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使得萧元彻元气大伤,韩慕白唯有日夜为他疗伤,须闭关七日。
此间若是被外力中断,那么二人都将性命垂危,故而这几日顾承远司徒曙轮流在密室外为其护法,以守住仙障结界。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这个渔翁就是冥渊。
刚过第三日,疗伤进入最重要的阶段,冥渊就等不及要大驾光临焚影了。
这日亥时,顾承远已在密室前守了十二时辰了,虽是极度疲累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忽而一团紫芒中,一个身着云卷滚边紫衣的男子身影缓缓显现出来。
紫芒中尚还看不清来人相貌,就听得那人极为低沉迷离声音,向他问道:“你就是顾承远?”
焚影的结界虽因萧元彻重伤,减弱了不少,但也不是等闲之辈可以随意进出的。此人竟能无声无息的来到焚影,修为定也是登峰造极的境界,而且正是疗伤最为关键的时刻,此时前来,多半来者不善。
顾承远警觉起来,不由得握紧了手中佩剑,答道:“正是,不知尊驾是?”
“无知凡人,竟连本座也不识?”待紫芒消散,顾承远终于看清来人的相貌,仿佛昏暗中照亮一切的亮光,若说漫天繁星竟皆失色,也一点不夸张。
拥有这样惊人的容貌和睥睨天下之姿,世间恐怕也只有冥渊一人了。
顾承远很快反应过来,“您是魔尊......”见他轻佻地牵牵嘴角,算是默认。
顾承远又再恭敬拱手行礼道:“还请魔尊恕在下不识泰山,唐突了。”
冥渊双目微合,打量片刻,评价道:“倒也算是一表人才,温文有礼。”
顾承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还不知魔尊此次前来焚影所为何事?”
冥渊不客气地往椅子上展袖一坐,道:“来看看魔界的女婿。”
顾承远暗想,魔界的女婿这自然是指彻公子了,可冥渊与他素来有些过节,此番前来若知他身受重伤,定会对他不利,只道:“彻公子他还在密室闭关修行,不便打扰......”
话音未落,冥渊就面露鄙夷道:“谁要见萧元彻那小子了?我要见的是你。”
“我?”顾承远心中正惊疑不定,就见以念和绾绾一同前来了。
“承远哥哥!”以念见着他,欢喜的唤道,又看到他身旁坐着的紫衣美男,疑惑问道:“叔叔,你是谁呀?承远哥哥的朋友吗?”
“......冥惘?”冥渊见她言辞神态这番古怪,弹指探了她的元神,片刻收回灵力,脸色惊变。
“冥姑娘的神识已毁,彻公子用了很多方法还是未能让冥姑娘恢复心智......”顾承远犹疑地解释道。
以念没听懂承远哥哥在说什么,望着冥渊那张足以令人神魂俱消的脸,就移不开眼了。
半晌,呆呆地道:“叔叔,你长得真好看,你是茄子精吗?”
冥渊素爱着紫衣,在以念这他与茄子算是建立了不可分割的情义。
冥渊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什么叔叔,我哪有那么老?还有我不是什么茄子精,我是魔尊,你师父!”他说得有些急,以念害怕地缩在了绾绾身后。
冥渊见她害怕,又平了平情绪,对她招招手,唤道:“惘儿,过来。”
以念摸了摸脑壳,惘儿又是谁呀?
“念儿,魔尊叫你呢......”绾绾低声提醒她道。
“啊?你是叫我呀?”以念一边走向冥渊,一边喃喃自语道:“念儿,惘儿,以念,冥惘,冥姑娘......我的名字也太多了吧。”
傻乎乎的以念,看起来有些莫名地ne
闻言顾承远和绾绾同时眸光一亮,顾承远急迫问道:“魔尊您的意思是有办法让冥姑娘恢复心智?”
“这世上没有我冥渊做不到的事,让她恢复心智又有何难?只不过......”他忽得话锋一转,向以念问道:“惘儿,你喜欢顾承远吗?”
