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我好好的一只兔子,怎么就成了上古法器?
然而法器化灵成妖,确实有先例。
离忧剑本是一把上古凶剑。一千年前,诸神斗法,水神和火神一场恶斗,斗到天崩地裂,绵延千里的虚余山摇摇欲坠。
虚余山若是陷入地底,不但山中百草凋零、百兽丧生,还将使海面上升,淹没陆地,山下的靠近东海的东留国也将遭难。
有东留术士名李幽泽者,受万民之请,以自己之血命为引,用上古凶剑离忧镇住了虚余山,免去了这一场山崩地裂之灾。
离忧剑在虚余山当了一千年镇山之剑,不知怎地,竟有了神识,后来我误入虚余山,他与我相遇,便成了我的法器。奈何我修的是太素心法,纵使拿了这上古凶剑,也经常被揍得十分狼狈。离忧剑觉得我不配做他的主人,幻化成一男子,弃我而去。
所以我是不是上古法器一事,还得问离忧。
清晨,我洗漱完毕,坐在自己院中,掐了个诀,唤来了他。
离忧听我陈述完,先是捧腹大笑了一阵,又问,“你觉得我化灵成人后,术法如何?”
我想了想,“三界中,论术法功力,你与那生而为龙、天资卓越、又经历五百年艰辛训练的闻野差不多。”
回风曾给三界术法功力排过序,除了东留海魔为水神之后裔,并非芸芸众生,术法不可估量外,剩下的几个——战龙闻野、妖帝离忧和青冥阁主,都已达到了生灵的极限,术法功力差不太多。
离忧说,“那你可知——上古十大法器,哪怕是最弱的风神法器曲玲,威力都在我的百倍之上?”
我了然,“原来你这离忧剑,也是神仙打架时看不上的法器。”
他微微一笑,却趁我不防,突然抬起手来对我施了一个定术。
我很不忿,几次尝试用术法挣脱,却挣脱不开。
他将我打横抱起,抛到半空中,又一个定术把我定在半空中,凑近我脸庞,笑嘻嘻地说,“所以——你能是哪门子上古法器?”
我这个气啊!我要真的是上古法器,我就先把这把破剑揍个半死!
离忧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贱兮兮地说,“你求我呀!求我,我就饶了你!”
我尝试半晌,确定自己无法解开这定术,十分无奈,只好服软,摆了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正准备求饶时——
只感觉天地间一股巨力涌来,离忧不由得后退了一丈,我则落入一人怀中,身上的定术刹时解开。
我抬起头时,看到了闻野的脸,他眸中似有怒火,声音依然镇定,“阁下是谁?为何作弄于她?”
我想起这战龙和妖帝尚未厮见过,刚想介绍,却看到离忧给我使了一个眼色让我闭嘴。
离忧作黯然神伤状,抚额长叹一声,“我本是虚余山中一小妖,与误入山里的兔子两情相许。兔子抱着我走遍山川大河,后来竟舍我而去,我今日便是来讨这情债!”
我觉得离忧这厮,不如辞了这妖帝,改行去写话本。
闻野冷哼一声,并不信他所言,“阁下气息深远,想必术法深厚,不似简单的‘小妖’。”
离忧扬了扬下巴,“你又是谁?我找兔子算账,关你甚事?”
“在下闻野,还请阁下不要难为她。”
离忧嘴角浮现一丝坏笑,“那……要看你本事了……”
说罢,离忧霹雳般向闻野攻来。闻野把我一推,我轻飘飘地落在了十丈外。
我不明白泥鳅为何如此维护我,但他毕竟想杀妖神,是敌不是友。
离忧作为一把剑,并不需要使法器,凭借先天优势做到了人剑合一,所以身法非常快。但我没想到,闻野一个龙族,身法竟然能够比离忧更快,回闪腾挪时,似闪电一般。
只见一白影和一黑影斗得风驰电掣一般,让我头晕眼花,分不清路数。
但我觉得,能观摩当世两大高手打架的机会非常难得,这厢刚准备捡个角落仔细看一会儿热闹,就觉得脚下雪月楼倏然一阵,有人拉了我的手臂,我的身体开始疾速向下坠落……
落地时,周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沼,什么也看不清。
他大爷——这二厮打架动作幅度太大,把我御敌阵给开了!
