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木支说了,槐树之事,两个人一起翻遍了许多藏书,都不得其解,如何缓解槐树开花反噬。而被虚无上仙施法后的槐树,就如同被冻住了一样,风吹叶不慌,雨打花不落。
望月阁的书,还是太少了。正在我们苦恼之时,木支翻到了一本天界的残书,上面写着,”荒泽草野原是天君送给无患上仙的结缘之礼。这里原是三界之外最美的地方,是最有情意的地方,只是后来无患上仙受了天罚,这里就成了真正的荒泽草野,成了最无情的地方。”原来这个地方是属于无患上仙的,没有无患上仙的允许,或信物,是无法进去也无法出去。
你也说,”虚无上仙那么厉害,有这个玉佩,他就没事。那我把玉佩给哥哥,他是不是也没事?”
“那你怎么办?”我听着觉得有道理,但却担心木支受到牵连。
木支掏出玉佩,将玉佩一掰两半,一脸天真的看着我,“这样不就好了?”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玉佩已碎,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将信将疑的将半块玉佩埋在了槐树下,又双手合十祈祷神明,放心不下的我还是时常来照看槐树,看到他虽然花开不败,但却不再继续开了。木支也一如往常,没有异常,我也安心了不少,心想着,也许这个法子真的有用呢。
有了木支后,我的生活彻底转变。她总是追我改我陋习,比如说不能在望月阁看书太久,因为这是她的族规,一定要按时睡觉。天一泛光,她便佯装老成耳提面命的催我去睡觉。为了对付她,我拿出了许多我欲罢不能的话本,诱使她陶醉于书中,忘却天明,她实在是太好骗了。
为了让离枝树恢复往日神采,她还日日抓着我修炼,而我总是借口多多,试图逃跑,她实在太了解我了,每每都能被她抓住。她在修炼这件事上了是精明得很!
木支还特别会煮面,包饺子。她煮的面特别好吃,包的饺子就很一般,特别的难看,她说她母君的饺子就长这样。
我喜欢躺在槐树上,她却总喜欢躺在我身上,哪怕我只是棵光秃秃的树,她都喜欢的不得了。她还有项我羡慕不已的绝技,她拔几根头发一吹,就有个小狮子样的坐骑,只是这个仙法不太稳定,偶尔会变成小兔子,小鸭子,大白鹅,当然也不是每一次都如此可爱,还变出过我害怕的蛇。
而我总是摔跤,依靠她的坐骑,我已许久没摔过了。只是每次我都很心疼她的头发,而她总是豪气冲天的说“怕啥,我有的是毛!”真是难以想象这么美的女人的口中,说出这种话来,谁让她是确实是只长毛的神兽呢,我也只好很不客气了又拔了她几根毛。
春去秋来,冬去春又来,有木支在,时间好像快了许多。自从木支来,虚无上仙就再也没来过了。
其实虚无上仙不在,也是有些坏处的。往常他总是带人间的食材回来,如今我已吃了半个月的素。日日都是蘑菇汤,时令小蔬……,最后一块咸肉炖了竹林里的春笋,回味起来那滋味只有在梦里了。我与木支都不擅种菜,只会拔来吃,好在有些拔了又长的菜,可惜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消瘦,到现在都快和草一样细长瘦小了。
这日,为了几株野芹菜,我与木支去了荒野草野池塘的边界。
“木支,算起来,我都有半年没吃过东海的虾,鄱阳湖的蟹了。”我一边翻找杂草,一边说道。
“蟹要等到金秋时节才最肥美,且再等等。”她搪塞我道。
我没好气的说“那东海的虾呢,海里的虾也有时节的吗”
“秋季才是吃海鲜的好时候。”
“可是可是,那青蟹呢!你可知不施油盐而五味俱全者,唯一蟹与蚶”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转过身,说道“这么说来确实是。娘怀我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爹爹带回了青蟹,她却食不得。”
“是不是是不是!”
她笑盈盈的看着我,“这是也好,不是也好,总归是吃不着。”三言两语,却伤了我遐想的心。
我朝她丢了根小野草,她嘴角一弯,温柔一笑,小草居然打了弯,朝着我,轻轻落在我肩上,滑落到地。
气得我双手叉腰,“好你个木支!”我施法溅了她几滴水,她也回敬我数滴,我们追逐着嬉闹,一起在池塘边踏水,衣襟透了水也顾不上许多。我的银发散落了些许,沾上了池塘的水,竟然变了回来。
“离枝,你的发。”木支,突然停下了,愣愣的站在水中。
“我的发?怎么了?”我反问道。
她伸手松开了我的发束,头发散落下来,发尾落到了水中。银丝转眼间消退色泽,比原来还黑了几分,只是我刚为此欢喜,发居然开始落。木支,当机立断,施法剪短了我发,剪落得发在水中汇集,只留的一片离枝叶。
木支拾起,又向我赔礼,“此水有灵,盈满则损,一时情急,才。。。。。”
我连忙说“不防事,几缕发而已。剪了去倒也自在些。”
虽听我此言,木支还是放心不下,突然落下了自己的发,也剪短了几分,又用红绳束成一根吊穗,赠与我。
我虽心疼木支的发,但我看到这些发就想到了无数只威风的坐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也不必,但即已如此,我便,收下!”
