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的远去,人间便有了天涯;
因为你的归来,流年便有了温度。
在人间和流年中,祈愿你我携手,共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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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正值谷雨。
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任降于桑。
此时的皇州大地柳絮翻飞,樱桃红熟,已是转暖的暮春迹象。
和鸣世家的尊主自妖界而来,骑着肥遗鸟,要上昆仑山进贡他们最新孕育的花种。
长崆爱花。
他的窗台上每日都会摆放七盆花卉,不曾重复,皆是凤灵军从各界选购来的珍稀品种。
他亦曾嘱咐姜芿,挪了一盆花在沧楉的窗台。但是沧楉不甚喜欢,经常对它们视若无睹,在她的眼中,再美的花,都没有他的灵台好看。
那一树赤焰般的花瓣,落在她的眼前心上。暗里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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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段时间的穷思苦读,藏经阁里的心经已被沧楉啃读殆尽,只等些时机融汇贯通,其悟力臻至先圣位便值得期待。
那一日,即是和鸣世家进贡花种的日子,沧楉去大殿里、呈交了她的最后一份作业。
低眉阅完答卷,长崆幽幽地道:“着明日开始,我便准许你炼魂。”
“咦?”沧楉有些惊愕,暗忖来昆仑将近一年,自己还停留在不堪回首的人间境界,想想也委实悲哀。
“你不愿意?”
沧楉抬头道:“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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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崆默然起身,一袭白衣风华冷漠,不可逼视:“魂之所系,在于你深爱这个世界,故而心意所至,万物皆生。若心中无爱,所炼之物便无生机。知可为,知不可为,内里乾坤旨在良知二字。”
沧楉听得云里雾里,却已铭记在心。
“要想执掌风花雪月,衍生无限生机,你得善用你魂脉中的那道花魂。”长崆凝眸盯着窗外,面色凝重如霜,字字如落针,“从明日起,你就去山下择一条云路,开一间花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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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开花店?”沧楉愣住。开什么花店,没搞错吧,昆仑山踪迹杳绝,絮雪飘飘,在这冰天雪地里,鲜花要卖给谁喔?
长崆也不回头看她,只是长袖一挥,无数败花残蕊便从袖口窜涌而出,飞满了整个大殿;半晌的呼啸过后,花瓣纷纷堆在了玉桌上,“以后你得自负盈亏,这些就是你开店所需的花材,你拿个篓子把它装走吧。”
沧楉清眉一蹙,支吾道:“这,这可是落花!”
对啊,落花怎么卖,谁会稀罕买这个呢。
“你天生传奇魂脉,总有办法让它们恢复生机的。”长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你且记住,修灵之路总是孤独的,因为悟力必然来自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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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收薄光,天外万家灯火。
姜芿端着一盘酸汤肥牛,挟寒风进入了大殿。此刻已到了沧楉日常的用餐时间。
老姜头稽首而拜,把盘子搁在了玉桌的边角上,便用余光瞥见沧楉正将桌上的花瓣扫进竹篓里,心中不明其意,但也不敢多问,他遂退后了几步,转身打算离开。
“你先等下。”
姜芿立马定住,回身道:“掌门有何吩咐?”
“你去镜花水月挑选一位屋灵,只限女性,境界无须很高,明早带到山下往东的地方来。”
“喏。”姜芿满脸狐疑,领命而去。
见沧楉樱唇紧抿、神色恹恹,长崆遂凝声问道:“怎么,你不满意?”
“岂敢!”沧楉提起竹篓,端上盘子,不管不顾地拂衣而去。
“小妮子脾气还挺大,真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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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心事萦怀,沧楉辗转反侧,到了半夜都未入眠。她便披衣下榻出了房门,仰望灵台,见回霜镜倾落的灵光游走于叶脉枝干间,遂起登高远眺的兴致。
静伫于树顶,以那双穿透风尘的眼睛,罔顾絮雪的纷扰,竟能看见外星天璀璨的星空,异界飘逸的流光,和人间绰约的灯火,顿觉万事皆空,困意来袭,便倚着树干沉沉地睡去。
再暗的夜都有人采芙蓉。
再远的路都有人追星辰。
她需迎接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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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灵台温暖如春,似是裹在襁褓中,睡梦安然。当第一缕朝晖破开夜幕、洒落在沧楉的身上,她便已慵慵醒来,遂匆匆爬下树,回到房间里洗漱更衣。整饬完毕,她提着竹篓,去往大殿里给长崆问安。
“我们出发吧。”长崆凝静地道。
沧楉闻言,便利落地转身,只轻盈地往外走。
“站住!”
沧楉回头,皱了皱眉:“怎么?”
“你这样走下山得走到猴年马月去。”长崆抓起桌上的灵剑,漠漠地道,“我们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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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上宫门,驭剑腾空,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便极速掠下了山巅。
山下云如水,雪雾沾行衣。
再回首身后的巍巍昆仑,被落雪覆盖千年,极冷酷险拔之威势,触目而惊心。
长崆挥剑而起,在山下开辟了一条云路,南北走向,流光溢彩;往北直抵千帆彼岸,往南可达不夜空城。
云路往下落,则是碧云罗天,酃山。
酃山有圣峰九座,弟子两万有余,显其人多;千帆彼岸有佳丽三千,美貌绝伦,可谓受众无忧;不夜空城虽然落寂荒凉,已成废墟,但由于这段云路乃是长崆登峰造极的见证,无数朝觐者便愿追寻其踪迹,流连于两地之间。
天时地利皆有,看来选址于此,长崆是有过考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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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要把这篓残花、卖给那些挑剔的修灵者们,沧楉觉得很伤脑筋,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砸了她的小店。
忽然间,有光芒自西而来,落在了长崆的跟前。
如期而至的,正是姜芿,其右手端着一盆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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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中栽植的是一株晚樱,皮质银灰,遒劲端严;数朵花苞散缀于枝间,娇艳欲滴,明丽不可方物。
“掌门,这株晚樱年七百岁,聚星两颗,本是夕曛世家的九公主,因十年前肆意扰乱人间花期,造成百木同在一日开花,而被丸澜打回本体,囚禁于镜花水月。她愿改过自新,重拾灵路,不知您可否给她这个机会?”
