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一夜难眠的卫翎打开了隔壁客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记得师弟似乎是住在隔壁,她问了店小二才知道林云泽是天亮前就离开了。她听罢,便要回到房中拿上荡世,方踏进方面便看到那头狼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戳了戳小狼的头,问:“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到这里的?”
殷淇道:“刚到。”其实它一直悄悄跟着卫翎,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是要去报仇的,没办法带着你走。”
“我不必你带。”
她有些无奈,她该拿这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的狼怎么办?她说:“我没办法带着一匹狼招摇过市。”
她话刚说完,床上那匹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一袭黑衣的俊美男子。她
揉了揉眼睛,那匹狼真的变成了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你……你你你……你怎么还会变成人?”她在山上时还与那狼,不,还与这人同床而眠,虽说自己在男孩堆里长大,对于男女授受不亲不太讲究。可同床而眠到底是不同啊,想到此处她面上一红。
殷淇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我只是匹狼而已。”
“你是神仙吧?”
殷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要到哪里去。
她说:“我要去查一些事情,到八十里外的村子去。”
他微微一笑,问:“可是查毒手阎王的事情?”
卫翎点了点头。
“他早已不是人,凭你的那点手段奈何不了他,我得跟着你。”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被人称赞武功高强,他居然觉得她很弱。是了,她倒忘了。他说自己是妖魔鬼怪一类,她一个自然凡人斗不过。她记得五师兄临死之前也说陆啸绅不是人,为什么大家都说他不是人。如果他真的不是人,那她就能理解为什么天下第一的师傅会输,也明白了五师兄为什么不让她去报仇了,因为凭她一个凡人自然是打不过那不是人的毒手阎王的。
“他不是人那是什么?”
“类仙类魔。”
“类仙类魔是什么意思?”
“我曾远远见过他一次,他身上的气味很是浑浊。有些仙气也有些魔气。”
卫翎听他说着仙啊魔啊什么的,心里有些晕乎。但是她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要怎么打败毒手阎王。
“我要怎么样才能杀了毒手阎王报仇?”
“你想杀他,我即刻就去杀。”
“我是要亲手杀了他。”
殷淇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说:“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变得比他还要强大,代价是你再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快乐了。”
卫翎苦笑道:“难道我现在还快乐吗?”
他心想:“如果你能想起以前的一切,那么你就会像以前一样所向披靡。可是,你却不能像凡人一样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她心中觉得奇怪,为什么殷淇会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想起自己晕倒前好像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她警惕道:“是你把我弄晕的?那个黑色的身影是你?”
殷淇眉头皱起,问:“什么黑色的身影?”
她见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便说:“没什么。”
他心中却想:“他果然已经动手了,动作真快。”
他对卫翎说:“其实你本就十分强大,只是失了记忆。如果能自己想起些什么,那身本领或许能回来。”
卫翎奇道:“我活了一十八年,从未有不记得的事情,怎么能说我失了记忆?”
“那是你此生前的记忆。”说完他将右手放在卫翎的额头上,卫翎觉得眼前头晕目眩,于是闭上眼睛来。谁知闭上了双目,眼前却出现了另一番景色。
她见到自己手执长剑站在一只大鹏的背上,与一位身着白铠的男子相对而立。他们二人皆悬在半空,脚下是数不清的人头,这些人相持着,应该是他们的士兵。
她叫道:“让手底下的人都别动手,你我到僻静的地方打一场,这场仗的胜负由我们两个决定便是。”
那男子说:“好,就让他们好好歇着。”说完便先行飞走了。
她遣走了大鹏,跟在男子身后到了天边。她在男子身后长剑猛地一刺,那男子料到她会从身后下手,立即向左一侧避过了那一剑。他转身拔剑一气呵成,朝她头顶削去。她矮身一躲避过来剑,右脚点地轻轻一跃又全力向那男子劈了下去。男子横剑一封隔住那剑,但她力量太大将他逼退了三步。他用力一送,弹开了女子,哪知那女子又来势汹汹,他一时不慎被女子的剑尖削掉了半截战甲。那是把好剑,那女子又是使了同归于尽的打法。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甚是难缠,男子与她缠斗许久才抽得出身来。她似乎受过很重的伤,二人打了百来个回合她便有些吃力了。
她用尽全力朝那人冲了去,同时用剑隔开那人的攻击。她脑中一乱,被那男子一箭穿心,重重跌落。那男子好像用受了很重的伤,步伐紊乱地前来查看她的伤势。
那女子轻声说道:“义父,我想像凡人一样,为自己活一次。”
那女子话音刚落,卫翎的眼睛才睁得开来,那是她从小便做的梦。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过这场梦。从前梦醒,她只记得自己与人打斗的场面、只记得自己被人一剑穿心。殷淇给他看的这些,似乎比她自己梦到的还要多一些。
“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这便是我遗落的记忆?”
