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运阳徐不弃二人在食堂的一角坐了下来,听说周围坐一块的,全是盛云眠手下弟子,而盛云栖手下弟子们,则坐在了另一端。
偌大的食堂,男女弟子分开来坐,男半边女半边,楚河汉界,再也分明不过。
徐不弃给卫思齐带了两个大馒头。由于他是头一回来食堂吃饭,对于多拿两个馒头的事,各人并没有什么异议,以为他的食量就这么大,而张运阳则藏了一个苹果和一块煎饼。
食堂内很安静,没有人交谈,没有吧唧嘴,没有乱吐乱扔,没有人把其中一边腿立起来踩着凳,几乎只有咀嚼进食的声音。如此规矩森严的生活,徐不弃绝少经历。
打从出村以来,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第一次,每个第一次首先带来的,都是好奇的兴奋,至于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全看事态的发展了。
他假装和其他人一样埋头吃饭,其实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从眼光能及的每一个人脸上划过。
徐不弃没有多想什么,这完全只是一种纯粹的新奇的打量,偶尔包含着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想象。他期待着与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成一片。
午饭后,有半个时辰多一刻的午睡时间。他和张运阳两人趁大家都忙着洗刷碗筷,低头一溜烟地冲出去,径直奔向库房所在的位置。
卫思齐曾经对徐不弃大概说过库房大院内的方位,再加上张运阳的帮忙,很快就在大院内的柴房前找到了卫思齐,他正光着上半身,挥汗如雨地劈着木柴。
“老卫,先别忙了,快来吃点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俩之间开始互称老徐、老卫。
卫思齐啪地把斧头一扔,顺手拿挂在一旁的衣服下摆擦擦汗:“老徐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说着顺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吃食,搂着就在台阶上坐下来吃。
徐张二人也顺道一块坐下来,先是把食堂遇上马嵩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再告诉对方,徐不弃已经被调去看守打理藏经楼一事。
卫思齐一边大口嚼着煎饼,一边说:“好啊,以后咱们哥俩往来方便多了。”接下来又恨恨地说:“马嵩那挨千刀的,等着,老子早晚还回去。”
徐不弃忙问他发生何事,于是卫思齐把事情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徐不弃听罢,才知道卫思齐不算太冤枉,两人那是打得有来有往,谁都中过对方的计,谁都吃过对方给的苦头。
张运阳十分不赞同地摇头:“要么彻底别理他,要么一次过把他整服,天天你咬我一下我踢你一脚,小孩子过家家?再者,官高一级压死人,我虽然不是很懂政事,也知道中书侍郎比禁军教头高上不少,哪天果然激怒人家,回头向自己爹告状,你爹怎么办?你家人怎么办?”
一席话说得卫思齐连咀嚼都停下,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嚼也不是,徐不弃则击掌称赞:“说得极是。”
张运阳继续说:“各人都得想明白,上山是斗气来的,还是为学本领而来。要是斗气,没必要局限在真元宗里,要是学本领,就管好自己,自己样样事情都做到位,他就是想挑你的错处,也得先想想是不是自己理亏。”
“对极了!”徐不弃又叫了一声好:“老卫,你应该听。”
卫思齐不作声,仍旧嚼他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劈好的柴禾,不知道在想什么。徐不弃与他相处久了,了解卫思齐脾性里有一种倔,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劝动,唯有先和张运阳离去。
下午上工,张运阳领徐不弃到藏经楼,原来就在他们居住的小院旁边,靠得十分近。
藏经楼一共五层高,但据张运阳说,第五层什么都没有,只作观景台之用。徐不弃负责一二楼,张运阳则负责三四楼。
所谓负责,就是日常管理经书进出登记、摆放,以及日常清洁,该晒书时晒书。没事干的时候,想看什么书,只管自己拿。
“随便拿?”徐不弃不敢相信。
“你傻啊?真有什么孤本秘笈,会放在藏经楼这种人人都可以进来的地方吗?”
说的也是。
经张运阳一提,徐不弃发现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不过对于几乎没有根基的他而言,孤本秘笈太遥远,而藏经楼内随便一本经书,与孤本秘笈又有何区别呢。
在张运阳的指点下,他先是找出许久没晒过的书,抱出一摞,放在门口,逐本翻开好好晒,自己则从屋里搬来一张交椅,就守在大门口阴凉处,再任意选了本看起来不算太深奥的书,看起来。
结果翻开没多久,徐不弃就发现自己挑错了。这本叫血经的书,既不是讲道学的,也不是讲医学的,倒像是讲动物的,可又不像是讲药学的,噼里啪啦的一大篇,上头每个字徐不弃都认识,偏偏组合起来不知是甚意思。
他仔细看了又看,看半天感觉像是讲下毒的,里面所讲的毒物却不一般,什么蝙蝠、野鼠、猴子,也算毒物?徐不弃只听说有些蟾蜍和蛇体内有毒。
再者,讲下毒的,应该叫毒经,不该叫血经。
唉,要不是每章开头总有个吸引人的小故事,徐不弃早把它放回书架上了。
血经的书皮看着颇为干净,书页尽管发黄,但连同书脊在内,没有破损,可见甚少有人翻阅。
徐不弃无趣地将书放回去,重新挑了一本,回头再把晒着的书翻个面。
说不清楚自己挑书的手气是怎么回事,这回徐不弃拿的是一本专门教如何剖尸的,真是晦气。
他把书扔到一边,本想踢踢腿拉拉筋,赶上张运阳搬了一箱书下来,瞟了眼被徐不弃扔下的书,调侃道:“好志气,都开始看这个了。”
徐不弃好奇问道:“真元宗也教医学救人之道的吗?”怎么从来没听谭伯英提起过。
张运阳摇头:“倒也不是每个弟子都必须学,更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学,像我就没门。”
“怎么说?”
“师父嫌我手太快了。”张运阳口中的师父,指的是盛云眠。
徐不弃一头雾水:“手快有何不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是吗?”
“可剖尸要的是谨慎有序,不求速度。反正啊,咱们宗门里就没几个会的。”
徐不弃不同意:“不可能吧,你不会我不会,掌门和掌教总不至于不会吧。”
“真不会。”张运阳怕徐不弃不信,言之凿凿的补上一句:“师父说的,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