长崆颔首道:“就以她来做花店吧。”
老姜头惊愕之余,抬眼看到沧楉满脸愁云,心想这花店肯定是为她而开的,遂替她问道:“花店该长什么模样?”
“我自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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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不须很大,但求粉墙黛瓦,古朴精致;分前后两进,前进是宽敞的厅,后进是温馨的内室;以雕花镂窗和二阶式马头墙作外廓,线条简洁灵动,虽处茫茫云海上,却有高昂不屈之感,于暮色晨曦间,静谧悠远;再加纤盈作态的飘雪、和疏落有致的花藤萦绕之,宜静宜动,望而可生倾慕之心。
檐下要挂一串风铃,作占风铎,当有风或客至时,清透作响,宛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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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处,最好按照民间的习俗,嵌写一副楹联,灰底红字,上联曰:花开花落浑无意,下联续:人来人往总关情。
门前可安置一个吊椅,半圆镂空,可躺可坐,供清闲乏累时所用;宜自带芬芳和温暖,开几朵樱花在骨架上最好;有风来时,且摇曳,无风来时,且听雪。
构想完毕,长崆回头问道:“你觉得呢?”
沧楉简而回之:“挺好的。”
确实无可挑剔,甚至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她是一个嗜睡的女孩。
“你想给花店起个什么名字?”
沧楉自知没有退路,便沉思片刻,眸光潜静地道:“香橼,我想叫它香橼。”
有感于故乡那棵荫蔽一方的巨树,她想给自己的新花店起名:香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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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玲珑瓷盆中的那株晚樱便腾空而起,抖搂起身姿,于流光迸发中施展筋骨,极尽腾挪变化,再有山下几棵雪树被吸噬且移接到其体内,眨眼间,在云路上,便矗立起了一栋精美的小屋,竟跟长崆想象中别无二致,完美契合。
风吹过,檐下风铃发出了阵阵清亮的声响,悦耳之至。
沧楉顿时想起了豆豆,便眼露哀伤,握了握腰间的那柄木剑。在茹岈山庄隐忍待发的三年时间里,是豆豆终日陪伴着她,听她呢喃,听她倾诉,才使得那些日子不至于枯燥。
长崆吩咐姜芿道:“你去替她采购一些衣裳和日常用品来,速去速回。”
姜芿听令,便跃下了云端。
“你自己回店里看看去吧,若是对空间布局有何不满,尽管知会九公主,她稍微挪挪筋骨便是了。”
说完,长崆便要走,沧楉急忙问道:“你不进店里转转吗?”
“不必了,我又不买花。”
话音未落,人已在雪天外,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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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昆仑千尺雪,沧楉的心中竟对这座冰山有依恋,只觉得自己不争气,便狠狠地断却了念想,转身往花店里走去。
前厅明亮宽敞,采光极好,右上角摆了一张四尺高的柜台,屋顶内还有晚樱在慢慢地开放,淡香沁脾;掀开柜台后的垂帘进去,即是内室,专供沧楉起居的地方。室内有藤床,有妆台,还有浴盆,墙壁上铺有素雅的墙纸,显得温馨备至。窗户极有特色,作的是阑槛钩窗,可斜靠其上,仰望昆仑山的飘雪。较之乾坤殿都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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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恹恹地坐在床沿上,余光盯紧了那篓落花,心里暗想着,花店有名无实,往后自负盈亏的岁月该如何指望;而那位触目可及的男子现在又变得遥遥在上了,念他的时候,须仰望才行;这种茫然失落感并未持续太久,沧楉想该找点事情做做了。
她在云间起舞,风中是剔透的铃歌。
响彻云外。
累了,便浅卧吊椅上,你和春风皆是客,一如风铃响过,又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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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黄昏。
老姜头扛着一大堆物什飞上了怒云,气喘吁吁走到了店门口。沧楉正坐在柜台边抄录心经,听得动静,便起身迎了出来。
“老姜头,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呢?”沧楉边说着,边帮着他卸下身上的物品。
“也不多啊,都是按掌门吩咐的买的。”老姜头缓了缓气,就耐心地整理起物什,归置到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待收拾妥当,便稽首问道,“少掌门,您看看还缺些什么吗?”
“不缺。”
“那我先告辞了。”
天光四垂,整个世界仿佛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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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清静,她在皇州行走的时候,经常会凝望着星空,想象着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可以聚星的话,也许那些她在乎的人就不会死,也许她心中,便不会有愧疚和悲伤。那时候,人世间的星空总是疏淡无比,远没有昆仑看到的那样璀璨繁多,熠熠夺目,而且总能见到绚烂逶迤的星云。
她喜欢这里的星空。
有无数的流星滑落,也有更多的星辰升起。
这便是希望。
总有一天,她也会拥有自己的星辰的。
灵路艰险,开花店只是窥其门径的第一步,如何能执掌风花雪月,繁衍出无限生机,这需要沧楉去慢慢体悟。
待来年,花开花谢花满天,栀酒解千愁。
不负佳期。
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的内心注入希望。因着对未来的憧憬,生活便这样延续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