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年纪大了,觉少,午时多睡了一会,晚间就睡不着了。”这话自然是宽慰方施尧的假话。往日里,但凡方施尧归家,也定是很晚的时分了。
下人见他睡下了,方施尧回来,也不敢去叫醒他,是以常常第二日,他才知道方施尧昨晚回过家,而连一面尚未见到,他便又回宫了。
明明皇宫距离家中只短短几条小巷,父子两个相见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
后来这样错过了几次,方涧西干脆把自己几十年的作息时间都给改了,晚间看书习字作书,白日里休息。
方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出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是方施尧回来了。见他一人独自喝闷酒,知道这些年他心里苦楚,不愿自己给他再添上一点点心思。将自己收拾的看上去精神许多,才拾了一些小石子唤他。
方施尧咽下口中的酒,看着父亲几乎白尽的头发,也才意识到,父亲是真的老了,连同他拌嘴的心气都没了。
“父亲,是儿子不孝,这些年,没能在您身边陪伴您。”
“咦…”方涧西敲他的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儿孝顺的很。父亲知道我儿事忙,只要能常回家来看看,父亲就已经很满足了。”
“父亲。”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施尧愣了好久才道:“父亲,儿子辞官,陪您去荆梓吧。”荆梓是母亲的故乡,方施尧知道,这些年,父亲唯一的心愿就是带着母亲的灵位去荆梓,在那里归隐,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方涧西假装去剪烛芯,抹掉了盈眶的泪。他儿啊,从来都知道他的心愿,可是他这做父亲的,又怎么能为了自己毁掉儿子的前程呢。
“这事不着急,不着急。别看你父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是这身子骨啊,硬朗的很,再等个几十年啊,不成问题的。”
“父亲,儿子……”
方施尧知道父亲的顾虑。他告诉父亲,留在宫里是为了圆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上战场建立功勋的儿时梦,可是有一事,他从来都没告诉过父亲。
这些年,虽担任着御前侍卫的名头,但他留在宫适身边的原因,不是做什么大将军,也不是谋什么前程,而是当年宫变之时,宫适为他挡了那一支有毒的箭。
后来宫适登上皇位,文武百官道他这皇位来的不明不白,只有他不顾众人嘲讽,带头拥立宫适。
之后世人都知他是帝王近臣,对帝王忠心耿耿。可是,也只有他和宫适知道,方施尧不过在履行当年的承诺而已。
那时宫变结束,登基大典近在眼前,宫适却重伤昏迷。方施尧封锁消息,仍命礼部一切照常进行。
大典的前一天,宫适醒来了,却固执的不喝药,也不让太医诊治。跪在先皇,先皇后和先太子的灵位前,不吃不喝。
方施尧陪着他跪,陪着他不吃不喝。
最后宫适先开了口:“施尧。”
“臣在。”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当年你说,等我登上那个位子,你就要同太傅一起去荆梓。
方施尧不说话,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