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朔一步未退,直迎九华质问,“倘若你们都需要恩情保命,可想过青丘会如何,青丘治下又当如何?彼时一旦走入那般处境,你们想的还会只是保命吗?你们尚且需要护身符,青丘一众又会如何?”
“我无意强求,但你是九华,他是舞扬,若青丘覆灭,你等又如何置身事外?”
九华无言以对。
舞扬走到他身边,对涂山朔展颜一笑,“姐姐不要生气,我们愿意去。我看姐姐在为青丘拼尽全力,早想也做些事了。”
涂山朔一时觉得自己矛盾至极,但她手中确实无谁可用,听了舞扬的话只觉得愧对于他。
“姐姐会倾尽全力护你周全。”
九华闻言深看涂山朔一眼,复又端起木碗继续吃饭。
饭堂内只闻碗筷和咀嚼声,狐心听完他们的争吵,思量再三,鼓足勇气凑到涂山朔身边,“公子,我也可以去。”
涂山朔看看她,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一起吧。”
舞扬开怀笑道,“有美人姐姐相陪,这路上不孤单了。”
九华别了他一眼,没多言。
待到将要吃完,洞口又出现一身影,青渠还穿着他那身棕色宽袍,姗姗来迟步入饭堂。
他一向举止行动颇为悠缓,此刻看到满饭堂的狐狸望向自己,也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涂山朔所在桌子的邻桌旁,缓缓落座。
众狐皆知他身份,气氛较之刚才更为凝滞,若不是有风自洞口吹进,都要怀疑是谁在此下了结界,就连一向多话的舞扬也没敢上前搭上两句,他端着与涂山朔有几分相似的妩媚桃花眼,打量了青渠几眼。
涂山朔却不能冷落青渠,她已经吃完,由修竹收走碗筷,便坐到青渠对面,眼里带着笑意开口问早,“你去修行数年,起的倒是晚。”
青渠瞧着她眉眼,思忖良久才缓缓开口,“昨日观一步崖颇为费神,一睡便到了这个时辰,阿朔可知是为何?”
涂山朔全当没听出他话外音,皱眉问,“为何?”
青渠勾勾唇角,又慢慢开口,“刚才我本想稍作修行,却发现气脉不通。”
“大抵应该回家了吧。”涂山朔笑道。
“若是不想呢?”
一群狐狸都吃完了饭,起身向涂山朔行礼后退去,狐心也跟着轻唤了声“公子”。
涂山朔对她点点头说,“你同舞扬他们一道去,要多问多看。”
狐心眨眨大眼睛应了,跟着也离了饭堂,诺大洞内瞬时只剩涂山朔和青渠面面相觑,百草与修竹从旁收拾碗筷,竟是一丝声响也没发出来,也是奇了。
青渠看了一眼两人,又看着涂山朔,等她回答。
涂山朔自然不会好好回答,她脱着下巴端看青渠清秀眉目,仿佛那是张名画,需要好好品鉴一番。
偏偏青渠也不避开她的观察,浅笑着由她看,他们面对面相坐,气氛又一改刚才的凝滞,变为诡异。
直到百草端来早饭,涂山朔才端正坐好,摊手道,“我怎么知道。”
青渠摇头苦笑,“是了,你最不知道。”
涂山朔见他开始吃饭,便把要送赤甲去净骨的事告诉给他,“舞扬和九华送他去,狐心也一并走一遭,你跟不跟着?”
青渠咽下一口米饭,“要跟着。”
“有你跟着我便更放心了。”
青渠笑着摇头,又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
涂山朔的桃花眼眯了起来,“那您继续不明白着?”
“为何一定是赤甲?”
“为何不是他?”
青渠笑答,“他太麻烦,你向来不喜欢惹麻烦,他与青丘恩怨太深,又不容于兄长,一番折腾下来可能……”
涂山朔垂眼看石桌纹理,嗤笑一声,“可能如何?”
“可能前功尽弃。因而,为何?”
“你也知道我不能和你多说,又为何这样一个又一个地问为何。”
涂山朔的话中已隐隐有不悦,青渠不再回答,他端起碗吃一口饭,缓缓咽下,直到对方消去火气,才又悠悠开口。
青渠一字一句慢道,“我看你长大,看青丘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却无能为力,想着能出一份力。”
他等了片刻,却到底没等到涂山朔的解释。
涂山朔离开饭堂前对他说,“我不能与你多说,我也不能与旁的谁多说,你不必自责。”
青渠静静吃完早饭,在来时的青丘入口等几只小狐狸的到来。
涂山朔先来,将剑和狼毫笔都还给了青渠,青渠接过两样宝物,一双眼睛始终淡淡看着涂山朔,得了后者妩媚一笑。
涂山朔说,“生气了?”
青渠摇头,“和你生不起气,易气死。”
“知道便好,另外,你说我不爱惹麻烦,是错的。”
涂山朔说这话时,带着浅浅笑意,他们之间早晨的那点不愉快便散了。
青渠浅笑,“尽量不要惹麻烦。”
“啧。”
又等半刻钟,九华舞扬和狐心一同来了,看起来相处应是不错,狐心俏生生地站在九华身边,唤涂山朔“公子”。
涂山朔愈发觉得青丘需要狐心这样乐观的性情。她从袖中拿出仕女布袋递给九华,“去吧。”
九华慎重接过,放在了胸前。
“九华告退。”
舞扬也一拱手,端的十成十风流之姿,“族长姐姐,舞扬去去便回。”
涂山朔目送他们离开,一来一回便是有天宫仙人阻挠,两天之内可往返,她需在这两日内调养妥当臣寂身体,才能放心出门降妖点仙。
如此想着走过迢迢山路,来到臣寂洞府,化身入内却看到石床边沿睡着一只小狐狸,涂山朔甩着尾巴迈开优雅步子走近,确定了是步溟。
“步溟?”
步溟依旧沉睡,涂山朔再叫他一声,依旧没反应,却是床上躺着的臣寂睁开眼,看向她。
涂山朔惊喜,“醒了?”
臣寂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才转头望向涂山朔。
他说,“阿朔,告诉我,为什么一定是赤甲?”
涂山朔愣在原地,她没想到臣寂也觉察到了不对,而很明显,她无法像应付青渠一样敷衍臣寂。
涂山朔化出人形,在石床前坐下,终于开口道出缘由。
“在我离山前,有一张纸条递了进来,我大约知道是谁。”她手腕一转召出一道蓝光浮在臣寂身上,“等你好起来,我便去解决,可好?”
臣寂在再次入睡前握住了涂山朔手腕,“阿朔,一定要同我讲。”
涂山朔笑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