“这片离枝叶,我也收下,来世也好相认。”她拿着离枝叶在我眼前晃了晃,别在了发间。
这日往后,我们每晚起身,都要为对方梳发,我输得不太好,但木支如何梳都是好看的,无论我梳成什么样,她都要别上那片离枝叶。木支梳发的手艺是极好的,为啥呢,因为她从不动手,都是靠法术,谁让我技不如人,不会这招呢,只能日日勤学苦练。
木支赠我的穗子也是我的无双宝物,这样我再也不用再负担去拔木支的毛了。
“六个月了六个月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太想吃海鲜了!河蟹也行呀,河虾也好!“我对着木支嗷嗷大哭,扯着她的衣袖擦泪,”救救我吧,木支,我实在不想吃野芹菜了,我都快吃成野芹菜了。“
木支摸着我的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我也想吃。。。”
说完,我们两个相抱一团,相拥而泣。“我们的命好苦呀,出不去,没得吃,连葱都不长个了。”越哭越伤心,“还有从不长鱼的池塘。。。也不知那一汪池水是干嘛用的。”
“等等,池塘!”木支突然一把推开我。又一把扶起我,拉着我向外跑。
“我。。。。”我实在是没了力气,再加上这些日几乎没走过路,全靠坐骑,站都站不太稳了。我简直是被木支拖在地上跑,好在只有三五步路,她把我拉到了池塘边。
她的小黑手一挥,池塘深处的一团黑雾竟然散去,露出蜿蜒的水道。
“这,不是池塘?”我惊讶的说。
“像是河。”木支开始脱鞋,脱衣衫,脱衣裙。“那日你发落水中,我就觉得蹊跷,水中怎会无鱼呢。”木支身着内衫白衣,将玉佩合于手中,她的灵光显身,入水而去,只留我摊塌与河床。
“木支,你去哪啊?”我嗷嗷大叫。
“去给你抓鱼捞蟹。”她回应我一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了许久,她都不回来,我开始后悔,“我不该的,我不该想吃海鲜的,这一池水哪养的出海物,你刚来,还不清楚,我都在这活了五百年了,我怎么还在这痴人说梦。”我爬起来,扑腾到水中,我的青衣,在水中褪色,落入水中,衫衣变成了淡绿色,像今年春日,离枝树上冒出的新芽。
木支从水里出来,一把把我捞起,她的手上是一只大鱼篓,身后还跟着一群不知为何的生物。
“木支,你去哪了。”话说完,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还是在池塘边,只是眼前的尽是金秋时节的鲜物。有好几尾不曾见过的大鱼,我日思夜想的蟹,还有活蹦乱跳的河虾,甚至还有书上见过的大鱿鱼,草地里还跑着几只鸡,大肥鸭在池里划着脚。
木支在一旁烧着小炉子,瓦罐里炖着汤,我细细闻,像是鱼,却不知是什么鱼,只是香甜的很,没有一丝草腥味。
我撑着手起身,木支注意到我,扶我起身。她用手帕,给我擦了擦额头的汗。“你醒了,感觉可好些?“
我点点头,“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她笑眯眯的说“自然是我捞回来的。”
“捞回来?”我问。“这些水物,可有下拜帖。还有这些鸭呀鸡呀又是何处带来的。”
“拜帖?为何捞些鱼,抓点蟹,还要下拜帖?”木支疑惑不解。
我又坐起来了些,说“我也是听虚无上仙说,凡是取物,都是会惊动地方神明的。”
“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我下海过湖的时候,确实有个年纪小小的公子,一直追着我。他还用贝壳砸我的脑袋,我就把他给打趴了,他后头还有几个小鱼小虾呢。”
“啊?”我心想,平日是总是管着我,以为有多稳重似的,可她到底是个莽撞的性子,这是如何生了这如花似玉的脸蛋。“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们就齐刷刷的跪下了,我问他们还有没有好东西,他们就送了我这些鸡鸭。”木支,起身给我舀汤,丝毫不把刚才所说之事放在心上。她盖上锅盖,稳稳的向我走来,说“那个被我打的小公子,还扬言定等他长大了定要找我报仇呢。”
我刚入嘴的汤,喷了出来,她连忙拍拍我,“慢点慢点”
我缓过劲来,抓着她的衣袖说,“日后不可这样了。”
她给我擦了擦嘴边的鱼汤,又给我喂了一口。“好,好,鱼汤好不好喝,鲜不鲜美。”
我细细品味,回味万千,道“确是好汤,竟一点也不腥。”我推给她,“你也喝。”碗里的鱼汤,汤色乳白。
她又给我一口,才自己抿了一口。“这是鲫鱼汤,葱姜煎油,再下鱼煎到两面黄了,加水煮沸,就会有白汤。”她又给我喂,我乖巧咽下。“这是我唯一会做的汤。我母君奶水不多,原来时常喝这个,我都看在眼里。”
我听着有点不对劲,问道“奶水不多为何喝这个?”
“下奶呀”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又给我灌了一口。
我翻了翻眼睛,摸了摸胸脯,又摸了摸木支的,她看看我,我看看她,风停了。
木支带回的海鲜被我们几日就吃光,山泉水冷冽干净,养不活鱼,只剩一尾肚子最大的,还在坚强翻腾。我想起书上有载,天河水里有鱼,木支便引了来一些,它才得以活命。没几日,它还生出了许多小鱼。鸡和鸭,我们都不敢杀,也只好在虚无上仙的院子里养了起来,不知怎得,有了它们在,院里土里的菜,长得茁壮了许多。
因为害怕木支出去又得罪哪路神仙,我死都不让她再下水了。看到院里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倒有几分书上所说的人间烟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