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原地等我,我去找些吃的。
那女孩还未走远,回头对孟雪衣说道。
孟雪衣打量着四周,心中思忖:这里风沙遍野,哪里能找来吃的?正欲起身,忽然感觉手指触到一个冰凉之物,低头又发现自己手里竟有一支玉箫,于是借着火光仔细观看,不由得更生怀疑:这玉箫摸上去滑如凝脂,晶莹透亮,周身翠绿点缀着幽白,纹路天然形成,毫无斧凿的痕迹,是天工造物的上品。这样精致的玉器,怎么在自己的手上?
孟雪衣努力回忆,是了,是自己在拉扯时从恩人身上拽下的,是那小姑娘的。
孟雪衣从没出过远门,此刻她有些想念缭绕城。
和尘沙飞扬、人烟稀少的大漠比,江南实在秀丽精致。缭绕城更是依山傍水,云雾缭绕,如同人间仙境。只因她平生只去过这两个地方,便觉得物品只分为两类,大漠该有的和缭绕城该有的。孟雪衣看着玉箫,觉得很该是缭绕城才有的,怎么会出现在大漠?果真是这女孩之物吗?
孟雪衣抚摸到箫身上凹凸不平像有图案,仔细一看,是一首诗:
嬴女吹玉箫,吟弄天上春。
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
影灭彩云断,遗声落西秦。
孟雪衣手指触到玉箫背面也似有刻痕,翻转玉箫,果然另一面附有小诗一首。
留书凤凰曲,残音意沉沉。
只身空对月,月影怜故人。
西秦有佳偶,深宫长遗恨。
这两首诗笔迹虽相近,却并非同一个人所写,后一首的笔法力道更小,刻痕较浅,而前一首刻痕虽深,字迹却比后一首还模糊些。孟雪衣素来不喜欢诗文,但看到遗人残恨几个字,心里能猜出八九分,也许是两个情投意合,却未得善终的伤心人所题吧。
孟雪衣觉得这玉箫颇有来历,摸着刚才被抓的手臂,回想旋风中那人的身影,还有慌乱中抓到的那人的衣衫,总觉得是个男子,绝不是那个娇小的女孩。而能在龙卷风来临时只身闯入,把自己拽走的,武功定不会比自己差,甚至能与风力相抗,如此一来,更加确认那女孩并非拉拽自己之人。孟雪衣又细一想,即便自己身处风力较小的区域,也在半空中飞旋很久,定飞身高出地面数丈,为何落地时一点也没有受伤?难道那人一直在保护自己?
孟雪衣不由地倒吸一口气,那人不仅逆风而行救了自己,还能带着自己在风中安然落地,毫发无伤。
原来天下真的有可以和天地间自然之力抗衡的人!
火光已熄,夜漆黑一片,孟雪衣望着天上的星星顿觉不像之前那么明亮了。自从离开军营在这大漠上已经走了几日,路上有残骨,有荆棘,偶尔有小片水源,只是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在这里更不认识什么高人,此人是谁?为何要救自己?既救了为何又让这女孩来骗自己,难道是盖世高手偶然路过做好事不愿留名?孟雪衣摇摇头,这玉箫还在自己手中,想必恩人还未走。
不等多想,女孩回来了,重新点起火,孟雪衣才瞧见她手里拿着一包食物,身后还别了一把连鞘的长剑。
还你的剑!
女孩从身后掏出剑,孟雪衣接过,不由大喜,竟然是自己在风暴中丢失的佩剑,这把剑虽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剑,但已使用多年,因而对她来说比其他宝剑还好用些。原本想这剑不知卷飞去哪里,茫茫大漠又去何处寻找,定然是找不到了,不想女孩又把它带回自己手里。
这剑为何在你手中的?
自然......自然是我帮你找到的。
女孩打开纸包,喷香扑鼻。孟雪衣摸摸干瘪的肚子,刚醒来时不曾发觉,此刻却顿生饿意。女孩看着她有些难以开口,便主动分了一只肉腿给她。
这吃的从哪里寻来?
