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黑夜中走来,立尽烟花余惆怅。
城头天籁断,人去楼已空。
世人皆谓我薄情,只因你们都不是她。
回头遍寻海棠花,人间已是三月雪。
且铿锵,长袖凌空参差舞,莫负青春。
良夜是你们的,我唯有任明月下西楼。”
**
待到日暮昏黄,密音令自乾坤殿而来,丝丝传到了诸位将领的耳中。他们立即从座上起身,运转灵力沉浸至了修灵状态。
“统帅姜芿已经转危为安,须在昆仑圣墟静养数月,军中事宜暂交尔等,时值多事之秋,要加强巡查戒备,不可懈怠。凡有要事难作定夺,可呈报于我,不可内生龃龉。
其二:各位巡狩诸天之时,需费时半个月采购以下物资回营:红绸两段,文履四双,绫罗百匹,红烛十箱,灯笼千盏,凤冠花轿各一顶,恋人醉百坛,蔬果若干,以上种种须是佳品,禁用残次伪劣,所需花销不与上限。若遇有其他世间珍品,亦可自行裁决购置,多多益善。
采购期间,准许进山挖取蓝钻,多劳多得。
其三:采购一事不可告知外人,尤其是裴沧楉,就算她赖在军中,也得保密。”
**
密音令止,将领们躬身而拜,营帐里顿显静穆。声音自灵影发出,震颤于浩瀚星海,与众星产生共鸣,拥有这些命星的修灵者便能听到那道声音,这就是密音令的玄妙所在。唯有精进于绝天圣境者,可练成此等绝技。
沧楉微倾身子,沉静地问道:“是昆仑山有消息了吗?”
将领们抬眉互相看了看,用眼神商榷完毕,遂稽首回道:“我们统帅已转危为安,需在昆仑山再静养数月,方能回营,掌门要我们在此期间共同执掌凤灵军,不可有丝毫差池。”
“没了?”沧楉微微一怔。
“掌门就说了这些,我们怎敢对您隐瞒啊。”
**
一旁的颦儿生疑道:“刚刚你们聆听了那么久,不可能就说了这一件事吧?”
将领们噎语犯难,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圆话。沧楉早已看得明白,便端正身子,劝慰道:“颦儿,就这一件事便够了,只要老姜头生命无虞,我也就放宽心了。”她来此的另一层用意、并不想让别人探知,而窥视到她内心的柔软。
“姐姐,他们肯定还有事情瞒着你,你再问……”
**
沧楉蓦地站起身,打断道:“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颦儿将嘴缓缓合上,眉眼低垂,囫囵应了一声,便下台来跟各位将领躬身道别。
“我们送少掌门一程。”
沧楉回绝道:“不用麻烦了,昆仑山附近还是很安全的。”
她便带着颦儿利利落落出了营帐,天地尽收余光,唯见深蓝的天幕,已有稀疏的星辰冉冉升起,似炯冷的瞳仁,凝视着世间疾苦。自东而来穿过绵延帐灯的初冬的冷风,带着自由之名的桀骜,高歌猛进,往巍峨险峻的昆仑山上吹去。
山势将风悉数含尽,飘雪厚重而下,寂静无声。
沧楉御风而起,颦儿紧随其后,相伴着往所来处飞去,那里的夜色深如浓墨。
仰望着,山顶的那抹幽蓝,也已湮没不见。
**
为保沧楉的周全,将领们思量一番后,还是调出了三位高手来暗中护送她们回去,以免魔族余孽对她们暗行不利。其余人便围坐在石炉前,一边敲火试新茶,一边集思揣测长崆采购那些物什的用意。
“昆仑山要有大事发生,恕我直言,掌门可能要成亲了。”
“啧啧,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历任掌门都追求情路双修,蹈赴化境,但若非命定的有缘之人,他们也不会轻易开辟这一灵路的,成亲这事言之尚早。”
凤冠霞帔,红烛霓灯,再配美酒鲜果,尤其是大红花轿引人遐思,种种迹象都表明,昆仑山有喜事了,就是不知此等荣幸会落在谁家姑娘的身上。
有将领问道:“会不会是少掌门?”
