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醒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骨头碎了个遍。她没有想到,短短两个月,她竟然被雪埋了两次,这一次还差点废了一条腿。
丢性命的事情红袖也经历过,只是不如废一条腿可怕。
小青坐在她的床边打盹,见她醒了立刻化身成老妈子,嘘寒问暖,生怕她哪里不舒服。红袖摇头,指了指水,哑着嗓子说:“我渴。”
小青赶忙倒了水,又开始唠叨:“我当时就应该追过去,我说的话不管用,但武功还行,若同你在一处,你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没事,都是小伤。”红袖怕小青自责,安慰他,“不碍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哪里不碍事,哪里是小伤,你可知道师父他守了你一天一夜才把你这条小命捡回来!”
红袖目光朝外探了探,醒来便没有瞧见唐白楚:“唐白楚守着我?”
“可不是!你不知道找到你的时候师父那一脸阴沉,我多少年都没怎么见过他这样。”
“多少年都没怎么见过,也就是还见过?”红袖不禁想,“唐白楚还有如此时候?”
“有。”小青偷偷地告诉红袖,“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总会有人送信物过来,师父差不多都会闭关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打扰。”
“什么信物?”红袖好奇。
“不知道,但是有一次我瞧见过,似乎是薛家。但是我也不清楚江湖之事,也不知道这个薛家是哪个薛家。”
“那便是了。”红袖突然没了兴致,不想再继续追问。
“你知道是哪个薛家?”
“薛家药谷,江湖中人大概都知道。”
“他们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么?”
“以前倒是有些关系,现在应该没有了。”红袖神情恹恹地躺下,想要闭目养神。
可小青被勾起来兴趣:“为什么是以前,我上次还······”
“小青,我有点累。”红袖第一次这么打断小青的话,她确实有些累,身上一动便会疼,疼痛倒是可以忍耐,只是心中烦躁的感觉有些讨厌。
“那你歇着,我去前院找师父给你熬药。”
红袖点点头,重新睡下去。小青寻到唐白楚的时候,唐白楚正在前厅里坐着喝茶,小青告诉他红袖已经醒了让他放心,又瞧了瞧谷外问:“谷主正在外面求见,说是带着······”
“不见。”唐白楚放下茶杯,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对小青吩咐,“为师近日要炼药,谷中不见外人。”
“是。”
唐白楚虽然懒得见他们,但是也并没有撒谎,红袖的身体他近日研究了下,着实有些棘手。蛊毒向来成对施种,母子成双,红袖体内若是母蛊,那子蛊在何处?若是子蛊,那万一母蛊有损,红袖性命恐怕不保。目前看来,这蛊待在红袖体内十年有余,至于有何作用,尚不可知。
退一步说,就算有作用,对一个小娃娃种蛊又能有何好处?
红袖的身世自然是一个谜团,若是可以解开她的记忆,想来一切因果都能敞开。想到红袖的相貌,多少带着些西域长相,莫非她来自西域?
西域之人倒是擅长种蛊,从这一方面下手又可能会有些线索。
红袖养了好多天,小青简直把她当三岁娃娃,每天汤汤水水的喂过来,还生怕她胃口不好不知从哪里倒腾了许多零嘴,一一摆在她的面前。红袖摸了摸自己的腰,担心再这样吃下去,怕是伤好了,体形也没了。
唐白楚时常会来看她,问问她身体如何,感觉如何,有时候也会坐下来陪她聊聊天,但是这样的机会不多。红袖实在无聊,便要了唐白楚几本书,吃完了小青给的零嘴,就歪在一边看书。
红袖终于可以下床行行走的时候,六月都已过了一小半,她的心跳之症还是不见好转,但是其中缘由她差不多已经琢磨明白了。
绿芜说的情不知所起,她现下恐怕便是应了这句话。细细回想起来,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也想不出了,有可能是第一次睁开眼看见唐白楚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同他下棋之时,又或者是闲来无事远远瞧着他钓鱼的时候,再不然就是偶尔哪一次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唐白楚这个人怕是已经实实在在走进了她的心里,像一个影子,他在时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不在时总觉得少了什么。
绿芜曾说过,这世间什么都好,就是不要陷入情情爱爱。她不得知道其中缘由,但是她猜那应该是绿芜经历过了一段情。她尚且没有经历过,她甚至不知道眼下经历的这个算不算做一段情。
她不是不够勇敢,而是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接住它,如果将这件事情告知唐白楚,她可能只能默默在心理品尝,索性这个味道不怎么苦。
红袖的腿还不能剧烈活动,她小心翼翼地穿过暖阁,来到她的菜地边上。白菜长的甚好,她刚想说小青用心了,便瞧见唐白楚拎着水桶从他的药圃中穿过来,一点一点的给她的胡萝卜浇水。
唐白楚白色衣服的衣角粘了点土,但是并不影响他的风雅,好似胡萝卜在他面前并不是胡萝卜,而是一株极具观赏价值的盆景。唐白楚的侧脸非常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下一双薄薄的唇,每一个角度都好似雕刻,多一分显硬朗,少一分显柔润。
红袖看的有些入迷,唐白楚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竟然忘记避闪,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药圃便的滕花开的正旺,五颜六色的花粒子掉的满地都是,红袖就这么在花雨中仰头望着唐白楚一步一步地走来,如风似雨,就这么穿过了一整个世纪,来到了她的面前:“想什么呢?”唐白楚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红袖只觉得脑袋迷糊,下意识地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在瞧你。”
唐白楚笑,笑红袖的迷糊和直白:“瞧我做什么?”
