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二洞,涂山朔准备再上山腰,可刚拐过水字洞脚下忽然一个踉跄险些让她直接从山道上滚下去,她匆忙间单手一把抓在山石突出的尖角上,但是这样做的后果也很明显,在止住身体滚落的同时,手心被如同利刃的山石割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直接顺着胳膊往下流,染红一袖白衣。
涂山朔咬牙想喊,却发现自己竟是一声也喊不出来。
青丘本就是她的地界,倘若平时怎会如此被动,只是昨天一夜与赤甲缠战,法力本就损耗许多,再加上后来被猝然封住,至今仍没有恢复迹象,返回途中她一路上未曾驭云,回来以后又一直徒步行走,便是出于这个缘由。
但是现下已是没有时间考虑如何恢复法力,青丘已至暮色昏沉时分,她只能忍痛聚神辨别周围情况,这样凝神聚力却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成效,反而……涂山朔几乎是下意识感到不妙,可是等她想逃,却已经是逃不脱了——她落入了某个幻界。
周围山体移动,光影变换,山石崩裂坍塌声犹在耳侧,涂山朔试着使出法力,却还是没有成效,她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只有紧紧攀在山石上的手带来的疼痛能让她保持几分清明。当她正要试图爬上平地时,身体骤然悬空,锋利的石刃几乎要扎进她的掌骨中。
山体竟然在她刚要动作时作出了反抗。
尖锐的疼痛刺醒她昏沉的意识,她似乎连血流过手臂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有视觉还能模模糊糊的辨认着光影间的身影,“谁,是谁在那儿?”
没有声音回答他的问题,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涂山朔扒住石头,咬牙撑住向下坠的身体,另一只手模模糊糊在地上找着力点,终于让她摸到了一处坑,刚攀住,手指却被踩住了。一道黑影近在咫尺,成团的模糊,只看得出身形高大,但是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境的原因,所以记这些特征用处基本不大。
疼痛让她几近昏厥,但她也深知此刻必须挨住,她后牙咬紧,硬生生忍住了十指连心的疼,随即却是紧闭了双眼,不再看近在咫尺的黑影,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幻象,一切都是幻象,集中精神抓出漏洞。
狐族以魅惑之术为术法根本,自是深知幻象来处,其基础便是结幻象者的布造,场景气氛决定幻象水平高低,效果真实程度,涂山朔咬着牙想,在我的地盘上,你这不速之客的幻象能真实到什么程度。
她几乎是在赌了。
扎进手心的石尖锋利至极,涂山朔能感到那些棱角正在一下又一下割断手指皮肉肌理,被踩在脚下的手指已经痛到没有知觉,骨头锻炼的脆响咯吱咯吱的碾磨涂山朔耳朵,她疼得冒了一头冷汗,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还不动手,还是说这里他没想好?
岔子在哪!
十指的疼一寸寸传遍全身,法力却依旧蛰伏体内毫无起伏,涂山朔感到有温热滚过手腕,顺着手臂钻入衣袖,血不可抑止地向下流,时间已所剩不多,倘若当真落入脚下深渊,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些什么在等待着吞食抽骨,甚至可能再也无法走出来。
忽然间她感受到零星温热,明显不属于眼下冷冰冰的幻象。
找到了!
就在雷厉掌风吹起涂山朔散在脑后的长发、即将击碎她额骨时,涂山朔双脚踩上崖壁,双足弓起蓄力,单手用上最后力气扳住石块,随即像弓箭一样,松手蹬脚把自己弹了出去。掌风擦着耳边打过去,涂山朔身体开始下坠,但同时也开始向那点真实的温热靠近,她紧闭双目,努力回想这里原本的样子,驱逐幻象。
青丘山外结界本就是她底盘,结界下主人意志为先,即便构成结界的法力中,涂山朔只有零星,但足够了。
她想象着此刻青丘境内烧饭劈柴的景象,每一处房屋,她都构造的极为细致。点块面直至连成一片。涂山朔的身体还在下坠,但她勾唇笑了,睁开眼看着山崖边上的人,和我比谁熟悉青丘吗?她双手做捏咒姿势,一副“等我解开就来和你拼命”的架势,
后背撞在山路上时,她立刻一个滚身到了最近的树干后面,单手撑地半跪着调整喘息,警惕地望向四周。
没人,刚才起的零星温热也无迹可寻。
金乌已坠入山后,昏暗天色逐渐笼罩青丘,山中草木皆是叠影重重,对虚弱至极的涂山朔而言,几乎称得上是草木皆兵。但紧绷着神经等待许久,对方却再未有动作。
涂山朔缓缓直起上身,半跪在地警惕地观察四周。她胸口上下剧烈起伏,不断汲取新鲜气息缓解此刻的头晕目眩。一身白衣早已被血和土污了个透彻,而脚边曳地的白衣下摆则近乎褴褛。这便是强行突破他人结界的后果了,倘若来者再多熟悉青丘几分,又不是赶上这个晚饭时辰,只怕这个青丘的傍晚便是涂山朔葬身时分。
一阵山风吹过,涂山朔冷得打了寒战。她晃晃脑袋,强迫自己站起来,起码要走回狐心那处,去找臣寂带她回去,却不想起身一刻,浑身力气散尽,她瞳孔骤然紧缩双手突然无力垂下,竟是直挺挺昏厥过去。
人形顿消,现出一只白狐,直挺挺躺在地上。
山中夜风渐起,吹过草木时,凛冽得不似这阳春时节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