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狐狸身形已接近成年,高出涂山朔半头,如此将涂山朔围在中央,让她生出些恍惚,是否以往不让他们参与青丘事务是个错误决定。
不过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那一双双眼睛干净的能掐出山泉水来,她确实不愿他们掺和进眼下这些尘埃里。
涂山朔高抬起手摸了一下距离最近一只的头顶,被摸头的狐狸心高气傲,眼睛上翻定在涂山朔露出的腕子上,满脸倔强,极不情愿说道,“族长姐姐,舞扬已长大了。”
其余狐狸憋着笑瞧舞扬,涂山朔也看出他不愿被人摸头,但偏生不拿走手,又多摸几下才撤手开口。
她说,“如今有件棘手的事,你们可愿意与步溟一同帮我做件事?”
舞扬边以五指梳理头发边说,“有何不可,步溟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好,有志气。”涂山朔敛了笑容,拱手郑重一拜,“姐姐希望你们将刚来青丘的一个妖护送到紫府,登籍造册,助他脱胎换骨。”
舞扬停了整理头发的手,“族长姐姐当真要引妖入青丘?”
另一只男狐狸大步上前挡在了舞扬前面,“族长姐姐说的,我们万死不辞。”
涂山朔直起身看向眼前男狐,五官中依稀能看到他兄长风姿,只可惜那只狐狸已羽化数百年。她一时有些想念昔日伙伴,说话时难免染上些情绪,“九华言重了,晨练完毕后来饭堂,我说与你们听。”
九华拱手再拜,身后其余男狐也拱手拜过。
涂山朔还想向从前一般摸他头顶,但犹豫片刻到底收了手,转头向舞扬道,“你多学学。”
舞扬不服气的冷哼。
涂山朔回到赤甲的洞中,后者仍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盘坐在石床上,她没有良策,此时枯坐在洞府中也无用,索性带着狐心出了洞府,化出狐形一路飞驰穿过密林到了饭堂,是处入口较敞快的洞穴。
清香自洞口飘出,隐隐有山鸡野兔滋味儿。狐心咽了口唾沫,怀念起那日没吃进嘴里的兔子来,涂山朔看透她心思,在洞口化出人形,笑道,“算是赔你。”
她们一前一后走进饭堂,狐心步伐十分雀跃,此刻青丘众狐皆在晨练,饭堂显得空荡,十数张长形石桌分列三行排布在中央位置,越过石桌再往里看,能看到正冒热气的灶房。
狐心放眼望去,正有两个人在里面忙活,她揉两下眼睛愣住,应该是没看错。
那里面站的,确实是两个人。
狐心下意识跨出一步挡在涂山朔面前,惹得后者一愣。涂山朔轻拍一下狐心肩膀,想说明原委,随即便看到狐心手中竟聚起法力,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双手握住狐心胳膊向下一捋到手掌,直接将狐心刚聚起的法力没收,又马上后撤一步,果不其然就看到狐心戾气大作,转身过来一双眼睛瞳仁通红,惨白獠牙亮出,双掌直接就要劈过来。
涂山朔低声唤她“狐心”,才看到狐心也意识到不对,顷刻恢复了原貌,两只水汪汪大眼睛眨巴两下,随即耷拉下脑袋,“公子,我……”
涂山朔上前一步摸她脑袋,“我知,慢慢会好。”她抬头朝不远处淡定的两人招招手,“狐心,这是青丘的两位掌勺师傅,哥哥百草,弟弟修竹。”
狐心收敛起适才敌意,看向两位师傅。他二人皆是短打装扮,麻布衣衫洗的发白,边角磨得起了毛边,惹得狐心不禁多看两眼前襟,转瞬意识到这样不妥,忙移开视线看到两人面容上。
两人容貌平平,挑不出出彩处,但干净整洁,看着还算顺眼。弟弟修竹子矮些,看着有些羞涩,躲在哥哥百草侧后,被挡的只剩个探出来的脑袋。哥哥百草却很是挺拔,高出弟弟半尺有余。
狐心笑盈盈看向站在前面明显年龄大些的哥哥百草,学着曾见过的凡人礼节,矮身做了个俏皮的凡人女子礼节。百草和修竹也笑着点头回了,态度不热络也不冷淡,反而让狐心觉得舒服。他们二人继续做饭,狐心则随涂山朔拣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下,上下打量饭堂布置。
亮堂,宽敞,坐下仰视穹顶像看到星空,又有饭菜香把思绪往烟火气上拉扯,是什么也不缺的舒服。
不多时百草端了瓦罐过来放在石桌上,让他们慢用,又退回灶房里继续忙活。狐心好奇地跟着人身后看,涂山朔笑了,拣双筷子递给她,“你吃着,我讲给你听。”
狐心笑得很好看,接过筷子便夹一块鸡胸扔进小碗里凉着,“劳烦公子了。”
涂山朔被她逗的又是一笑,看向在灶房里忙活的兄弟二人,开口道,“想来也没有太多要讲,他二人自祖辈便在青丘做饭谋生,免了吃冷食又有诸多美味,何乐而不为?”