“少掌门都被流放到山下来了,掌门也不怎么管她,感觉她迟早要被抛弃的。不然掌门要筹备婚礼一事,为什么偏瞒着不告诉她呢?指定是怕她伤心吧。”
“要我啊,我也得伤心,不去那婚宴上闹一场,都不能疏解我心中的痛。”
“你要是女的,说不定掌门还会娶了你呢!哈哈哈……”
**
石炉里的火星渐趋陨落,品茗闲谈也遂进入尾声,众人推测了半个多时辰也未见有结论,便搁下杯盏,相告而别,各自回帐中进行了短暂的修持;随即枕簟卧衾,等一觉睡醒,明日好早点起来到山里挖取钻石。
用幽蓝钻石盖一栋微缩的、像乾坤殿那样的漂亮房子,一直是无数修灵者的梦想。接下来的半个月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山中有万象天工,谲诡难测,唯在这段时间进出,才能有惊无险。
**
回到花店后,已逼近夜半,沧楉匆匆洗漱完毕,便落坐在妆台前,执笔蘸墨,如往常那样写下她当天的心情。此时她将日志落笔如下:
“今日气温零度,小脸易冻僵,手易皲裂,心易寒,
好想穿过风雪,去见你。”
她凝思半晌,以鲜花将日志掩住,回榻准备歇息,屋后的昆仑山高达万仞,仅仅一山风雪,便隔开了这未果的恋情。
沧楉心间有些苦涩,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总有一天,她会带着自己的星辰,走到他的身边的。
往后的两个月里,沧楉在鲜花售罄之余,罔顾美食的诱惑,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修持上。虽然在灵路上依旧举步维艰,时常伤神沁血,首星亮度也难突破一等,但是期间的感悟却收获颇丰,只等融会贯通,便能取得佳效。
**
时光如长河,你我就像泅渡的泥人,自顾不暇之余还得拼命张望。于不断的失去和偶尔的得取之间,后来人们都学会了忍受孤独,虽然他们并不喜欢。诚如是:没有人喜欢求而不得,没有人喜欢颠沛流离,没有人喜欢茕独一生,可是这个世界,从不管你喜不喜欢,而只管你有没有走下去的勇气。
伟大的修行总是从孤独开始的。
沧楉得先学会承受孤独,和爱而不得,才能在往后没有长崆的日子里,依然能勇敢地活下去。
他要离开很久,很久,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
近日世间并不太平,铸魔团久经蓄势,开始在六界频繁出击。先是里应外合,趁夜攻袭其薇宫,先皇力战而死,命星陨落,四域妖族终而察觉其变,于云宿拥立风梧为新帝,率军反击。铸魔团据中央天阙而顽抗,半日后不敌,悉数战死,其薇宫由是光复。
风梧遂葬先帝于斛泠峡,以云天树镇压地脉,命织茵公主代为守陵。
与此同期,自云岛覆灭以后,凡间的占灵师被屠戮殆尽,是否有幸存者不得而知。铸魔团穿行人世,寻踪索迹,力图将仅剩的占灵师赶尽杀绝。终于,他们在北域幻雪城发现了璃川的踪迹。他衣衫单薄,漫游至此,唯靠烈酒用以驱寒;皮肤干燥而皲裂,杂乱的胡须上满是冰渣,身上值钱的只有师尊临死前送给他的一根金腰带,和不日前他参悟发现的制糖秘方。璃川打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以后就靠制售糖果为生。云岛的事,师尊的遗嘱,他只想要尽快的忘记,自问以他的资质,再修个千百年也无甚益处,终究是敌不过龙在野的。
**
路过幻雪城,他见有群地痞抢夺一位小女孩售卖的银骨炭,遂心生怜悯,出手相救,以雪凝成刺凌,掠地而起,极速贯穿了地痞们的胸膛。此举正好被铸魔团窥见,便将璃川擒住,架于炭火上要烧死他。
他有些悲怆,原来躲避和退缩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多年以后,琴族的流浪者仍在激昂地讲述着、长崆孤身进入幻雪城救下璃川的情景。
“大雪飘扬,华灯初上,薄凉的晚风穿街而过,他独自朝城中走去,踏出浅浅的印痕,似不屈的焰火,要将这孤城刺开一道豁口来。衣起,如狂澜惊夜,剑起,如日出沧海。
他将剑掷去,绕空三匝,毙敌于顷刻之间。
璃川由是得救,他抬眼问道:‘尊主,你要不要吃棒棒糖?’
我们圣帝解去他的绳索,沉声道:‘你是世间最后的占灵师,你要快快成长起来,才能在将来帮她度过一场浩劫。’”
**
长崆将璃川携入星塃城,以万象天工历练于他,使其频生幻觉,而逼迫出自身的潜能。期间刀山火海,冰天雪地,风口浪尖,璃川每每命悬一线,急得满头大汗。长崆遂以万卷心经的要领传入万象天工中,如醍醐灌顶,让他突破极限、有所感悟,进而战胜了一场场的磨难。
半个月下来,璃川竟与从前判若两人,心性顿时豁朗,目光亦变得坚毅睿智,悟力和境界都在直线提升;他如何也想像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完成聚星五颗的壮举。
璃川历练过后,依旧像是游乞般,在人间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