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心站在一处山坡上,青青草地,微风习习,景色清静幽雅,她记得这里,以前来过几次,但并未见到眼前的这道结界。
她曾想过偷看一眼青丘山风貌,就像痴汉偷看……呸,就像书生偷看向往已久的珍贵典藏那样,只远远看上一眼也能心满意足。
但是狐心在青丘境内转遍全部大小十七座山峰,从未寻到过青丘山的踪迹。为此她甚至跟踪过其他山主,其他山主是名正言顺青丘指派,所以能够进去。结果无外乎她在山林里跺脚,大骂“一群狡猾的狐狸”,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而今时今日,午后一个时辰,金乌鸟才偏离天空正中一个指肚的距离,她看到了在结界旁竖着的牌子,一块方方正正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青丘”,她痴痴透过一道结界,看着里面的青山绿水。
狐心深呼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名帖,向前一步踏进去,结界自脚尖触碰的位置向两侧分开,开辟出一条容她通过的路来,她大步跨进去,结界在身后自动闭合,她回头瞧了眼外面,是能看到来时路的,她又伸出手摸摸眼前的结界,却是没伸出去,手被透明的结界拦在了这一侧。
狐心仰头向上望,参天而起的结界似乎没有尽处,直通到天,她嘀咕了一句“这得多少法力支撑啊”,随后转过身,郑重打量眼前。
没有仙气,她没感觉到任何仙气,刚刚净骨的身体本应是最容易感应到仙气,可是她数次次催动刚入体的仙元,却依旧没有任何仙气进入体内。
汗不由自主的从额头手心里冒了出来,她缓缓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青丘境内有山17座,这座山她从未见过不说,也极有可能是谁法力足够高深,在自己的结界内虚化出一座山,这都不是难事,只要法力足够。
狐心开始忐忑,后悔应该在外面等朔公子回来,此刻她每往前踏一步,都觉得是在走入一个陷阱。青丘境内不是没有九尾狐的敌人的,譬如魔族,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趁着上次大战,在青丘里留了陷阱。
狐心后知后觉的害怕,想转身往外跑,她修行多年,想着总有一线机会逃出去,可是刚刚转身跑了两步,身后便立刻感到了杀意。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瞬间将法力集中在双手上,双脚用力登地奋力扑向结界,法术聚集而成的光团登时撞上透明结界,这几乎是她的全力一击……然而失败了。
她趴在地上,沾了一前襟的土,嘴里也吃进去不少沙子,爬起来扶着结界立刻呸呸呸地吐起来。
这时,身后响起几声嗤笑。似乎暂时没有杀她的意思。
但狐心不敢去看,也没心情看,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才脱胎换骨,之后连青丘也没见到,就这么死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扑打几下衣摆,抖掉上面沾的泥,准备继续冲击结界,可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半点结界的影子。她原地转了一圈,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一片田地的中间,周围是成片到她膝盖的绿植。
她攥紧了手,紧张地咽口唾沫,里面一股子土腥气,带着令她作呕的奇怪味道。可是狐心再也顾不得这些,她扭过头,缓缓将注意力定在远处还在笑的几个人,四个灰布短打装扮,围在一个白衣书生四周,中间那位书生盘腿坐在一团毛茸茸的皮毛上。
狐心双眼瞪大,瞅着他屁股底下那团毛,不是狐狸毛又是什么。
狐心看着活泼天真,却不笨不傻。相反因为常年孤身闯荡,让她能忍得住事也扛得住挫,但或许是初剔妖丹入仙籍,让她对周围更为敏感,导致忽略了某些细节,又因一直无仙界气息在体内流转,无法分辨前方是人是妖是怪还是神仙,妖丹跟随她的岁月太过漫长,她下意识便以从前方式判定眼前几人身份,既然非妖非怪非神仙,那便是凡人了。
狐心知道有修仙的凡人能做到御风而行,眼下一看对方坐着的狐狸毛,确信此刻身处的结界便是几人惯用的抓狐狸方式,登时愤怒至极。
“碰到姑奶奶算你们倒霉。”狐心边说边飞扑而上,十指盘花舞出数道绸带直奔中间那人而去,去势极猛极烈,是带了十足杀气的招式。
中间那人却是动也没动,直挺挺迎她杀招。
狐心跨步上前衣摆飒飒飞舞,灵动十指盘花再变,粉红仙气缭绕她十指之间,竟是成了一朵淡红曼珠沙华,隐约有白骨痕迹在花瓣间显现。
只要前招击中,再追加后招“红颜枯骨”,那人必死无疑。
她此刻只想着眼前几人诛杀同族,全然忘了身为神仙不可杀人的戒令。
狐心双手攒花抬到眼前即将使出招式,忽的一阵风吹来撩起她的刘海,对方终于动了,一根指头戳上了狐心额头。指肚温热,却像是什么被灌进了脑袋里,撑的狐心脑子有些迷糊。下意识狐心感到不妙,立刻收招,想躲开这个危险的人。
对方却没给她机会,抬手挥袖,紧随狐心收招的动作掀起一道凌厉的烈风,一瞬间把狐心扇出数丈远。狐心盯着那根手指,恍惚想起来这个指法好像以前听谁提起过。身体重重落地,在泥土里生生趟出一道凹陷,四起的扬尘中堪堪止住,她身子向前一挺,喷了一口鲜血,落了一身一地,疼,哪儿都疼,五脏六腑七经八脉恍若摔碎,疼得那点将将冒出来的影子都散了。
狐心一把擦干净了嘴角的血,恶狠狠盯着他们几人,说话间露出的白牙上还带着残留的血珠子,在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三分骇人,“告诉你们,别惹我,会死很惨的!”