当年,作为妖神的我觉得需要加固楼中防御,请了十八位世上顶尖的布阵高手,一同布了此阵。
由于回风一般夜里醒着,白日睡觉,所以此阵除了主动开启之外,还设了被动开启的机制。只不过这些年楼里过于安静,我已忘记了这被动开启机制。
落入阵后,纵使是顶尖高手,也未必能从阵中逃脱。阵中考验受阵者的心智、定力、术法等,若有一项不济,便会被困在阵中,直到成为枯骨。之前回风每隔十年才会来阵里打扫一回尸骨,想到这,我便觉得浑身发冷。
所谓作茧自缚,说的大概就是兔子我。
我正苦苦思索脱身之法,只觉得身后有人拍了拍我肩膀,却是离忧。我看到这厮,不由得怒上心头,“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就是个御敌阵嘛,你急甚?”离忧瞟了我一眼,“我想试试那战龙,到底有几分本事。”
我气愤难平,“你试他便试他,把我拉到阵里干啥?”
“且过十二个时辰,他若破不了阵,我便带你出去,此刻让我先休息一会儿。”离忧说罢,幻化成真身离忧剑,落入我手中。
我无奈,只好将他套上剑鞘,掩盖住这凶剑锐气。
离忧罢工,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是我不想自己破阵,实在是这阵的第一层便是我的命门。
这一层阵,名曰“迷障”。受阵者眼前每过半刻钟便出现一幅地图碎片,眨眼间便消失。一共三十六片地图碎片,只有用心智强记住每一幅,并在脑中拼成一整幅地图,才有可能走出这层。
而视所能及之处,尽是一片迷雾。迷雾下是细长的路,无路之处尽是蚀骨水,倘若走错一步,碰到蚀骨水,便有钻心剜骨之痛。
兔子我认路的能力,尚不及平常人,只好找了块坚实的路,坐在雾沼中,抱着膝盖,百无聊赖。
这时,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轻唤了一声,“雪?”
我蓦地觉得这声音、这称呼无比熟悉,抬眼在迷雾中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想来是泥鳅。
这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或许他龙族天生视力便不同寻常,我由衷赞道,“殿下好眼力!”
“此处是个迷阵。”闻野说。
为了表现出我也是受害者,我“嗯”了一声。
他说,“刚刚那人不容小觑,妖族之中,有如此术法功力的,怕正是妖帝离忧。只可惜周旋了片刻,我竟没看出他真身是什么。”
我望着手中的离忧剑,冷笑道,“怕是一堆废铜烂铁吧?”
手中的剑微微一震,震得我虎口生疼。
闻野让我跟在他身后。
我正好不想去前面淌那蚀骨水,便老实地跟着。只见他似心中有路一般,不时向左,片刻又向右,脚下竟无半点迟疑。
我跟在后面觉得无聊,便闲聊起来,“殿下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他嗯了一声,“昨晚无眠,想起你说的那些话,觉得我这些年,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啊?”我不解,昨晚离忧那下三滥的话本到底给了泥鳅什么样的彻悟?
他继续说,“我和你说过,我曾爱过一女子。”
我回忆了下,这泥鳅是说过他曾爱过一女子,等了她百年,那女子却忘记了他。想到此处,我便觉得那十片龙鳞不保,劝他说,“殿下所爱女子,对殿下着实薄凉得很。你看天下那么大,女子那么多,比殿下所爱女子好的想来有不少,我瞧那拂华……”
闻野突然一声闷哼,向后退了一步,我一惊,看他足下一片血红,想来刚刚一脚踏入了蚀骨水中。
“没事,我们换条路。”他淡淡说道。
呵,居然将我蚀骨水这钻心剜骨之痛视若无物?我听他这么一说,手上掐着的镇痛诀便憋了回去。
他闭目沉思片刻,向右前方走去,他继续说,“我无法忘记她。”
我恍然间,觉得十片龙鳞离我远去,想不到这泥鳅和狐狸一样,也是个死心眼的,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我问,“那殿下刚才说的错误,是什么?”
“我不该一直等着她。”闻野驻足回首,像是望着我一般,声音缓慢却坚定,“过去是我自负,以为等着她,她便早晚会回来。她既不会回来,那我来寻她便是了。她绝非天性薄凉,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这话说的,就让我很闹心!
“正是想通了这些事,想约你出来走走。”他笑了笑,“便是在此处走走,也好……”
我抬头望了望漫天大雾,好你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