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东川灵就没声了。
我问道:“他走了?”
寂月年:“嗯,时间宝贵,等着吧,东川灵办事一向靠谱。”
我点点头:“嗯。”
月梨缓缓站起来,盯着棋盘,朱唇微启:“哥哥,我先走了,过两天是我父亲的祭日,我先去准备些东西。”
“嗯,去准备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姜暮也跟着站起来:“城郊路远人稀,你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
“随你。”月梨说完转身离开。
暖风微醺,薄雾微笼,月梨浅紫色的身影娉娉婷婷,瘦弱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
“还看看看什么看,月梨都不见了还看,有本事上去追啊!”寂月年对着姜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拿着扇子往姜暮头上敲了又敲。
只是没用,那一下又一下,根本打不到实体,这让寂月年更生气了。
我看不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别发疯了,人姜暮也怪可怜的,不被月梨理解也就算了,还被你又骂又打。”
“我真是看不下去,喜欢就喜欢嘛,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口是心非是几个意思?换做是我,伦理道德算个屁!”
寂月年此人,确实活得潇洒自如,不拘小节,这让我羡慕不已。我常常被很多规矩牵绊,梦想有朝一日,也能像他那般不受约束,随意无忧。
我道:“不说世人活在条条框框里,这天界众仙谁又不是被困在君臣之礼中。天帝帝辰一句话,我们不也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反抗的理由,有些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寂月年反驳道:“借口,要真是帝辰让我做我做不到不想做的事情,那横竖都是一个死,我为何不选择一个舒服的死法?既然他们本就只有一世性命,选择好好相爱又怎么了。他爹都死了,又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他。”
“那样活着的时候还要受世人的白眼,姜暮无所谓,可是他不愿意让月梨也遭人非议啊。”我跟在姜暮后面,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可怜他:“有些时候,所做的选择都是身不由己的,慢慢的你就懂了。”
“算了算了,我一点也不想体会什么身不由己。”寂月年在我身侧,感觉我们都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结界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很多场景的转换都是一瞬间的功夫。
这边我们才穿过前厅,就看到月梨一身白衣如雪站在院子中央,长发及腰,飘飘欲仙。
“要是她脸上的密咒去掉,肯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我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莫名的像是一幅画。
绿柳清风弄画屏,白衣竹篮静倩影。
姜暮从对面的偏房走出来,他也一身素白。看着院中的月梨,他默默静滞了一会儿,而后恢复正常神色,朝月梨走去。
他顺手接过月梨挎着的竹篮,里面放满了香烛冥纸,“走吧,不早了。”
月梨没有回话,默默跟在姜暮后边。两人一前一后,好几次姜暮都忍不住回过头想跟月梨说话,可月梨至始至终都低垂着头。
我们依旧走在他们旁边。
我与月梨并排一起,她又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要到我的鼻子了。
我对寂月年说:“要不你把红衣裳换了,虽然不认识月梨父亲,毕竟我们也是跟着去祭拜,你穿得这样红红火火,实在有些不搭调。”
寂月年嗤了一声:“她祭拜她爹,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祭拜我爹。”
我皱眉:“你真是太不尊重人了,换个衣服对你来说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情吗?不管别人如何,至少匡济是位好父亲。”
见我有些生气,寂月年示软:“好好好,我换,我换还不行吗?”
说完他捏个口诀摇身一变,也穿了件白衣长衫,穿上后东看西看,前看后看,瘪瘪嘴,有些不满意:“这颜色太寡淡了,我八百年没穿过这么素净的衣裳!”
我回道:“挺好看的,显得稳重。”
“我之前的衣裳不稳重吗?”他追问。
我抽了抽嘴角:“稳重。”
他嘟囔:“还是红衣裳好看,这白衣裳没一点喜庆劲。哎,等等,你刚刚说我好看!是吧?”
我不看他:“没有,你听错了。”
他转到我身边来,一个劲儿地说:“肯定说了,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说我好看!你终于承认了!哈哈哈!”
“我说的衣服好看。”
他拽得要命:“那也是我生得好看,才把衣服穿得好看,我不管,反正你说我好看了。”
我觉得很奇怪,寂月年什么不是尾巴翘天上去的人,可是他总是很在乎我说的话,搞得我像是很不待见他一样。
我问道:“你说你喜欢我,到底是真的假的?”