狐心点点头,把鸡块扔进嘴里嗦啦汤汁,八百年没吃肉的直咽唾沫,惹得百草从灶房里往外望,不多时又端出涂山朔的饭菜,一色的素,狐心嘎嘣咬碎鸡骨头,不解地看着那两盘子素菜,又看看自己的一瓦罐鸡肉,有点嚼不下去了。
涂山朔咽下一口米饭,“你吃你的,我一向吃素。”
狐心满心疑问地又叼了块鸡肉。
涂山朔被她的吃相逗得挑起嘴角,她又吃几口饭菜,几日没进食此刻倒是真有些饿,不由得多吃了许多,刚放下筷子便听到洞外传来嘁喳的少年狐声,这混杂声音听在百草和修竹耳中有点吵闹,但落在涂山朔和狐心耳中则是少年男狐的窃窃低语。
声音逐渐接近便见六只狐狸阔步进了饭堂,摇身一变化作六位少年郎。为首的是舞扬,正在和另一只男狐说话,大抵事情有趣,所以笑容十分动容。九华跟在他身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涂山朔,轻咳一声提醒旁的狐狸,却眼睁睁看着舞扬兴高采烈冲到涂山朔身边一屁股坐下,“族长姐姐,我们来了,快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吧!”
舞扬活泼,容貌也最为艳丽,撒起娇来可谓致命。九华看他一眼,无可奈何在邻近位置拣了张石桌坐下,又听到舞扬语带调戏地开口道,“这位姐姐未曾见过,让我猜猜,可是前日才来青丘的狐心姐姐?”
九华闭了闭眼,又不能发作,接过百草端出来的饭食,端碗吃了一大口。
殊不知舞扬却不肯放过来,转身隔着过道拍九华肩膀,“九华,狐心姐姐也很漂亮。”
九华夹了一筷子素菜进碗里,“吃饭,族长还有事要交待。”
舞扬扁扁嘴,从涂山朔桌上爬起来,转身坐到九华身边,也不知道赌的什么气,手拢起大红衣袖探手便去端放在九华另一侧的饭,九华看他一眼,捏了碗边给他一碗,舞扬不接,小性子耍的淋漓尽致。
狐心看的目瞪口呆。
涂山朔回头瞧了一眼,让狐心继续吃饭,“他们总这样,习惯便好。”
果然其他男狐皆是见怪不见模样,吃着饭一眼未看。
涂山朔又说,“你吃完后可以去山上四处转转,以后这里便也是你的家。”
狐心心里暖阳四溢,低头把瓦罐里的汤水尽数吃光,坐在旁边消食,顺便凑到邻桌与其他小狐狸叙话。
涂山朔等九华舞扬他们吃完,缓缓开口,“你们祖上皆有恩于天宫,今次我便希望你们以此为凭,护赤甲安康。”
九华眉宇横来,“也就是说,你为了只妖,宁可扒开我们的伤疤?那你可曾想过,倘若将来我等需要这份恩情保命,又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