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并没有逃,不是不想,而是力不从心。
她眼看着这胖瘦两人火烧屁股似地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但自己浑身疼痛,一屁股跌坐在乱石堆里再也难以挪动半步,心中着实愤懑难平。加之原先为了不输阵仗心中始终提着口气,一经松懈顿觉喉间一片腥甜,胸前如火烧火燎一般,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待再睁开眼,她惊觉身体已然松快许多,只剩胸前隐隐刺痛,旁的竟然已然无碍。她坐起身来轻拂尘土,慢慢缓过神来后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惊觉身旁已是另一番风景。
横七竖八的乱石堆没了踪影,而自己竟卧在一方青色澄净的巨大石台之上,这巨石则处于一栋古旧的木制大殿正中。这殿不甚宽阔,但四壁却陡然高耸,细看之下乃是以整块原木一气呵成,她抬头望去只见穹顶尽头隐隐透进日光。
殿宇虽恢宏壮阔,但显然已经年累月,木制透出温润质朴的光泽,如同深棕玉壁的墙面上爬满了藤蔓,显得格外苍凉。
“这是哪里?我怎会到了此处?莫不是那胖子将我掳了来?”女孩儿盘算之下觉得此地是万万不可久留,便迅速摸爬下青石台。
哪知鞋底刚触地便发出大大的“啪嗒”声,久久不息。女孩儿在惊吓之下呼地蹲下身去蜷成一团,两手捂住脑袋,脚趾恨不得能抠进地里,生怕再弄出声响引得人来捉拿。
原来这殿顶的空间极大,加之内饰简约,几乎可说是空无一物,因而小小一声却在殿顶大力回荡开来。等了许久,声音渐次小下去,她从指缝中东瞧西望见四下无人,便又壮起胆子,将鞋提在手上,蹑手蹑足向殿门缓缓挪去。
“小东西,你这是要去哪儿?”当她将将迈出一腿快要跨出殿门之时,从背后乍然响起一把冷冰冰的声音,真真把她吓得灵魂出窍,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方才还是四下无人的殿堂,怎的就凭空冒出人来?且声音离得近极,像是贴着她的脑后喘息,可明明连半点脚步声都未听得,这人是怎么无声无息来到了自己身后?
女孩儿多年来独居山林,凭借机警武勇数次逃过虎狼的奇袭。但即便如此,身后之人还是轻易逃脱了她洞察毫厘的双耳。
想到此处,虽然她心中即惊又惧,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此人对手,但也万万不能就此轻易束手就擒。
电光火石间,她身形一闪向前跃起,继而身体一团以掌心撑地想顺势跃出门外,哪知手刚触地,胸前伤口的疼痛便如闪电般向四肢百骸散开,女孩儿吃不住痛,手臂顿时酸软撑立不起,朝天便是一跤,身上物件更是丁零当啷散落一地。
“无夷!仙神命我们好好看顾这女娃娃的伤势,你却偏偏要吓唬她!”只听一女声嗔怪道。
“我只不过是闲得无聊,找人逗逗趣,哪成想她如此胆小。”那叫无夷的回道。
女孩儿四仰八叉躺倒在地,耳听得这段对话料想对方并无意伤她,应暂无性命之虞。即便如此她仍佯装不醒,眯缝着眼想摸清对方路数,伺机逃出升天。
少顷,但听耳边响起踢嗒的脚步声,竟有六七人的模样。女孩儿从眼缝中影影绰绰看到四周大大小小围了一圈脑袋,那几人正叽叽喳喳商议如何救她醒转过来,却又苦无良策。
忽又听得那无夷赞叹:“这物件倒甚是有趣!”只见一白面身长的男子自地上拾起一串绳坠,举在手上摇来摆去左右端详。
那坠子是女孩儿贴身之物,形如如莲子,看似白玉却比白玉澄澈,说是水晶却又透着夺人神魄的光彩。
无夷蹙着眉细细端详,奇道:“这里头竟还有字,嗯……这是......”
话尚未说完,无夷觉着手腕一阵酸麻,不知被何物击中,未来得及反应绳坠已脱手飞出。他只听见劲风呼啸,猛然抬眼看到不知哪儿生出一双光脚丫子正朝着他的面门直直招呼上来。
众人本都被坠子吸引了目光,正当望得出神之际,哪知昏厥在地的小娃娃竟将身子一扭,双腿反剪平地而起,瞬时扫倒两个人,一脚踢中无夷手腕,顺势又夺下绳坠。这起、扫、踢、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众人未曾提防下皆是一惊。
可无夷又岂是泛泛之辈,若不是那坠子着实奇异使他一时分神,断不能被这小小女娃驱狼逐豹得来的功夫伤着分毫。
只见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伸出两指,轻轻一格,女孩儿顿觉脚背如同击打在精铁之上,心里叫苦不迭,慌忙间收了力气转身向后纵身一跃远远跳开。
“无夷,休要胡闹!”说话间一素衣女子如和风一缕翩然而至,护在女孩身前。
女孩儿半蹲在地,但头颅昂起柳眉倒竖,手掌牢牢紧攥绳坠不放,犹如一头受惊小兽,龇牙咧嘴使人不得靠近。女子见状顿时对她不胜怜惜,微侧着头温言道:“莫要害怕,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说话间更是把她搂在自己身侧,柔柔摩挲她的背脊。
女孩儿自打记事起何尝被人如此温柔以待,任何凄风苦雨都只得一人独自咬牙苦挨。今日更是被人无故毒打,家园被毁流离失所。忽有人对她关切至此,顿觉心中一股暖流,外表的虚张声势有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也顾不上是敌是友,头颅轻轻一侧,掩在女子香软的臂弯里。
“洛宓姐姐,方才她还诈死,莫被这偷奸耍滑之辈再骗了去。”
“是啊是啊,姐姐可要小心。也不知仙神为何捡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被扫倒的几人揉着摔疼的屁股愤愤不平,说得好不热闹,却不知为何同时骤然收声,周遭霎时一片静默。
“长乘仙神。”女孩儿见那叫洛宓眼眉低垂起身作揖,神色甚是恭敬。遂放眼望去,只见众人皆屏息垂首,面向一位身量矮小平平无奇的灰衫老人。
再瞧这老人,身姿舒展斜斜倚坐于青石台之上,嘴角似笑非笑,面宽口阔眉目平和,周身氤氲一股祥和之气。
女孩一见之下只觉着烦杂心绪一扫而净,内心竟犹如池静水深好不宽广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