殷淇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是。”
“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她再次问道。
殷淇心中明白,如果不是她自己把一切想起来,她不会再有从前那般力量。所以只好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只知道我是要保护你的。”
卫翎却觉得他肯定知道很多东西,不如就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方便套话。虽然此刻问不出个所以然,但今后一定会问出来的。下山时她带来不少盘缠,她买了两匹马,和殷淇一起到那鹤莲村去了。
鹤莲村是个不小的村落,村口每隔三天都会有一个草市,附近的人都会到草市来买东西。正巧他们到鹤莲村时,正遇上草市开市。卫翎看到村口有一处茶铺很是热闹,便翻身下马往茶铺去了。她记得林云泽说茶铺、酒肆、赌坊都是探听消息的好所在,所以将马在柱子上一拴便坐到了一八仙桌上管小二要了两碗茶。
殷淇慢条斯理地将马栓好,坐到了卫翎给她留的位置上。她侧耳听了半天,不过也就是听见了那些人说村里铁匠技艺高超还有什么方猎户家的傻儿子要娶媳妇。
殷淇说:“茶铺的茶博士消息灵通,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卫翎果真把茶博士叫道跟前,笑道:“兄台看起来好面善,与我家里那表哥有几分相似。”
茶博士笑呵呵的说:“姑娘这样好看,你们家表哥肯定不像我一样丑。”
“哎哟,我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一看见你心里就觉得亲切。”
殷淇在一旁咳了两声,暗示她直入主题。她倒好,什么也没听见。倒是见惯了各路客人脸色的茶博士知道了他似乎不大高兴。
茶博士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姑娘,你家郎君好像有些咳嗽。”他知道殷淇根本不是咳嗽,他还以为是自己跟人家媳妇多说了两句话,惹得她男人不高兴了。
寻常女儿听了这话,定是要羞红了脸与人辩解说身边这位不是自家夫君,可她哪里是寻常女儿?她笑道:“我家郎君哪里是咳嗽?他是脸皮薄,想问小哥点事情又开不了口。”她边说,边从银袋子里拿出了些小费。
“要问什么尽管问好了,这一带数我消息最灵通。”茶博士边说边笑着将银子收入口袋。
卫翎看了殷淇一眼,心道:“你小子说的果然没错。”
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问道:“我夫妻二人想要在此处借宿一晚,但听说这里闹什么独臂鬼,心里怕得紧。”
茶博士说:“姑娘,小人给你打包票,住在这绝对没问题。”
“为什么?不是闹鬼吗?”
“那独臂鬼咬了方猎户家的儿子一口,他家儿子从此痴痴傻傻。但那独臂鬼咬了方家儿子之后就没再出现了,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那傻子有时含糊不清地说什么锤子大侠,打鬼。后来有人猜,可能是有个大侠用锤子赶走了独臂鬼,救了方家儿子一名。”
“那你知道是谁用锤子赶走了独臂鬼吗?”
茶博士挠挠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二人坐了会,边牵着马往村子里去了。卫翎想在村里找户农家借宿一晚,慢慢追查。她走过铁铺,往里看了一眼,看到一个身子佝偻的年迈铁匠正在卖力地打铁。方才好像听说这是村里唯一的打铁铺,铁匠打的农具十分坚固,邻近村的村民会慕名前来。卫翎想看一眼传说中技艺高超的铁匠是怎么打铁的,正好那铁匠抬起头对上了卫翎的眼睛。
那铁匠生得极丑,一张铁黑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他是瞎了一只眼的,卫翎远远就看见他紧闭的左眼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眉头延伸到脸颊。另一只眼因为常年对着火光,似乎看得不太清了。因为卫翎看到他发现了自己在看他,于是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那表情有点像是见到了熟人,但因为眼睛不好,不敢确认。
二人问了一圈,只有村里的赵大娘家里有房间能让他们在家里借宿一晚。原来这赵大娘不知从哪里听说卫翎和殷淇是夫妇,正好家里还有一间空房,便让他们住下了。
二人吃过晚饭,走到村子的树林里说白日的事情。
“假如独臂鬼就是毒手阎王,那么是什么人有这样打的本事能将他赶走。”卫翎问道。
“是锤子大侠。”
“我知道是那锤子大侠,我是在想锤子大侠是谁?”
