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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红尘散录 洛城花尽 3218 2024-07-10 13:50

  红袖有些绝望。

  天已经全黑了,她起先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现下已经因为冰冷,手脚皆已僵硬,小腿上的伤似乎冻得狠了些,胀的难受。

  身下的冰面也是刺骨,脚下的雪豹依旧不死心,一边在脚下环绕,一边在寻着法子跳上来。峭壁下石头表面附着的冰已经被抓出了裂痕,红袖丝毫不怀疑,待雪豹找到些着力点定能跃上来。

  唐白楚的脸色发沉,没有想到短短半日时间,这丫头便会不知生死。想起来红袖并不是个张扬的性格,但也不是个服软的,主动挑事肯定不会,多半是别人无端找事,她不肯让步罢了。

  小青跟在唐白楚身后,马打的飞快。赤练谷不算太远,只是路途难走,这一来一回距离公主被抓也过去了五六个时辰。五六个时辰在赤练谷中,就是不遇到雪豹,光是冻一般人都不见得能挺得下去。

  红袖此刻爬在峭壁上,眼看着雪豹每次跃起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红袖内心的绝望又更深了一分。

  她好似有些清醒,又好似有些糊涂,她有些想睡觉,又觉得自己应该现在爬起来。她隐约记得有一年她跟着一个道士进了一个山谷,道士跟她说只要接受洗髓之法,便可再造筋脉。

  那时,她尚且天真,竟然真的信了。道士告诉她要先流尽全身的血液,她不以为意。道士说她可能会丢了性命,她也是不以为然。她只一心想学内力,具体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只是想着如果学了一身好本领,是不是可以找回一些东西,比如说她的记忆,又比如说她被丢弃的原因。但其实记忆和被丢弃,似乎也并没有让她多么难过或者多么挂心,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她丢了很多东西,必须要找个办法找回来。

  当时,她就是坐在冰窖里,经脉处被开了口子,她差不多能感觉到血液离开身体的轨迹,甚至因为热量的流失,她似乎能感觉到血液流出身体后的轨迹。

  现在,红袖好像又回到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神智在慢慢流失。

  恍惚里,她的思绪仿佛穿过了时空去到了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只存在于梦里的地方。她感觉周围是一片死气,她能听见刀剑捅入人体的声音,能听到地下将死之人的哀鸣,而伴着哀鸣的是巨大的怒吼和嘶吼。

  她趴在一个少年的肩头,少年浑身是血,却死死地护着她。少年的头摸着她的后脑,温柔地拍打,她有些害怕,但是少年的声音令她无比安心,少年说:“小叶子,别怕,闭上眼。”

  “别怕,闭上眼。”

  红袖仿佛听到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着实撑不住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我不怕。”

  唐白楚寻到红袖的时候,雪覆盖了她的全身,像一条冰雪的毛毯,睫毛上结了厚厚的冰,她面容安详,若不是鼻翼下的呼吸太过于微弱,会让人以为只是睡着了一般。

  “该死!”小青瞧见红袖腿上的伤口,一剑斩下上了上蹿下跳的雪豹,“师父,红袖她。”

  “还有气。”唐白楚的声音辨不出冷热,听不出心情,为她抚去身上的血,解下披风将整个人裹起来塞进怀里,打马便往回赶,“尽快回谷,再迟就不一定了。”

  一路上,唐白楚暗暗为红袖渡内力,可她经脉不仅纤细,似乎受过损伤,过于脆弱,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为她驱寒。唐白楚瞧着怀里小小的,软软的,安安静静又一动不动的红袖,心下泛起些心疼。

  想着平日里,她虽然话不多,但淘米、做饭、浇水、种菜都干脆利落,认真专注,仿佛她手里的东西不是一道菜,也不是一园子菜,如果你在她身边同她说话,她会不自觉地用一种软糯的声音回答你,有时脑子可能反应不过来,便会抬着头用那双蒙着雾气小鹿般的眼睛望着你。