中间那人笑了,挑起清秀眉眼看着狐心,四目相对的瞬间狐心竟然觉得他好看极了,不过念头一出就被她呸呸呸否决,她咬牙忍疼,不想死的没尊严,也不想报出青丘的名头,白白丢了狐族脸面。她没什么遗憾的,只是可惜还没去过青丘山看看。
那人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族长?”
狐心眉头一跳。
那人又开口,“是涂山朔让你来的?”
狐心抹一把嘴角的血,把对方说的话过了过脑子,品出几分不对。可是刚才那一指头戳的她浑身上下的疼,根本静不下心来去细想,这么些年了,她就没被打的这么惨过。倒也是,弱肉强食的妖界,倘若伤成她现在这样,早就尸骨无存渣都不剩了,她只能选择有尊严的去死。
鲜血呛进喉咙被她别开头一口吐在身旁,随后恶狠狠开口,“今日败了便任杀任剐,你这等恶人,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中间那人没理她,歪头对身边人说,“搜她身,应该有信物。”
狐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双手一叉护在胸前,“你们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啊——”
一个时辰后。
狐心闭眼装死,任凭刚才盘腿坐在狐狸尾巴上居于中间位置的那人给自己疗伤。
那人轻声叹气,“你早亮出信物,何苦遭这场罪?”
狐心气得胸腔疼,偏偏她装死还不能破口大骂,只能在心底腹诽对方,你怎么不先开口说这是青丘,还故意放出杀意逼我,非得玩我这一把是吧,好玩吗,哼,说句话都虚成这样,也不怕说话一口气上不来,堵死你啊。嘴上则一句没答,依旧闭眼装死。
那人继续轻声道,“我知道你没事了,还装?阿步,煮一锅鸡汤,就坐在这儿喝,喝到她醒过来。”
狐心立刻听到耳边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蛮清脆的,“哥,我知道错了,你别拿这法子折腾我啊,这丫头片子要是一直装睡怎么办,我喝鸡汤喝到吐她也不会醒的。”
接着响起一阵衣衫窸窣声,清亮嗓音里加了些哀求,变着高低甩着尾音的调调让狐心从头鄙视到尾。
步溟摇晃两下他哥的胳膊,拉着长声撒娇,“哥——”
狐心实在听不下去了,一个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本来想耍个帅却牵扯到了内里伤处,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恰好溅了正坐在她跟前的那人一身。
她装没看见,靠在石壁上气若游丝地说,“鸡汤给我喝吧,我从昨晚上就什么也没吃了,臣寂大人。”
出招先柔后刚,爱戳对方脑门的青丘狐狸只有一只,七尾狐臣寂。
狐心扫了一眼他被血污了的脸,好死不死地问,“臣寂,你腿怎么残了?”
石洞内安静若冰封,臣寂抬起手指缓慢但没有丝毫犹豫地戳上她脑门,“你这张嘴,会害死自己的。”
一阵强风自指间生出,把狐心糊上了石墙。
臣寂端坐在自己柔软的尾巴上,边向洞外飘边嘱咐身边一众人,“一天一夜,不准放下来。”
狐心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一进来遇见的是臣寂这小肚鸡肠的家伙,听说青丘还有另一只七尾,名叫莫终,性情就好极了。
点儿真背。
狐心在心里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