以念看向顾承远,笑得灿烂,“承远哥哥对念儿可好了,念儿很喜欢承远哥哥的!”
冥渊闻言满意的一笑道:“既然喜欢,那明日你二人就拜堂成亲。”
还不等顾承远出言阻扰,以念就先连忙摇头道:“不行的,念儿是要和元彻哥哥成亲的,不能和承远哥哥成亲了。”
顾承远也急急道:“魔尊,还请您收回成命,冥姑娘早已与彻公子定下婚约,您执意让我与冥姑娘成亲实在是有违礼法......”
冥渊眉头一蹙,怒道:“什么凡界的狗屁礼法!萧元彻可以三妻四妾,我魔界魔君怎么就不能一妻多夫?”
以念掰着指头数了数,“元彻哥哥要娶坏公主和姒姬姐姐,还要娶我,这样就是和三个人成亲了......”想想茄子叔叔说得好像有道理,那她应该也是能嫁给元彻哥哥又嫁给承远哥哥的。于是开心的答应下来,“那我也要嫁给承远哥哥!”
“那今日你们就随我回魔界,明日在惘儿父母灵位前拜堂成亲。”冥渊的语气已是不可置否。
顾承远惊骇不已,急道:“魔尊!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冥渊嘴角刚还扬起的笑意转瞬消失殆尽,言语中含了冷意,“怎么?你倒还不愿意了?是嫌弃冥惘现在心智已失?”
顾承远想要解释,“不是......”
冥渊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待你们成亲后,我可以告诉你助她恢复神识的办法,你该是可以安心成婚了吧。”
顾承远的额间已经急得沁出汗珠,“不是这个原因,是感情又怎可勉强?若是我趁人之危与冥姑娘成了婚,待她恢复心智,又当如何看我?再者说,彻公子是我的挚交好友......”
冥渊冷了脸色,隐有怒气腾生,缓缓道:“顾承远,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韩慕白在密室替萧元彻疗伤正到关键,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若是此刻闯入打断运功,他二人就会立刻送命......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说罢,起身拉着以念欲往外走去。
“魔尊......”顾承远还欲再劝说,只见冥渊转眸双眼如利刃扫在他面上。
见冥渊即将发怒,一旁的绾绾急忙拉住顾承远,赔笑道:“魔尊勿要动怒,六殿下他其实早就心仪冥姑娘了,他就是脸皮薄......”
“绾绾!”顾承远不可置信的看向绾绾,正欲辩白,却见绾绾向他使了个眼色。
绾绾继续道:“六殿下只是担心萧元彻不会放过他,不过现在有魔尊撑腰,六殿下您还担心什么呢?”
“你是谁?”
“奴婢是冥姑娘的贴身侍女,魔尊带我一起去魔界吧,我也好照顾姑娘的饮食起居。”
见冥渊并未阻拦,绾绾急急推着顾承远跟着冥渊走出去,四人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夜的无极宫被灯火点亮,银色的绸缎结成花,从宫外一直挂进殿内。
鼓乐声彻夜在夜空中回响着,魔界多年来都不曾有这样盛大的喜事,这一夜可谓是极尽华美。
而今夜的以念也显得尤为安静乖巧,她一直遮着盖头,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在喜婆的搀扶下,与身旁的顾承远携手并肩而行。
头上的嵌玉琅翠珠钗发饰压得以念直不起头,看不到顾承远的神情。盖头之下目之所及只是他这一席银色广绣长袍。魔族大婚着银色衣饰,虽不及红色来的喜庆,倒也显得洁净明朗。
站在身后的侍女,在二人踏过的地方都撒下了漫天的花瓣。花香浸润在无极宫的空气中,呼吸间都令人心醉的香味。
踏上由无数繁华铺甬的台阶,在无数魔族宾客赞叹注视中,二人终于来到无极宫正殿之上。
正殿主位之上端坐着冥渊,玄冠云袍,神色喜然,眉眼略一低,见到俩人相携的手满意地一笑。