孟雪衣环顾四周,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不光没有一个人,连一根草也没有。
女孩用手指向天。
天上?
孟雪衣觉得女孩在打趣她,难道是龙卷风吹来的不成?孟雪衣尝了一口,觉得并非是常吃的鸡鸭鹅之类,又想也许是野生和家养的肉味道不同罢,又吃了一口,觉得鲜美异常,从未吃过。
像鸭肉,又像鹅肉,我们吃的究竟是什么肉?
大雁肉。
孟雪衣哇地一声差点儿吐出来,但觉得肉质鲜美紧实,被女孩这一说,的确是大雁肉无疑。孟雪衣仿佛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大雁的哀号。且不说孟雪衣从小喜爱素食,即便是吃肉,对于烤大雁这种吃法,她认为无异于焚琴煮鹤,忽然可怜那只雁,不过是飞到这里安居怎料到会有被杀吃掉的可能?
怎么?你不吃么?
女孩看孟雪衣脸色难看,望着手上的雁腿难以下咽,便一把夺过来自己吃了。
以前饿的时候,刺猬沙鼠都吃过,这大雁已是难得的美味!你不吃,再没有别的了。
女孩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点没有注意孟雪衣,她觉得孟雪衣不想吃不过是还没饿急而已,却听见孟雪衣幽幽地说。
你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身边没有弓弩,怎么射来的大雁?
女孩愣了一下,像没听到一样,避开孟雪衣的目光。
是不是这玉箫的主人给的?
女孩愣住,看着孟雪衣手里的玉箫,眼里充满惊讶之色。
你能抵抗龙卷风的风力救下我,却丝毫不会武功,是万万说不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救我的人不是你。
你,你怎么知道的......
女孩自以为孟雪衣已经信了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不料她早已生疑,看她淡定的神色,想来已经确认了,只好讪讪地低头。
不止如此,这把剑也是他找到的吧,能在这茫茫沙漠寻一把剑,实在是位高人。
是他不要我告诉你的。
女孩终于吐口。
女孩看到孟雪衣只是出神并不应答,又继续说。
不过水可是我喂给你的,算是救你一场,也不能说我骗了你,只是,隐瞒了一些。
想到此处,女孩大觉心安,又继续扬着头大口吃起食物来。
这位高人现在何处?
女孩用手一指。
呐,就在这座沙丘后面。不过你别过去,他同我说了,不希望你见他。
孟雪衣向那方向张望,又想起现在是黑夜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默默埋下头。只是她不知,她比常人还更患夜盲一些,对她来说黑夜等于黑暗,而对于具有深厚内力之人,自然眼耳口鼻灵敏度都强过常人,眼睛不仅看得远,黑夜视物甚至能如同白昼。加之她们身旁有火架,因此那位高人能远远看到她,她却不能看到那位高人。
孟雪衣心里十分疑惑,救自己的高人既然还未离开,为何不肯露面?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又为何要留下这把与女孩并不相称的玉箫,露出破绽?
你可知他为何不见我?
孟雪衣实在想不通原因。
女孩摇摇头。
孟雪衣想去那沙丘后面一探究竟,却又犹豫着躺身下来,心想道:难道我曾与他相识?可也没有不见的道理,除非......他是我所恨之人,我见了他必杀他不可,所以他躲着不见我。不过,我平生最恨的人已经死了,再没有别人与我结仇,再说以我的本事怕是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及,这高人何苦躲我呢!无论是否相识,有无过节,既然他救了自己,自己必要亲自拜谢才行,何况这把玉箫还不曾归还给他。
孟雪衣又想到玉箫上的诗句,难道这把箫是高人的意中人相赠?
孟雪衣握着玉箫,摸着它上面的刻字,睡梦中一阵音乐声萦绕在耳边。