  每天早上,她穿着他准备的一群,脸上不施粉黛,不长的腿走起路来一点一蹦,百褶的裙子就跟着她一摇一摆,头上的羽毛或者流苏也跟着晃荡,被泡泡袖子裹起来的手臂在身侧摇摆,总是会摆出一种纯真、可爱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唐白楚似乎忘记了,红袖来到谷中业已经有两月有余,与她说好的三个月返程不过半月的时间。虽然时间已经不多,但红袖从来没有刻意问起过他不出谷的原因,也没有试着引诱哄骗他出谷的意向,他有时会有点期待红袖到底要以什么理由劝他出去。

  好像红袖说过,她说:“绿芜说,这世上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选择功名利禄也好,隐居江湖也罢,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不足为外人道,更不必与人解释,凡事不要强求。”

  她也知道,凡事不要强求,就好比她不能修炼功夫的事情,就好像她的记忆,强求的结果可能是丢了性命。

  唐白楚起先听到红袖如此说的时候,以为她小孩子家就这么说说,或者是觉得绿芜说的有道理可以听着。却没想到,她似乎真的没有强求。

  回到谷中,小青听唐白楚的吩咐准备药,而唐白楚直接抱着红袖进了暖泉。暖泉的水温度刚好,正适合红袖被冻僵的身体,药浴温度过高会伤及经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红袖只觉得周身仿佛飘在一汪湖水中央,温暖的感觉缓慢流过她的四肢朝着心口聚拢。随着知觉渐渐回笼,红袖试着睁开眼睛,但是眼皮深重,她抬不起来。小腿处的伤口似乎裂开了,知觉暖起来之后疼痛便再次袭来,她疼的哼了一声。

  血迹从红袖的小腿边散开,不能如此泡下去。唐白楚见红袖有了知觉,打横从水底将红袖抱出来,送回了暖阁。暖阁火炉烧的正旺,屋子里的温度颇高,血水自红袖的小腿落到地上,当唐白楚掀开红袖腿上的伤口时,小青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白楚见状,让小青退了下去。

  红袖小腿的伤口经过冰冻和温泉的双重冲击,伤口已经裂开,外露的肉微微泛白。伤口外翻,雪豹那一扑用足了力气,红袖被撞的翻滚在地,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跃上峭壁,她甚至想过这条腿恐怕是不能要了。

  唐白楚处理伤口的手法非常娴熟,但红袖依旧疼出了一头汗,可除了在暖泉里那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哼,红袖便再也没有出声。伤口处理完毕,唐白楚喂了红袖止疼药,却不忍心放她一人歇着。

  出门时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却这番模样躺在床上,唐白楚心中不断翻涌。已经多少年了,他的心没有如此牵动过。唐白楚的思绪飘到了远处。

  当年,千媚也似红袖这般年纪,但与红袖的迷糊与安静不同,千媚自有一番大家闺秀的清高。江湖儿女虽不甚要求知书达礼,但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千媚与他一同长大,自小的情分里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将来会成亲,至于到底是兄妹的情分还是爱人的情分,他早已经分不清。

  当千媚告诉他,她坏了薛少平孩子的时候,他其实只有震惊,并没有太多伤感。他上光明顶没有带回薛少平,他知道千媚会怨他,但他没有想到那个孩子会死,当他千辛万苦拿到草药千媚却将孩子的尸体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千媚是恨足了他。

  他并是不一定要隐居雪谷不出,虽然千媚每年都会将信物带来雪谷是为了告诉他她的恨,但真正将他困难雪谷中的并不是千媚,而是他自己。

  世人皆说一代骄子因情陨落,他并不以为然。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了再次出去瞧瞧的念头。面前的女子,暂且称得上是女子罢,面容安详而平静,柔软稚嫩的外表下有一颗倔强且温暖的心,这样一个脆弱的随时可能丧命的人儿,却又如此坚强安静地在江湖里行走,这样的情景他已多年未曾见到。

  红袖似乎在做梦,嘴角轻轻呢喃了几个音节,又沉沉的睡去。唐白楚的思绪回到红袖身上,经此一难想完全恢复元气少说也要一月,这腿脚自不用说,没有两三个月也恢复不了原样,可能还会留下深重的疤痕。

  唐白楚突然有些欣慰,谷中还能再热闹几个月,正好借此机会瞧瞧红袖身上的蛊毒,至于能不能根治,根治了之后是好是坏,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然而此时,唐白楚不知晓的是,这不仅是她的造化,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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