他听了,顿时捂住心口说:“你还在怀疑我的真诚,我说的话就那么像假话?”
“我都没怎么见过你,你就这么喜欢我,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寂月年:“我们是没见过几次,那不是你师父总是拦着我,我每次去了界兰山,他都给我轰出来,也不知道我哪里惹他了。”
是吗?这些事师父倒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只说我根基太浅,让我专心修行,所以这些年我也不大过问别的事,他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听怎么做。
我疑惑:“你肯定是哪里得罪我师父了,不然怎么会把你轰出去,所以劝你做人低调一点,你还不信。”
寂月年对天发誓:“天地良心,我真没得罪过上神,在你生辰宴之前,我总共就见过他两次,而且都是在仙界大会上。我那时也是飞升不久,上神啊!我们这种小虾米都是跪着仰望的好吗!”
“那可真是奇怪了,我师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寂月年感叹:“是啊,所以我也很郁闷,我明明一个正当年纪的仙界后起之秀,我喜欢你,我正大光明追你怎么了,每次去上神每次都给我踹出去。不仅如此,还给你灌输错误信息,让我白白遭受你们的非议!”
我想了想:“师父那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也确实不是我之前认知的那种人,是我误解你了。”
寂月年大度笑笑:“无妨,你看清楚我的为人就好,那我可以追你了吗?”
“还真是喜欢我?什么时候喜欢的?”
寂月年炸了:“说了半天你还不信!真喜欢啊!在你生辰宴的时候我就喜欢了!”
我也不是扭捏作态的人,活了几百年,也见惯了情情爱爱,虽然对寂月年的喜欢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这也不会让我觉得特别尴尬。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来日方长,我们先做朋友吧。”等到时间久了,或许他会发现我们两个并不合适,到时候他去找个别的神仙眷侣,我继续过我的捉妖生活。
他很开心,对我一脸灿笑:“你说的啊,我们来日方长。”
从姜宅出来走了几个街道巷陌,终于到了郊外,与镇子里的热闹截然不同,这里确实比较荒凉,路上也没见到几个人。
姜暮和月梨一路沉默无言,我竟然有些不习惯,要不是寂月年在一边叽叽喳喳,我真觉得氛围压抑。
深秋的情景总是让人觉得萧索,两边的草木有些凋零,冷冷凄凄。
走到一片荒地,再拐个弯儿,一座座坟茔映入眼帘,姜暮走到其中一个坟头停下。
月梨跪在坟前,已经泣不成声。我凑近些看到墓碑上写着:慈父匡济之墓。
姜暮取下竹篮,把里面的香烛冥纸拿出来,月梨将冥纸一张一张散开,一半点燃,一半撒向风中。
“爹,女儿来看你了,你在地下冷不冷饿不饿?这些年我总是梦到你,你说你担心我过不好,爹,你不用担心,我在姜家过得很好,暮哥哥什么都紧着我,我现在不仅长高了还长胖了。姜伯伯也去了,你们两个在地下照顾好自己,缺什么了就拖个梦给我们,我给你们烧来。”
月梨一边说一边烧纸,香烛晃晃,冥纸纷纷,深秋的荒郊野外,两个孤独的人,两个漂泊的灵魂。
我和寂月年站在他们三步之远,默默地注视着。凡人的生老病死,轮回转世,生死簿上记载得清清楚楚,这一点是飞升后的第一课。仙者,静观也。虽能通过去知未来,但只能静观其变。
看过了太多凡间的爱恨别离,现在我也变得心如磐石。总归都是命运使然,旁人半点变动不得。若是逆天改命,无论哪一方,都承担不起后果,不得好死只是最轻的下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才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尽管我也替月梨伤心,但是伤心归伤心,并且这也是结界里的过往,又不是真的。
姜暮也跟着跪下,神色凄惨,目光哀恸:“匡伯伯,您放心,我会一直好好照顾月梨,您在九泉之下,也请保佑月梨一生顺遂无忧。”
“爹,我会好好活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爱惜自己,您安心。”月梨烧完手中的冥纸,静静看着墓碑,喃喃道:“不知道有没有来世,有的话,爹您一定要投个好人家,要每天吃饱穿暖,好好过完下一辈子。”
寂月年说:“月梨倒是孝顺,回头出去了看看匡济有没有投胎转世。”
我回道:“嗯,看一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