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循声望去,只见从酒馆里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在下段千行,方才早已在酒馆听了多时。佩服公子为人,特来邀公子同坐。
段千行看到刚才的场面,亦不禁感慨。一方面是惊叹世上竟有武功有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神通。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对那女子所说的武功招式竟闻所未闻。他本喜结交江湖中人,自以为阅历丰富,没想到今日又长了见识。
看公子满头大汗,想必受了不少惊吓,不如先擦把脸。
小二极有眼力地递过来一条湿手巾。少年刚经历一场大劫,冷汗直流,早已浑身湿透,被段千行这样一说,觉得自己实在狼狈,便伸手拿起手巾擦了擦汗,口中叫着多谢,又重新整了整衣衫。
段千行再看这位少年,亦不再灰头土脸,色若春晓,美如冠玉,原来是位美男子。心中不禁觉得那位素止姑娘果然眼光不差,只是他素来不喜长的像女人般的男子,只觉得这少年柔美有余,刚毅不足。
公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实不相瞒,在下刚刚死里逃生,如今惊魂未定,心里乱得很,实不知该何去何从。
段千行见他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食物,想他一定是饿了,帮人帮到底,便邀请他一起吃。少年初时推辞,后见段千行态度真诚,便不再拘束,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多谢大哥赠饭之恩,大哥不妨告知姓名住处,等我回家告诉爹爹,定有重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段千行轻抿一口樱花酒,笑着摇头。
不过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想必是富贵人家,怎么变得如此落魄?
此事说来话长......小弟原本是要进京赶考的,没想到刚出家门就遭遇不测,被歹人劫持。
可是被承影剑的门人劫持?
段千行心想,虽然这小公子初涉江湖,但说不准家里高门大户,与承影剑派结过什么仇怨。不想这少年坚定地摇摇头。
不,我虽不知她是谁,但绝不是承影剑派的人,承影剑派虽与我有些误会,但毕竟是名门正派,修正心之术,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像她……那样,歹毒。
喔?竟不是承影剑派,那能是何人?
段千行想,刚才还正被承影剑派追杀,这少年竟仍在替他们说话,不知是真的心地纯善,还是狡黠若愚。
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女......人?
段千行觉得少年说出这句话时,字字斟酌,戳心戳肺,尤其是女人二字,不是姑娘,不是女子,而是女人。
可是刚才那位叫素止的女子?
段千行想,那位素止姑娘冰肌玉骨,眉目流转,对这少年情满意浓,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堪称极美。不料少年竟摇头道。
不,素止姑娘虽美,可与她比,就黯然失色了!
少年眼神放光,又带着死寂般的惊惧,段千行从没看到过人有这种渴望又可怕的表情,不禁笑道。
区区一个女子,公子竟会如此惧怕。
那人不仅是绝美,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当时夜深,她一袭黑衣,毫无声息地飘然而至,犹如深夜幽灵,只用衣袖轻轻一拂,我的同伴就都没了气息!当时我们一行人刚好在山峰脚下,她携我直到峰顶,腾空直上却毫不费力,彷佛是带着一根羽毛一样简单!
她为何杀了你的同伴偏偏劫持了你?
少年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那峰顶,月亮很大很圆,那女子的呼吸声离我很近,让人不寒而栗,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叹息。
少年心想,那女人气息香沉如幽兰,令人沉醉,只是不好说出。
哈哈哈......
段千行虽一直忍着,但此时也不禁失礼。
公子莫怪,段某只是想到那女人劫持你,不会是见公子眉清目秀,心起歹念吧?
这少年听了竟脸一红。
段大哥取笑了,我......怎么会入她法眼?她虽看着我却只言未语,过了很久才冷冷问我是谁。那声音虽阴寒彻骨,却美妙动听。我心里想,将我劫来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好如实回答自己的名字,她又朝向一边,问道,你可知我是谁?我又疑惑,我与她素不相识,她又黑衣黑面,辨不清面容,我实不知她是谁。
蒙面女子?
段千行又笑道。
既然蒙面,公子又怎能断定是极美的?