而侧供奉着前魔尊冥曜与夫人的牌位。魔族成亲这礼法与凡界也大抵相同,吉时一到,二人便在喜婆的引领下开始行礼。
“一拜尊上。”
凡界的拜天地,到了魔界变为了拜魔尊,也倒是符合冥渊这天上下地唯我独尊的性子。
“二拜君亲。”
随着喜官道,两人又向着冥曜和夫人的牌位深深叩拜。
拜父母本是成亲基本的礼数,可冥渊做此安排,很明显是想让以念即使神识恢复后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夫妻对拜。”两人转身相对,这一次不必叩跪,弯腰叩首,两头相接,便是行了礼。
随着喜官的一声:“礼成,新人送入洞房。”这心下惴惴不安的两人,才松了口气。
好在魔界成亲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再加上本就是冥渊安排的走个过场,于是二人回到以念的寝厢,顾承远便打发了侍女喜婆。
待众人离开后,顾承远随手撩开“以念”面前的银色盖头,移形符的时辰已到,眼前的绾绾也已变作了原本的模样,流光溢彩的衣饰称出她娇俏的容颜。
顾承远呼吸微微一滞,一时竟有些语塞,“绾绾......你......你今日真美。”他的语调极其温柔,像是能融化万物的春水。
眼前突然的开阔,顾承远熟悉的脸庞映入绾绾眼帘,乌眉水目,面容雅润,清澈的眸子泛着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泽。她并不知自己已恢复原本样貌,只是觉得他这样温柔的眼神,想必是将她当作以念了。
她有些失神道:“念儿的样子自然是美的。”话音刚落,听见自己的声音,绾绾摸摸自己的脸,反应过来自己已恢复了原貌,顿时面如火烧了起来。
“这房间好像不太透气啊,怎么有点热呢?”绾绾用手扇着风,避开他的眸光,不敢与他对视,心中却砰砰跳地不能自抑。
顾承远倒是显得轻松,侧坐绾绾身边,原本清朗的侧颜在烛火的映衬下,透过一轮淡黄暖光,更显温润柔软。
他望着绾绾,浅笑道:“还记得那次我们几个喝醉在凝渊殿睡了一夜,第二天你说要我娶你,不成想今日你我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亲......”
“六...六殿下,我那个时候是开玩笑的......而且,而且今日我也是代替念儿跟你成亲的.....”话到此处,绾绾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我们好像是忘了什么事?”
“嗯?”顾承远思考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道:“念儿还在衣橱里睡着呢!”
顾承远将以念从衣橱中扶出,又给她解了昏睡蛊,她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两人皆知,待以念恢复神识后得知自己与顾承远在双亲灵位前拜堂起誓,定会懊悔不已。故而绾绾干脆用移形符变作以念的样子,替她成了这个亲。
两人将今日之事一番解释后,以念似懂非懂地道:“绾绾姐姐代替我跟承远哥哥拜了堂,要让茄子叔叔以为是我跟承远哥哥拜的堂,好像很复杂啊。”
绾绾见以念大致明白了,长吁一口气道:“嗯......大概就是这样了......不过!明天问起你们圆房的事情怎么办?”
绾绾这一句,愣是让顾承远喝了一半的茶给呛了出来,“咳咳咳......”
“什么是圆房呀?”以念从一旁探出脑袋好奇道。
绾绾有些局促道:“嗯……圆房就是......就是元彻哥哥睡觉之前和你做过的事。”
“可是元彻哥哥都不睡觉的呀。”
绾绾一听感叹道:“哇哦,不愧是修仙之人这体力就是好啊!”似是来了兴致,正想接着追问,却被顾承远打断。
“绾绾,这是彻公子与冥姑娘的私隐,不可妄议。”
绾绾却道:“问的就是私隐!如果明日问出你们根本就没有圆房,只是假成亲骗他,照冥渊那脾气还不得血洗焚影?”