突然,殷淇一手将卫翎圈入怀中,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人在偷看我们,我闻到他的气味了。”
卫翎问:“在哪?”
“西南。”
卫翎悄悄望去,果真见西南方一个矮小的身影。只是当时乌云蔽月,她看不起来人是何模样。她施展轻功朝那人追去,那人见她朝自己这边来却不跑。
左腿前迈,右腿在后用力一蹬的同时右拳朝卫翎打去。
卫翎后腿一步,堪堪躲过那一拳。她方要出拳还击,对方却变拳为掌朝她小腹打去。她情急之下用荡世带着刀鞘一挡,才避过这一掌。
那人用沙哑的声音问:“这把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言语之中似乎有些急切。
“反正不是偷来抢来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那人正伸手要抢,就在此时明月破云而出,卫翎才看清那是白日里的铁匠。
铁匠在近距离中也看清了她的面容,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道:“末将胡铁见过圣君。”
卫翎一脸惊讶,她转过头看着殷淇的脸,仿佛是在求证,可是殷淇却一副“我不知道”的模样。
卫翎不知所措地扶起那自称胡铁的铁匠,说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圣君,你可能认错人了。”
胡铁那张丑脸上是肯定的神情:“末将不会认错,圣君这把荡世就是我八百年前亲手所造,是云将军的佩剑。”
卫翎心里有了个主意,她问:“我是不是被人一剑穿心死了?”她问出这句话时为了求证三件事情,一是确认她的那个梦是否真实她的记忆,二是这位铁匠是否将她当成从前的自己。三来则是想要问出自己曾经是什么人。
胡铁沉痛道:“此是末将没能亲眼所见,但有听说圣君确实被人一剑穿心而死。”
卫翎问:“我已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你能否告诉我?”
胡铁道:“恕难从命,末将不说是为了圣君好。圣君若文些别的事情,末将还能略说一二。”
卫翎心道:“好啊,你们这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是不把真相告诉我,耍我跟耍猴一样。这可是胡铁先为难我的,这就怨不得我为难他了”
“那好,我问你,那个独臂鬼是不是毒手阎王?”
“是。”
出乎意料,他竟然知道?
“我再问你,为什么方家的儿子被毒手阎王咬了一口就傻了?”
“被咬碎了一魄。”
“咬碎了一魄什么意思?”
胡铁没有说话。
“我再问你,那个救下方家儿子的锤子大侠是谁?”
“正是末将。”
“你怎么打得过那个毒手阎王?”
胡铁急道:“圣君,因为我们是魔哇!”说完便跌倒在地没了声音。
“你怎么了?”她一手刚搭在他的手上,想要查看他的情况。可那胡铁却化作粉末飘散了。
“他灰飞烟灭了。”
卫翎问:“他怎么无缘无故就灰飞烟灭了?”
“自然是有人要灭口了。”
她越想越奇,刚刚那胡铁说了句“我们都是魔哇”,所以她自己之前应该也是个魔。究竟是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杀了人?她蹲下身子,看到刚才胡铁躺着的地方有一把飞刀。她把飞刀捡起,那飞刀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晶莹剔透比一般的飞刀要长出两寸。她问了他,可他还是一副我不知道的表情。她打算把一些飞到放起来,可她的衣服上没有地方藏得下。
殷淇将一切看在眼里,拿出一个钱袋大小的锦袋给她,说:“这是万宝锦袋能装许多东西,送你了。”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飞刀放在锦袋之上,飞刀倏地一下被吸进了锦袋中。果真是个好东西。她说了声谢谢,开始想自己的事情来。
“他刚刚说方家的傻儿子被咬碎了一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想道。
“快回去吧”殷淇说。
“回哪里?”
“回赵大娘家睡觉。”
卫翎想了一下,说:“我怎么能和你个大男人同床共枕?人家都说同一间房睡也会辱了女儿家的清名,本姑娘不在乎什么清名,许你睡我房里的地面。”
殷淇有些无奈,卫翎心中觉得都怪那个茶博士为什么要误会他们是夫妻,自己却没想起当时她将计就计骗人说他们是夫妻。
“地上冷,我变狼行不行?”
卫翎想到了小狼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画面,心中觉得可怜。便说:“你去求赵大娘再给一床被子,咱们一个一个被窝。”
殷淇觉得好笑,早知道不变作人形了,她在左峰时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