她问完我便不再说话,我隐隐觉得她的身影有些落寞哀伤,不觉大着胆子靠近了些,因在高处,那月亮犹如银盆,明月清风之间,我看到了她面纱后的半张脸......那竟然不能用惊艳来形容......即使只是那半张脸,已经叫人见之不忘,看了她之后,便会觉得世上其他女子都泯然众人......
原来是这样。
段千行心想,恐怕是因他年轻,没见过几个女人,才觉得那人是绝美之容。
那公子又如何到这里的?
后来她问了一番话,说什么玉佩之类,我全然不知,她又像自言自语说了一番,我也没有听懂。但自看了她的玉容以后,心里一直难以自拔,忍不住想多看一眼。不知为何,她那歹毒的手段明明本是杀人的幽灵,可她的脸却让人不禁想亲近,想怜惜,但她的气质又拒人千里,我心中正想着,又听她问了一句,我可美么?我想女人总会喜欢被说美的,我姐姐就是这样。况且她是真真正正的美,于是如实说出。不料她却勃然大怒,一掌把我打晕在地。
段千行又一次没有忍住。
哈哈哈,原来公子是如此惹恼了她,这女人也是古怪,说她美还不乐意么?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女人本就是阴晴不定的,我姐姐就是例子。
段千行听他数次说出姐姐,觉得似乎这少年对女人的经验都是从姐姐身上得的,不由得对这位姐姐产生了好奇,但当下并未多问。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捆了手脚,蒙了双眼,连话也不能说了。坐在一辆马车上,吱吱呀呀走了很多时候,渐渐沉睡。再次醒来,听着像是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有丝竹乐器之声,有男女嬉闹之音,后来又渐渐静了,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弹唱。那曲子悠扬婉转,是我从未听过的,听了许久不知不觉间感到浑身发热,心血澎湃,正意犹未尽,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不想此时一声巨响,一道门板倒下来,我身上的绳子和黑布都断裂。
我猜,你看到的弹唱女子,是那位素止姑娘?
不错,还有那位龙......龙门主。
少年说起这人的名字时,不禁想起他已命丧黄泉,结结巴巴地答道。
看来那龙门主正欲非礼素止姑娘,而被你撞见,便要加害你,你无法脱身,只好出手招架。
差不多是这样......
少年心想,若说是那素止姑娘看到自己就扑过来说自己是她的人,才惹恼的龙门主,恐怕坏了素止的名声,只好不提了。
那龙门主脾气火爆,不等我解释,直接伸剑刺来,情急之下,我只好出招躲闪,出到第二招时,他已脸色大变,跪地求饶,我那半招本未落,却觉像是有人推了我一把,将全部力气用在那半招上,我本意不想伤那门主,于是拼命与那鼓力气作对,可最后还是将他打倒在地,等他倒下时,满座惊愕,纷纷去关心他的安危,我便如此趁乱逃了出来。
公子这番遭遇实不寻常,不知你可知道关你的地方是哪里?
对了,出门时我看到一块牌匾,写着柳绿阁的字样。
段千行一口酒差点喷出。
公子可知柳绿阁是什么地方?
莫不是……寻花问柳之地?
少年虽惊慌之下逃出来,却也仔细想了一番。
客官说的是城南的柳绿阁?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美女云集之所!不仅在国都久负盛名,在江南乃至整个江湖都无所不知。那里面的女子不仅会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还擅长舞剑,无论普通客商还是江湖人士,都愿意驻足流连。小人听说,今年的花魁好像是一位叫素止的姑娘,是近几年最出挑的,如今正春风得意!
店小二一面擦着桌子,一面自豪的介绍。
少年大惊。
原来那位姑娘是花魁?
少年看见段千行也是震惊不已的表情,感到几分心痛。
素止姑娘端庄秀雅,高贵自持,却呆在那种地方受人欺负,实在可怜。
可怜?
段千行哈哈大笑,在那少年耳畔轻声说道。
对一般人而言,柳绿阁确实是风月场所,但段某听说这柳绿阁却是一位神秘人所设,里面的女子除了美艳无双,都有极不寻常的武艺。段某以为,这柳绿阁开妓院只是噱头,实则是一个隐匿江湖探听情报的暗杀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