顾承远心知绾绾说得不无道理,无论是要他们在以念在双亲灵位前拜堂,还是这今晚的洞房花烛,为的都是让以念恢复神识后也无法反悔,若是被冥渊察觉二人只是假成亲,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顾承远略微思虑道:“念儿,要是明日有人问起你我今晚发生的事,你就说承远哥哥做了和元彻哥哥一样的事就行了。念儿毕竟是君上,想来他们也不敢追根究底的盘问。”
以念倒是一惊,往后躲了躲,问道:“那承远哥哥也要像元彻哥哥一样拍我的脑袋,不让我睡觉吗?”
绾绾疑惑道:“拍脑袋?萧元彻是什么变态?”
“就是这样呀......”以念学着平日里萧元彻为她重聚神识疗伤的样子,一指头戳在绾绾的眉心,“然后我的头就好痛好痛,又动不了,直到天亮才让我睡觉。”
绾绾揉着自己被以念戳痛的眉心,失望道:“你说他不睡觉原来就是为你疗伤啊。”
顾承远和煦一笑道:“看来是绾绾错怪彻公子了。”又向着以念道:“念儿放心,我不会像元彻哥哥那样对你的,只是若是有人问到你今晚的事,还是要说承远哥哥和元彻哥哥一样欺负你了才行。”
次日,顾承远刚打开寝厢房门,就见一众魔族侍女等候在门外。看以念也醒了,便陆续进门伺候以念梳洗。
果然如绾绾所料,一年长侍女旁敲侧击的询问以念昨夜圆房之事,以念照着二人所教的一一答了,这才算是勉强过关。
在侍女引领下,顾承远牵着以念步入无极宫的大殿。
冥渊坐在正中,淡淡的紫色光晕笼罩周身,深紫色的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两个妖娆的魔族女子正一左一右的倚在身旁,斟酒布菜,比美人更妖异的那张俊颜见二人入内,此刻倒是笑得意外和煦。
“承远见过尊上。”顾承远拱手单膝而跪,顺道把以念也拉了下来,以念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
冥渊浅饮一口身边那芊芊玉手喂来的美酒,笑道:“起来吧,如今你二人已经成亲,应当相互扶持,九州与魔界更应联手才是。”
顾承远扶起以念,已然一副为人夫的体贴模样。可以念这个新娘子却没在角色里,从昨天饿到现在,看着案上满桌酒菜,就自顾自地跑到一旁像只小仓鼠般开心地吃起东西来。
一旁的顾承远看着以念,宠溺而无奈道:“尊上说的是,只是念儿她神识尚未恢复,还请尊上为念儿医治。”
冥渊思索着,微微颔首,只道:“把她送回萧元彻身边吧。”
顾承远闻言确是面露不悦,急道:“尊上,您这是何意?念儿过去所托非人,但如今她既已是我的妻子,我断不会再将她拱手让人......”
世上又有哪个男子可以接受将自己的新婚妻子再送回旧情人身边?他的反应是这样真实可信。
“六殿下,稍安勿躁。”冥渊倒是不急,抬手撤去了身边的美人,起身走到顾承远身前,直直看着他目光深幽难测,似有探寻之意。
顾承远清眸坚定暗藏怒火,凭借精湛的演技似乎是顺利瞒过了冥渊。
“要治好她需进入纵心镜之中,如今此镜在萧元彻手中,那小子对冥惘还算有几分情意,想来不会不救的。”
顾承远暗自欣喜,面上却仍就是焦急之色,道:“可是若念儿真的回到萧元彻身边,恐怕......”
他的担忧倒是打消了冥渊对二人成亲之事的怀疑,继而道:“如今你与冥惘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等她清醒过来米已成炊,她没有反悔的余地。你是魔界的女婿,我自当护你周全,你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顾承远展目,叩谢道:“多谢尊上成全,承远定当夺下太子之位,不负尊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