悚然起身立在原地。

  颅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抑制不住地生长,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将他淹没,将他侵吞。

  原来心是会痛的。

  那道以念的心是铁做的吗?

  方才满腔炙热的情愫,瞬息之间化作滔天的冰冷恨意。

  黑色席卷了他的眼眸,眉间戾气形成的印记变得愈加鲜红,他忽而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可笑?我是如此信任你,我竟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竟......”

  竟真的爱上了你。而这后半句他说不出口。

  他这样断情绝爱之人怎会爱人?不过情欲作祟而已,所以他才一次次拽着她共赴情欲的深渊,抵死纠缠。

  他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

  可他却不知,情与欲早就在他心中交错相生,情爱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攀枝错节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所以此刻他才会心如刀绞般,痛到无以复加。

  以念道:“等你驱除了心魔,你自然会明白我是为你好......”还是这般平静的口吻,平静到萧元彻觉得她根本没有心。

  “为我好?”他笑得更加张狂,“让我失去一切,失去自我,变成你们希望的那个萧元彻,就叫为我好?”

  “现在的你只是被心魔蛊惑,你本不是这样的。”面对他逐渐疯狂的神色,以念倒很是镇静,这是被他喜怒无常折磨过很多次之后,练出来的镇静。

  以念灌注周身灵力于御魂鼎,她试图用法力强行打开御魂鼎,只见御魂鼎悬浮于半空之中,虽晃动得厉害,却依旧紧闭,似乎在抵抗着她强劲的灵力。

  而萧元彻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甚至不去打断她,煞白的脸上诡异地弯起了唇。

  此时,一阵人至清风吹开沉清池内殿大门,烛火明灭后韩慕白出现在以念身边。

  今日的计划,从以念想萧元彻要折仙丹起,二人就已商量好。

  韩慕白看了萧元彻一眼,却并未多言。他手中溢起一道刺目光华,又一股强悍的灵流灌注进了御魂鼎。

  不过须臾,二人已是相当吃力。御魂鼎不仅丝毫没有打开一个缝隙,反倒像是在吸取他们的灵力一般。

  二人相视一眼,很快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是他们把驱除心魔想得太过简单了,他们根本打不开御魂鼎。

  以念骤然心中慌乱起来,她明白萧元彻的理智已被恨意吞噬,更是明白若今日失败,他们恐怕是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萧元彻看着他俩负隅顽抗的样子,轻笑出声,“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打不开的。”

  韩慕白低声向以念道,“御魂鼎是凛问的法器,神器认主恐怕噬灵之力也已将御魂鼎侵染,我们是无法打开的,为今之计只能先控制住元彻了。”

  “好。”以念也赞同大师兄的方案,毕竟折仙丹至少让他暂时失去了一半的法力,或许合二人之力还能将他制服。

  随着二人同时收势,御魂鼎从半空中落下,像是长了脚一般落在了萧元彻的手中。

  韩慕白目光沉沉,“元彻,今日之事你恨我也好,杀我也罢,我都不能眼睁睁再看你错下去了。”

  言毕,韩慕白抬手召出诛天,金色华光在他修长身影间熠熠流淌,花火四溅。

  “何谓错?何谓对?我的对错岂是由你们来定的!”萧元彻月白衣袍在戾气的包裹下滚滚翻涌,殿中烛火衬得他一张脸庞犹如冰中凝玉,俊美中渗着刻骨寒意。

  抬手之间,黑气聚集。怨灵铸成的戾剑噼里啪啦爆着赤光,伴随着怨灵呼啸声,映得萧元彻的眸子阴沉不定,整个人显得愈发危险。

  “你们以为用折仙丹就能打败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随着他宽袖一挥,剑气削得面前青石轰然炸开,碎石残砖滚滚而下,从山殿内一路裂至殿外,上千阶的长阶,霎时被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仿佛地狱撕裂了口,那些生前被夺取内丹的凶灵正沿着裂缝探出来,摇摇晃晃密密麻麻地叫嚣着爬了出来。

  整个焚影霎时被笼罩在了怨气之下,怨灵厉鬼们在空中凄怨地嚎叫盘旋,吓得焚影内的众人四下逃窜。

  韩慕白不愿见无辜的众人受难,一跃半空之中奋力斩杀怨灵恶鬼,修补结界漏洞。

   萧元彻负手而立,冷冷站在萧杀的夜里,空气中弥漫着凶灵厉鬼的浊气,帷幔绞纱肆意翻飞,方才还温存的沉清池此刻已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看到裂痕中滚滚涌出的魑魅魍魉,以念陡然不安。