“好看呐!以前没有觉得,现在发现你比我瞧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以后不要说自己瞧过很多男子。”唐白楚揉了揉红袖毛绒绒的脑袋,带头超矮榻走去。
“哦。”红袖想着百花阁里来来往往的恩客,跟在唐白楚后头,心想,她确实瞧过很多。
红袖随着唐白楚落座,接过唐白楚给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心下有些叹息自己不争气,这心跳为何就不受控制。她不知这情是否当的上一往而深,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她不得不考虑。
她得离开了。
只是,要如何同唐白楚说?
红袖近几日斟酌过说辞,可眼下她依旧不知如何开口,让唐白楚离谷的念头早就打消了,她仔细回想过唐白楚的故事,显然唐百楚不愿意出谷事出有因,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同唐家老头子闹别扭。
她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况且偷剑之事本就是她自己功夫不济,断没有强求唐白楚或者骗他出谷的理由。
“小青说我的腿还需至少将养半月。”红袖捏了捏并不算疼痛只是有些无力的腿,“可有法子快一些?”
“着急了?”
“嗯,腿脚不便时间久了,人也越发懒散。”
唐白楚当她活泼好动,便说:“你的腿已经没有大碍,多走动走动便可。”
红袖点头,小青近日生怕她磕着碰着,拘束地很紧,越来越像老妈子。
“尚没有问你,寻得人如何了?”唐白楚问。
“没什么消息。”
“准备放弃了?”
红袖点头:“原也不是非寻到不可。”
“这样啊!”唐白楚声音悠长得斜眯着红袖,没看出她脸上有何变化,“不再找找?”
“不了,我原也打算最多三个月便回,眼下虽然被这伤耽搁了,但按你说的多加练习,想来也能在月底前恢复。”
唐白楚没有接红袖的话,只是径自喝着茶。气氛稍微有些尴尬,红袖差不多快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出来,话说出来轻巧,要消化的了还得看本事。
红袖想着反正话也说了,尽管不够正式,到时候真正道别之际再正式也可,现下红袖没话找话:“你可有想吃的东西?我近日做与你吃?百品名粹我挑着简单的教给小青,你若有特别爱吃的,我再特别教教他。”
唐白楚没有接红袖这句话,而是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就做好安排了?”
红袖没明白唐白楚的意思,只见他瞧不出喜怒的放下茶杯,起身幽幽地走了,末了丢下一句:“时间还早,再说吧!”
后来红袖想了很久唐白楚的话,她觉得唐白楚应该是生气了。至于生气的原因,红袖仔细捋了下自己来谷中的事情,差不多也明白了缘由。
唐白楚救她两次性命,且不说要费多少力气,光是这药材花的银子也必然不是少数,况且她在谷中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都由唐白楚承担,她只是做了几个菜便要着急离开,确实有些忘恩负义。
并且,她最初进谷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救命之恩当肝脑涂地也要相报,况且还是两次救命之恩,她至少要肝脑涂地两次才可。
想到这里,红袖差不多明白了,便琢磨起来一些具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