  她意识到,哪怕是仅剩下一半法力的萧元彻,她与大师兄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幽冥紫焰聚成一条长鞭,在她手中流窜这暗紫色的光。

  透过绞纱,穿过烛火,她望着萧元彻鬼魅般的狠戾深眸,而他也正好在看她。

  他的眼中布满血腥之气,瞳眸闪着激越而疯狂的光。

  璀璨灵光照映在彼此眼中,赤光灼烧着紫焰,紫焰晕染着赤光。

  两世的纠葛,一世的记忆,破碎在眼前。

  当他出招时,以念就突然明白了,难怪世人都想修习噬灵,只有这样泯灭人性的禁术,才能造就这样凶悍的灵力。

  她哪里是萧元彻的对手,就是再给她练上一千年,怕是也打不过。

  正想着,一道赤红色的戾气,猛然划破她面前的空气,向着她袭来。

  这道红光的速度太惊人,她躲闪不及只能硬生生地聚起灵力接住,还来不及眨眼,脸上的皮肉就被削开,火辣辣的剧痛。

  以念这才发现是萧元彻及时撤势了,否则此刻划破的就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头颅了。

  是的,此刻萧元彻怕伤着以念,后掠数尺,神情狠戾,厉声道:“道以念!就你这点可怜的修为,还敢跟我动手!”随后他挥手在她身前放下一道光障,将她困在其中。

  道以念,这个名字注定就是他的心头血,命中劫。

  逃不开,也避不掉,杀不了,又放不下。

  他恨道以念,更恨自己对她动心,又无可奈何。

  韩慕白见状从他身后凌空袭来,不料萧元彻早有防备,转身之间手中戾气所铸的赤剑已化作一条玄光锁魂链,将韩慕白牢牢绑住。

  纵使聚集周身灵力也无法挣脱,而后剧痛直击心脏,仿佛有一条尖牙利齿的小蛇,猛然扎入胸腔,在五脏六腑内一阵翻腾。

  无数怨灵像是闻到了血腥的气息,纷纷爬向韩慕白,开始噬咬他的身体。

  “大师兄!”以念看到这番情形,疯狂地拍打着光障嘶吼着,“萧元彻你住手!快住手!”

  她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绝望,逐渐安静了下来。

  “萧元彻,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们三个这样有意思吗?”

  在他被心魔影响的这些日子里,道以念说过许多伤人的话。

  可这一句,是最锋利的。锋利到很久之后,他想起来,还会抽痛不已。

  “我和大师兄不是你的对手,等了用我们练成噬灵血阵,连钟道也不是你的对手了。三界内无人再可以与你匹敌......如此,你满意了吗?”

  满意吗?

  或许应该满意,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为何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那么空,那么慌。

  不对,他还想要道以念陪着他,听话的陪着他。

  他施法停下了怨灵对韩慕白的噬咬,转而看向了以念。

  猩红的眼眸中萦绕起妖异的光华,而后右手结印轻触她眉间,念道:“身醉此山间,浮云外相忘......”

  韩慕白不知道萧元彻又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向着以念大喊道:“别看他!”

  可为时已晚,在对上他眼睛一刹那,以念就已经无法再移转视线了。

  她的眼睛慢慢地失了焦,周遭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切变得安静而空白。

  她听不到韩慕白的喊声,只能恍惚听见萧元彻口中冰冷的咒诀呢喃,声音遥远得不真实。

  如坠云端之中,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眼前似乎有很多残破的幻象在扭曲闪烁,

  记忆开始变得破碎。

  此时此地......何时何地......天地茫茫......山河空渺.....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多事好像慢慢地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有件事她没忘,她爱萧元彻。

  嗯,带着这样的爱意,她带着微笑昏睡了过去。

  “你对以念做了什么?”望着昏睡在萧元彻臂弯里的以念,韩慕白急切地问道。

  “我封印了她十六岁之后的所有记忆。”萧元彻伸手抚上怀中人脸上的血痕,笑了笑,“我还没玩腻呢,暂时还舍不得杀她。至于你,我的大师兄,你猜猜我会不会杀你呢?”

  韩慕白眸光沉了沉,释怀道:“我的死能救你和以念,我无怨无悔。元彻,无论今后,你是否能恢复心性。你都记住,我的死是我心甘情愿的,说不定还能早些与姒儿相见,值得.....”

  萧元彻认为韩慕白这番话,不过是煽情为了让自己留他一命,于是讥诮道:“是吗?那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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